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黑人

撒哈拉以南非洲黑色人種

非洲黑人文明,是撒哈拉以南非洲黑人各民族在過去所創造的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總和。撒哈拉以南非洲,又稱“黑非洲”,返指撒哈拉中部以南的非洲。其居民主要是黑種人。著名學者基·澤博指出:“絕大部分學者都同意撒哈拉以南的民族在遺傳上是基本一致的,只存在一個準黑人集團”。

它包括蘇丹人班圖人科伊桑人俾格米人,“以及各種不同的少數集團,如跟‘衣索比亞人’近似的各種少數集團”。

在歷史變遷的長河中,也有不少其他人種的民族遷入撒哈拉以南,如阿拉伯人歐洲人、印度尼西亞人,並與黑種人混血。

文明爭議


世界上任何一種文明的研究,都沒有像非洲黑人文明的研究那樣遇到那麼大的思想障礙,經歷那麼長期的爭論。
首先是不承認。在歐洲學術界長期占統治地位的觀點是非洲黑人沒有歷史、沒有哲學、沒有文明,只有黑暗和停滯。德國哲學家黑格爾在《歷史哲學》一書中,把非洲分成三部分,一是“非洲本土”,即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即通常所說的黑人非洲;二是“歐洲的非洲”;三是“亞洲的非洲”,即指尼羅河流域,特別是埃及。他認為,非洲本土“不是一個歷史的大陸,它既沒有顯示出變化,也沒有顯示出發展”,非洲黑人沒有“通達哲學的能力”,因為“黑人的精神意識十分微弱,或者更確切地說根本就不存在”。他甚至斷言:非洲黑人“既不能進步,也不能教育,正像我們所看到的,他們從來就是這樣”,“處在野蠻的、未開化的狀態中”。著名英國歷史學家費奇在評論黑格爾的觀點時指出:“他所代表的觀點已成為19世紀歷史正統的一部分,甚至在今天也不乏追隨者。”戴維·休姆就是一個,他說:黑人“沒有精巧的製造者,沒有藝術,沒有科學”。巴茲爾·戴維遜評論說:“按照這種說法,非洲人從來就沒有發展過自己的文明”。

歷史沿革


非洲文明的存在是一個事實問題,而不是一個思辯的問題,只要不存種族偏見的人,都會承認世界上有一個獨特的非洲黑人文明存在。他們不僅有自己的語言文字(麥羅埃文斯瓦希里語文、豪薩語文、瓦伊文等)、文學、史學、宗教和其他著作存留,而且有大量精湛的藝術、音樂、舞蹈、建築和醫學、科學技術遺存。
從19世紀中葉起,在撒哈拉以南的非洲考古學家進行了卓有成效的工作。1868年發現了大辛巴威遺址,德國地理學家宣布“這是遠古時代文明人的創作”。1897年,英國遠征軍佔領貝南城,擄回了大量的雕刻品,轟動歐洲,導致“藝術”這個詞同非洲聯繫在一起。1907-1914年,考古學家把麥羅埃文明展示在世人面前,1931年諾克文化的發現,更使歐洲學者為之瞠目。這麼多文明遺址的發現,難道還不足以證明,確實存在一種非洲黑人文明嗎?但是,且慢,那些帶有偏見的人又挑起了一場爭論,難道這麼高的藝術、冶金術和建築術,黑人能創造得出來嗎?
傳播主義論出籠了。繼黑格爾之後,一些歐洲(主要是德國)的人類學家、歷史學家認為,在撒哈拉以南非洲發現的一切文化成就都是含米特人帶來的。這就是“含米特理論”。
凡是在黑非洲發現一處古代文明遺址,馬上就會出現一種外來人創造的喧鬧。德國地理學家卡爾·毛赫考察大辛巴威遺址后,一方面說,它是古代文明人的創作,同時又說,這是外來人建造的,“土人”未曾參與;山上的王城是仿照莫里亞山上所羅門王的廟宇建造的,山谷中的“橢圓形建築物”是抄襲示巴女王在耶路撒冷住過的宮殿式樣。但是,埃及考古學家戴維·蘭道爾-麥基弗和英國考古學家格·卡拉-湯普遜證明:大辛巴威和其他同類型的遺址,起源於非洲,從建築式樣上看,沒有東方和歐洲任何時期式樣的痕迹;從住宅特徵看,毫無疑問是非洲的;從藝術和製造類型看,都是典型非洲式的。
“諾克祭祀小像”及其冶金遺址的發掘,馬上又出現了一個傳播論。一些歐洲學者認為,西非煉鐵技術是從麥羅埃和卡爾他熱(位於今突尼西亞)引進的。即使反對“外來說”的戴維遜對此也搖擺不定。他一方面說,“諾克小像等藝術品的起源”都可以和那些純粹屬於非洲遠古時代的最令人難以忘懷的藝術品,即畫在塔西里山塞法爾岩石上的男女坐像聯繫起來,是尼格羅人的創造。另一方面,他又說,美索不達米亞把冶鐵技術傳給埃及,埃及再傳給庫施,庫施則“不斷地、不可抗拒地傳到了西方和南方各地。由於這個極端重要的鐵的傳播問題,使庫施對於非洲南部起了地中海文明在幾個世紀以前對歐洲北部所起的作用”。
考古學家已經查明,撒哈拉以南的冶鐵技術都是非洲黑人自己創造的。冶鐵的方法、熔爐和風箱的構造都與眾不同,證明不是從別處學來的。從語言角度講,蘇丹語言中沒有含米特語的鐵(brzl)一詞。從民俗學角度看,阿拉伯人視鐵匠為賤民,明令規定,不準與鐵匠交往,熱帶非洲各族視鐵匠為英雄、青年人的導師、部落傳統的維護者和秘密會社的領袖,甚至打鐵是貴族特權,王位繼承人必須學會冶金。從考古學角度來看,西非煉鐵的初始時間,早於麥羅埃和卡爾他熱。尼日尼亞美大學在阿加德茲南部發現的冶鍊遺址(其中包括煉銅和冶鐵的熔爐),經同位素碳14測定,煉銅爐已存在4000年(約公元前2000年),冶鐵爐已存在2500年,均比麥羅埃和卡爾他熱測定的日期為早。這就推翻了黑非洲冶金技術外來說的假定。
更有奇談怪論者,把希臘人和葡萄牙人抬出來作為西非陶製品和青銅製品的影響者或師表。
藝術史家已經公認,西非陶器和青銅藝術品是一脈相承的。貝南的青銅藝術品直接來源於伊費,伊費的青銅頭像,繼承了諾克文化的藝術風格。這兩種文化對人像的眼睛、四肢和軀體的處理是相似的。正如前述,諾克藝術又來源於原始岩壁畫。諾克不僅是個獨立的冶鍊中心,而且是西非文化藝術的一個獨立中心。希臘人和葡萄牙人怎能成為其師表呢!
到19世紀末20世紀初,非洲被瓜分完畢,美洲黑人相繼從奴隸制下獲得解放,一批黑人知識分子從非洲和美洲湧現出來,面對世界的未來,他們開始考慮非洲的命運。他們對非洲“黑人沒有文明”,“黑人文明外來說”,從思想、歷史、文化各個角度進行反駁,提出了黑人文明的命題,論證了黑人文明的特徵,其目的是增強黑人的自信心,培養黑人的自豪感。

非洲個性


西非民族主義的先驅布萊登強調,在人類文明的發展中,非洲黑人文明有不同於其他文明的特性,名之曰:“非洲個性”。他把“非洲個性”歸結為三點:
(1)非洲人生活中的村社觀念以及非洲人之間的和諧一致;
(2)非洲人跟自然的和諧一致;
(3)非洲人與自然的和諧應加上與神的和諧一致。布萊登是非洲黑人知識分子中最早提出非洲有信史和確鑿的文化,並強調黑人是對世界文明作出過貢獻的人之一。

現代研究


在美洲的黑人知識分子加維·杜波伊斯等人,在研究黑人歷史的基礎上,批判了黑人非洲“沒有歷史”“沒有文化”的觀點。杜波伊斯指出:“從衣索比亞射出人類文明的曙光,然後普照整個尼羅河谷”,“衣索比亞這個黑皮膚人的國家,乃是埃及文明的搖籃。”杜波伊斯的《黑人靈魂》一書首先提出了“白人與有色人種的界線問題”,不僅明確了黑人所面臨的問題,指明了鬥爭的方向,而且論證了黑人傳統精神。桑戈爾說:“今天,人們可以說,黑人傳統精神正是從這部著作中噴湧出來的”。
在布萊登、杜波伊斯思想影響下,一批留學英、法、美的黑人知識分子,如阿克齊韋、恩克努瑪、塞澤爾、桑戈爾等人,脫穎而出,除繼續批判各種種族主義理論外,進而領導了爭取民族獨立的鬥爭。
本世紀八十年代,非洲基本完成爭取民族獨立、摧毀殖民主義統治以後,非洲各國的學者為恢復黑人文明和歷史的本來面目,孜孜不倦地工作,做出了巨大的成就。同時,一批新的歐美學者,如戴維遜、奧利弗、費奇、柯廷等,站在比較公正的立場,也作出了重要貢獻。
值得一提的是唐普爾1945年出版的《班圖哲學》一書,論證了黑人以存在的動力為基礎的本體論,打破了自黑格爾以來黑人沒有哲學的“正統觀點”。
至於文明形成的標誌,不只是黑非洲文明討論的一個問題,也是其他文明所共同關注的一個問題。英國一些考古學家根據西亞文明發展的情況,提出了進入文明社會的三要素或四要素。所謂三要素指城市、金屬工具和文字,所謂四要素是在三要素之上加上一條禮儀性建築。由於歐洲人長期否定非洲黑人創造了自己的文明,因此,這個問題的討論還是必要的。
戈登·柴爾德(Gordon Childe)認為,任何文明的一個最本質的因素是文字的存在。1963年出版的《古代文明百科》,大概是考慮到了這個因素,把除埃及以外的非洲其他地區都排除在古代文明之外。
文字不應是從野蠻轉向文明的惟一因素,也不是決定性的因素。恩格斯指出:“從鐵礦的冶鍊開始,並由於文字的發明及其應用於文獻記錄而過渡到文明時代。”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原始社會也是如此。由於冶金(不只是冶鐵,還有煉銅和冶鍊黃金)業的發明,人類可以使用耕犁,大規模地耕種土地,可以使用鐵斧鐵鍬,來清除森林,開闢耕地和牧場,兩者均可提高食物的供給量。由此,剩餘產品出現了,分工發展了。除了農牧業之外,一部分人專門從事手工業、商業和藝術品的生產,交換和商業的發展,促使城市的出現和發展。所以恩格斯又說:“野蠻時代是學會經營畜牧業和農業的時期,是學會靠人類的活動來增加天然物生產的方法的時期。文明時代是學會對天然產物進一步加工的時期,是真正的工業和藝術產生的時期。”麥羅埃文明和諾克文明都證明了恩格斯的這一論斷也能適用於黑非洲。在這兩個地方出現了冶金業、商業、城市和藝術品。至於說到撒哈拉以南的非洲文字,出現也不是太晚的。公元前二世紀出現了麥羅埃象形文字。迄今已發現800餘字,仍未釋讀。公元10世紀前後,出現了用經過修改的阿拉伯字體書寫的斯瓦希里文、豪薩文、富爾德爾文。非洲黑人還創造了巴蒙文、瓦伊文、門德文、曼丁哥文和沃洛夫文。
因此,從野蠻進入文明的三大要素:金屬冶鍊、文字的使用、城市的出現,在撒哈拉以南的非洲都已具備。非洲黑人文明的存在已是一個不可爭辯的事實。
歷史發展不平衡是各大洲文明發展的共同特點,黑非洲也不例外。在殖民者入侵非洲時,非洲的大部分已進入文明社會。但非洲南端的科伊桑人,赤道熱帶森林地區、撒哈拉沙漠卡拉哈里沙漠邊緣地區、東非大裂谷東支沿線地區,人們還過著採集、狩獵、游牧和半農半牧的原始社會生活。
文明的發展有一個傳遞和擴展的過程,這是世界各大洲的共同特點。正像歐洲文明從地中海沿岸的希臘羅馬向西、向南擴展一樣,非洲黑人文明也有一個由北向南推進的過程。這一傳播過程可以從金屬冶鍊的擴展,大體窺見一個輪廓。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公元前5世紀左右,金屬冶鍊,最早開始於東西蘇丹。考古發掘表明,冶鐵技術迅速擴展到中非東非南非。大約到公元5世紀冶金業已在全非形成。
金屬冶鍊,特別是冶鐵術的推廣和普及,極大地推動了生產力的提高、農工商業的發展,促進了城鎮的興起和文化的發展。在廣闊的非洲大地上相繼出現了麥羅埃文明、諾克文明、斯瓦希里文明、豪薩文明、依費—貝南文化、剛果文化、大辛巴威文化、馬拉維文化和馬蓬古布韋文化,產生和發展了具有“非洲個性”的物質文化和精神文化,其中包括歷史、小說、詩歌、雕塑、音樂、舞蹈、建築,以及以“班圖哲學”為代表的思想意識形態、倫理習俗和宗教觀念。
公平地講,非洲黑人文明是世界文明極富特點的一部分,對世界文明做出了應有的貢獻,但卻是發展比較緩慢的一部分。在物質文明方面,長期停滯在鋤耕農業,甚至沒有發展犁耕農業,在精神文明方面,非洲黑人傳統文明沒有留下眾多的思辯性的哲學和文論著作。
非洲黑人傳統文明發展滯后的原因,用種族主義理論來解釋是站不住腳的,而是撒哈拉以南非洲的自然條件,黑人社會的內部機制和外界交往不發達共同作用使然。
就外部條件而言,非洲不是孤島,黑人非洲也不是與世隔絕之區。但與歐亞、北非相比,與外部世界交往較少,文明衝突的力度也不大。
黑格爾曾說,撒哈拉以南的非洲,由於三面環海,一面為撒哈拉大沙漠,因此“對於世界各部,始終沒有任何聯繫,始終是在閉關之中”。事實上,蘇丹和衣索比亞通過尼羅河和紅海與南阿拉伯、埃及自古以來就有密切聯繫。東非沿岸的非洲人民通過印度洋與希臘、羅馬、阿拉伯、波斯、印度、印尼和中國有著頻繁的交往。撒哈拉大沙漠並未完全阻隔它同地中海沿海國家的往來。英國學者奧利弗和費奇認為:“至少從公元前五世紀開始,地中海和黑非洲就有經常的交往”。
世界文明史的發展一再證明,世界各種文明的互相接觸、碰撞和影響,必然產生相互借鑒、選擇和迭加的效應。對非洲黑人文明與其他文明的關係也應如此認識。
早在古代,黑人文明同古埃及文明、希臘羅馬文明、猶太文明、阿拉伯伊斯蘭文明、印度文明和中華文明都發生過接觸和交流,有過互相影響和吸收。僅舉一例,中國瓷器輸入東非以後,東非人也像中國人一樣,用瓷器作食具、飲具和裝飾品,並用作墓葬和清真寺的裝飾材料,模仿中國瓷器燒制技術,燒制伊斯蘭—斯瓦希里風格的陶瓷。“索馬利亞有一種裝潢美觀的飲器至今一直叫新納(sina)。”這是一種中國瓷器的仿製品,但畢竟不是瓷器,仍是陶器,因為當地缺乏製造瓷器的高嶺土。這一例證說明了在各種文明交流中互相影響、借鑒和適應本地情況的改造和迭加的道理。
世界歷史證明,不接受外來文明,閉關自守是愚昧的,要用一種文明,哪怕是先進的文明去取代、消滅另一種文明,實行所謂“同化政策”,同樣是愚昧的。
15世紀以來,歐洲殖民者把非洲變成獵取和販賣黑奴的場所,使成百萬人背井離鄉,流落他鄉,而後侵佔他們的土地,滅亡他們的國家。與此同時,殖民者一面宣傳黑人是沒有文明、野蠻的民族;一面又推行“同化政策”,強迫黑人皈依基督教,開辦歐式教育,灌輸歐洲文明的價值觀。結果如何呢?
在推行“同化政策”的法國,出現了以桑戈爾為首的黑人知識分子的“黑人精神運動”,這不是對“同化政策”的絕好諷刺嗎?在強制推行皈依基督教的地方,不是出現了“非洲基督教會”運動,並開展反對殖民主義的鬥爭。這也是歐洲殖民者所始料不及的。
世界上各種文明的交流都是雙向的。非洲黑人文明既吸收了歐洲、亞洲文明的成果,也對歐洲、美洲和亞洲文明產生過積極的影響。爵士音樂便是典型的一例。它起源於非洲黑人的勞動歌曲和婚葬祭祀場合所唱的散拍樂曲(ragtime)、靈歌(spiritual)和怨曲(bluse),並從美國流行到了全世界。
經過100年左右堅苦卓絕的鬥爭,非洲到20世紀80年代基本上完成了爭取民族獨立的任務。在獨立后的新歷史時期,在傳統文明的基礎上,非洲黑人正在努力發展民族經濟,建立現代化的民族國家和民族文化,湧現了一大批卓有成效的考古學家、史學家、思想家、歌唱家、舞蹈家、雕刻家、電影藝術家和體育明星。例如奈及利亞的作家沃爾·索因卡因其卓越的文學成就而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