雷夢水
雷夢水
這樣的口音,在琉璃廠的舊書店裡,已經回蕩了近60年。 ”1964年,正值盛年的雷夢水,撰寫了《琉璃廠書肆四記》,書中記載了公私合營前,琉璃廠50家舊書肆的情況。年後的第一個工作日,記者與琉璃廠中國書店聯繫,想討要一張雷先生的畫像。
年輕時曾多次得到著名學者朱自清教授的指點,與謝國楨、黃裳、鄧之誠等名家交誼甚厚,曾多次為鄧之誠購書,他曾回憶說:“其中我為他搜集到不少比較罕見的史料,如孔東塘《湖海集》、王鳴盛《西址居士集》、徐銑《南洲草堂集》、田茂遇《燕台文選》、朱彝尊《騰笑集》、王鴻緒《橫雲山人集》、王仲儒《西齋集》、潘檉章《松陵文獻》,以及最稀見的清黃仲堅《蓄齋二集》十卷,乃乾隆間棣華堂刊本,公私書目均不見著錄”。史學家謝國楨書贈條幅:“感君別具驪黃手,選入不登大雅堂,將化腐朽為神奇,彰幽發潛在公虧。”退休后仍然兼任中國書店顧問,為書店審讀書籍,鑒別版本,
是少有的享受“政府特殊津貼”古籍專家之一。整理出版有《琉璃廠小志》、《慈仁寺志》、《北京風俗雜詠》、《販書偶記續編》、《書林瑣記》、《書林散葉》、《古書經眼錄》等,編輯有《中華竹枝詞》6冊。校補有倫明《辛亥以來藏書紀事詩》,當代藏書家王貴枕對其佩服有加,著手開始整理雷夢水的書札和資料;他的手稿已經被北京圖書館珍藏。著有《琉璃廠書肆四記》、《書林瑣記》等。
在現存於世寥寥數篇關於雷夢水的文字里,人們都不約而同地提到了老先生頗為落寞的身影。出現在人們視野里的雷夢水,總穿著一套褪了色的藍色布制服,布鞋,布帽,老先生說一口河北衡水話,“帶著鄉下的土氣”。這身打扮,是當時琉璃廠中國書店店員的標準行頭。
這樣的口音,在琉璃廠的舊書店裡,已經回蕩了近60年。
1936年,15歲的雷夢水來到琉璃廠的通學齋書店幫工。在那個年代,眾多大家與學者常出入於古舊書肆,雷夢水也結識了鄭振鐸、朱自清、吳組緗、余冠英、馮友蘭、潘光旦、呂叔湘等人,他們既是雷夢水的讀者,也是他的啟蒙老師。
對於舊書店的店員來說,“背書架”是主要課目。滿目皆是書籍,什麼書放在什麼位置,都要做到心中有數,對答如流。年輕時的雷夢水,利用買主與老闆談話之際,仔細傾聽,記住書名,再將所記內容寫在本子上。日積月累,收效極大。
許多專家學者著書,都離不開這個特殊的“店員”。學者鄧之誠與雷夢水相交十餘年,雷先後為其搜集到十餘部珍貴古書乃至孤本,鄧之誠視雷為“珍寶”,在日記中,他稱其他書商為“書賈”,而與雷夢水,卻以“書友”相稱。朱自清臨終前的最後一封信,竟也是寫給雷夢水,托其尋找宋人謝枋得所著《古文關鍵》一書。
北京古籍出版社的前任總編趙洛曾回憶,1982年,北京市想搜集曾建都於此的遼、金、元、明、清五朝的宮詞並結集出版,但不知上哪兒搜集資料。趙洛無意間與雷先生說起此事,“不想他滔滔不絕,一口氣說出十多種宮詞,我聽都沒有聽說過。”
1964年,正值盛年的雷夢水,撰寫了《琉璃廠書肆四記》,書中記載了公私合營前,琉璃廠50家舊書肆的情況。將這些書肆中古舊書的種類、售價、流通過程和歸宿,一一作了交待。連書的版本、內容、刊印年月、印刷的紙張、行數、甚至每行的字數,都交待得一清二楚。
有後人評價,閱讀此書,如同“一遍遍注視老輩書人的身影,體會那一代人愛書、懂書、經營書的風采,欣賞不經意間如清泉涌流而出的一則則書林掌故。”
去世前一月,雷夢水預感到時日無多,便給友人寄去一信,稱自己還有一樁心事未了——昔日苦心收藏的兩卷經書,想無償獻給政府。
對於雷夢水來說,這兩卷經,卻是來之不易,那還是在1948年的兵荒馬亂之際,他偶然撞上,便變賣了全部家產,買了下來。多年以來,他還對照《魏書》,一個字一個字地校刊,竟然發現了一個八百年來被歷代學者忽略了的訛誤。
這兩卷經書的命運,正是雷夢水與舊書相伴一生的真實縮影。也難怪,在雷先生逝世后,中國書店的一位讀者撰文感慨道:“……在雷先生身後,他所代表的舊書業的那個時代,結束了!”
的確,舊時的書坊,早退出了歷史的舞台,取而代之的,是裝修考究、布局豪華的書城,而這樣“身穿藍大褂,鼻架老花鏡,兩臂套著深色袖套,一邊搗著漿糊,用小錘敲敲打打,一邊與訪書者聊聊書林趣事”的老先生,也早已消失不見。
他被遺忘得如此徹底。年後的第一個工作日,記者與琉璃廠中國書店聯繫,想討要一張雷先生的畫像。但在這個雷夢水為之奉獻了一生心血的地方,工作人員居然找不到他的一張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