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敏政
程敏政
程敏政(1446年1月7日~1499年7月11日),字克勤,中年後號篁墩,又號篁墩居士、篁墩老人、留暖道人,南直隸徽州府休寧縣人,隸瀋陽中屯衛籍,出生於河間。后居歙縣篁墩(在今屯溪),故時人又稱之為程篁墩。南京兵部尚書齊毅王程信之子。
十歲時,以“神童”被薦入朝,由皇帝下詔,就讀於翰林院,徠成化二年(1466年)中一甲二名進士,為同榜三百五十餘人中最少者。歷官左諭德,直講東宮,學識淵博,為一時之冠。孝宗嗣位,擢少詹事,直經筵,官終禮部右侍郎。后涉徐經、唐寅科場案被誣鬻題而下獄。出獄后,憤恚發癰而卒,贈禮部尚書、趙王。
程氏世居休寧,七世祖榮秀,任元代江浙儒學提舉。榮秀生文貴,文貴生社,社生吉輔,吉輔生杜壽,杜壽生晟,晟生信。程杜壽為程敏政曾祖,洪武末戍河間,隸瀋陽中屯衛籍。
敏政生而早慧,少承家訓,人們把他比作東漢孔融和唐朝李泌。十三歲時,猜字謎隨父宦遊四川,侍郎羅綺很欣賞他,以神童薦於朝。大學士李賢試以聖節及瑞雪詩並經義各一篇,程敏政應對自如,援筆立就。詔讀書翰林院,師從李賢、劉詡、呂原、彭時諸公。及至壯年,李賢將女兒許配給他。
天順六年(1462年)夏,程敏政家蓮開並蒂,諸人都將這作為程敏政中舉之兆。秋,程敏政以《尚書》中順天府鄉試第一人。
明憲宗成化二年(1466年)三月三日,程敏政舉一甲二名進士及第,為同榜三百五十餘人中最年輕的。十四日,程敏政被授翰林院編修,同修《英宗實錄》。翰林院中,“學問該博稱敏政,文章古雅稱東陽,性行真純稱陳音,各為一時之冠”。
成化三年(1467年)正月八日,程敏政祭奠岳父李賢。四月一日,送岳父李賢之喪,晚宿安仲和家。
成化五年(1470年)春,程敏政同考禮部貢舉。后又同修《資治通鑒綱目》。
成化十一年(1476年)春,程敏政擔任廷試的受卷官(科舉考試中特設之官,負責收取考生試卷)。夏,致書何廷秀,談及自己著述《蘇氏禱機》、《皇明文衡》、《宋遺民錄》、《新安文獻錄》、《渡賢奏對錄》諸書情況。十一月十六日,有感歲月消磨,功名難就,賦詩抒懷。
成化十五年(1479年)二月一日,回家半年的程敏政辭別親人趕往京師,出家鄉休寧縣東門。九月二十七日,父親程信逝世。
成化十六年(1480年)春,奔喪南歸。三月二十六日,因遭連日大雨,程敏政滯留於淳安,遣家人程泉昭告於吳山陰侯賀公廟,祈求大雨停止。三月二十八日,抵新安休寧家中。七月二十四日,葬父休寧南山之原。十一月二十四日,撰《赴京謝恩告文》。二十五日起程赴京。
明成化十七年(1481年)春,因河水阻途,程敏政於淮陰驛站中校勘《王氏脈經》十卷。八月二十五日,次子程圻病死於姑蘇訪醫途中,時僅五歲。程敏政十分悲痛,作文悼念。十月二十五日,南歸至休寧故里。十月二十七日,葬子於弟程敏行墓側。
成化十八年(1482年)正月三十日,因服制已滿,程敏政祭告亡父。正月,績溪縣城陛新廟落成,敏政應族侄程傅之請,為撰文記其事。春,會宗人諸譜,訂正異同,糾外勘誤,逾六月,成《新安程氏統宗世譜》二十餘卷。七月一日,始動工梓刻《新安程氏統宗世譜》。八月二十五日,賦一律悲悼子程析亡於姑蘇周年。隨後便動身還朝。
成化二十二年(1486年)七月,程敏政受命與汪諧主考應天府秋試。秋試,識徐欽之文於落卷中,摧為經魁,眾人以為得士。十一月,祁門黃宗鎮知處州,敏政為作送序,以“義利之辨”勉之。
成化二十三年(1487年)九月六日,太子朱佑樘即位,是為明孝宗。十一月二十日,程敏政遷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講學士。
弘治元年(1488年)二月七日,程敏政侍雍王講讀。二月十二日,程敏政跟隨孝宗躬耕。八月三日,疏《奏考正祀典》,議從祀孔子禮。當時御史湯鼐進奏,請求明孝宗罷退尹直這樣的姦邪之人,啟用劉健、謝遷、程敏政等賢良之臣。因此有暗中嫉恨程敏政的人一定想要他去職。十月十八日,監察御史王嵩以久陰不雨,以暖昧之言中傷程敏政。朝廷隨後詔令程敏政致仕。禮部尚書丘濬勸其自辯以明,程敏政答書謂:“歐陽公、朱文公當時各遭讒謗。時歐公在執政,故力可辯;文公在庶僚,故不可辯,恐反遭鍛煉故耳。況上有老母,下有弱子邪!”即歸,讀書講學於休寧南山精舍。郎中陸容、給事中楊廉、進士夏超、錦衣千戶葉通先後上書訟其冤。冬,被放還江南。束裝而得往年游梁園所賦諸詩,觸物感懷,請往年之同游而尚在者,補作之,使成卷。
弘治四年(1491年)夏,《休寧志》幾經校閱,已為定稿,敏政為之序。秋,進士徐中行省族長洲,取道新安來訪。八月一日,敏政撰《送徐中行進士》以志之。十二月二十二日,刑部主事施彥器抵達休寧。二十三日,程敏政與施彥器、黃汝彝諸人同登齊雲岩,冒雨至陽山寺,程敏政以病先行歸去。
弘治五年(1492年)三月二十一日,程敏政約司訓黃倫、鄉進士張旭諸人游休寧縣北松蘿山,一路往返甚洽,得詩八首。六月十九日,馮佩之自浙西來新安訪敏政。次日,同飲於南山竹院,相互倡為聯句。冬,朝廷下詔為程敏政昭雪復官。十二月二十一日,程敏政得到昭雪復官的書札,賦詩紀念。
弘治七年(1494年)八月十四日,程敏政升太常寺卿兼侍講學士,掌院事。
弘治八年(1495年)三月,行人王獻臣受命出使朝鮮,程敏政以“天下之事,或教於易,而成於難”之言相贈。同年,長子程壎成年行冠禮,汪承之自新安來京為賀,並言及刊刻《新安文獻志》諸事。不久,母親林氏逝世於京師。
弘治十年(1497年)五月二十四日,程敏政被起複為《大明會典》副總裁官的札子至徽州府,他上書請辭。十一月六日,程敏政與於明、鄭鵬、李汛諸人,自湯口入,游黃山。十二月十五日,程敏政到南山打點行李。將北上京師之際,正值梅花盛開,程敏政對花獨飲,悵然作詩有懷。
弘治十一年(1498年)三月二十四日,程敏政抵京。二十八日,程敏政進職為禮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學士,入侍東官。還擔任《大明會典》副總裁,專掌內閣誥敕。夏,張國興出任徽州知府,程敏政以徽地民風人情告之,勉勵他實現抱負,干出一番作為。
弘治十二年(1499年)二月六日,程敏政受命與李東陽主考禮部會試。二月二十七日,給事中華昶彈劾敏政鬻題與舉人徐經、唐寅。明孝宗令李東陽會同五經同考試官,將場中經過程敏政批閱的卷子重加審查,並將放榜時間延遲到三月初二。三月七日,朝廷下華昶及徐經、唐寅於獄。當時工科都給事中林廷玉指出這件事情可疑的地方有六處,並說華昶彈劾程敏政反倒使自己率先被下獄,朝廷如果草草罷免程敏政官職了事,會開不好的風氣。隨後給事中尚衡、監察御史王綬都請求逮捕程敏政。徐經上書稱華昶純屬誣陷。鎮撫司以徐經和華昶的供詞出入太大為由請求明孝宗裁決,明孝宗令三法司和錦衣衛廷審此案。徐經卻說自己曾經送給程敏政金幣。於是左都御史閔珪等請逮程敏政對問。奏摺被留中十餘日才獲准。四月二十二日,程敏政也被下獄。隨後二人在午門前對問,程敏政不服,指出華昶所指兩個士子都不在被錄取之人中,而李東陽等人再次審校時廢棄的可疑的十三份卷子,也沒有全都經過程敏政校閱。當時有同列的言官再次彈劾程敏政,程敏政於是繼續請求與之廷辯。華昶等人卻於廷辯之時語塞,終於以言事不察被貶謫。六月一日,程敏政致仕。時值酷暑,程敏政出獄四日,以癰毒不治而卒,贈禮部尚書。
沈周聞訃,慨然哀悼程敏政,發“君子不知蠅有惡,小人安信玉無瑕”之痛。《明孝宗實錄》論此事為:“言官駁其主考任私之事,實未嘗有。蓋當時有謀代其位者,命給事中華昶言之,遂成大獄,以致憤恨而死。有知者,至今多冤惜之。”
程敏政編《宋紀受終考》
父程信,字彥實,號晴洲釣者,人稱晴洲先生,《明史》卷一百七十二有傳。程信舉正統七年進士,英宗北征,曾上疏諫止。景帝初,也先犯京師,信督軍守西城,退敵有功。後任四川參政,理松潘邊儲,協巡撫侍郎羅綺破西南黑虎諸寨。天順初,歷官太僕卿、都察院左金都御史。成化紀元,歷經兵部右侍郎、兵部左侍郎。成化三年,四川、貴州山都掌亂,進兵部尚書,提督軍務,率師平蜀,破諸寨,擒徽數千。晚歲還居休寧,優遊山水之間(按,據程敏政輯《程氏貽範集·乙集·卷十八·鮑寧〈送程使君詩序〉》記載:程信於正統八年(1443年)首次回休寧。另據《篁墩文集·卷五十一·奉遷五世祖考妣祭告先祠文》記載:程信於成化十一年(1475年)致仕后回休寧鄉居)。年六十三卒,贈太子少保,謚襄毅。程信歷官三十餘年,以名臣聞於世。所著有《晴洲集》《容軒稿》《榆庄集》《尹東稿》《南征錄》等若干卷。
母林氏,處士林欣女,素有德儀,累封夫人,弘治八年卒。
李瑩,大學士李賢長女,通詩書、女紅,能釀酒,曾為內閣學士焦芳妻呂氏講解《列女傳》《孝經》諸書;
長子壎,小名汪保、六十,字本和,娶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婺源汪奎次女,成化十七年,以祖武功授錦衣衛世襲百戶,弘治十二年,藉父遺恩升錦衣衛副千戶;
幼子堂,生平不詳;
長女嫁臨塘范翔;
次子圻、乳名祖保,幼女月仙、乳名恩姐,均早夭。
弟程敏德,字克儉,以才學名。工真草篆隸,藉父功蔭補胄監,授詹事府主薄,調薪州判官,年四十卒。
程敏行,字克寬,邑庠生,年二十七卒。
妹,適懷遠將軍指揮同知凌雲漢。
徠程敏政,字克勤,休寧人,南京兵部尚書信子也。十歲侍父官四川,巡撫羅綺以神童薦。英宗召試,悅之,詔讀書翰林院,給廩饌。學士李賢、彭時咸愛重之,賢以女妻焉。成化二年進士及第,授編修,歷左諭德,直講東宮。翰林中,學問該博稱敏政,文章古雅稱李東陽,性行真純稱陳音,各為一時冠。孝宗嗣位,以宮僚恩擢少詹事兼侍講學士,直經筵。
敏政名臣子,才高負文學,常俯視儕偶,頗為人所疾。弘治元年冬,御史王嵩等以雨災劾敏政,因勒致仕。五年起官,尋改太常卿兼侍讀學士,掌院事。進禮部右侍郎,專典內閣誥敕。十二年與李東陽主會試,舉人徐經、唐寅預作文,與試題合。給事中華昶劾敏政鬻題,時榜未發,詔敏政毋閱卷,其所錄者令東陽會同考官覆校。二人卷皆不在所取中,東陽以聞,言者猶不已。敏政、昶、經、寅俱下獄,坐經嘗贄見敏政,寅嘗從敏政乞文,黜為吏,敏政勒致仕,而昶以言事不實調南太僕主簿。敏政出獄憤恚,發癰卒。后贈禮部尚書。或言敏政之獄,傅瀚欲奪其位,令昶奏之。事秘,莫能明也。
程敏政字克勤,直隸休寧縣人。早慧,年十歲,侍父信官蜀。巡撫侍郎羅綺以神童薦於朝,命讀書翰林院。成化二年以進士第二人及第,授翰林院編修。以同修《英廟實錄》,書成,升俸一級;九年秩滿,升侍講,充經筵講官;復以同修《續資治通鑒綱目》,成,升左春坊左諭德,充東宮講讀官。二十三年秋,孝宗皇帝踐祚,進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講學士,侍文華殿日講。是冬,被劾去任。弘治六年召還,仍供舊職,尋升太常寺卿掌院事,兼修玉牒。八年丁母憂,修《大明會典》,召為副總裁,上章乞終制,從之。服闋還京,未至,轉詹事兼翰林院學士;陛見,遷禮部右侍郎,侍皇太子講讀。十二年春奉命主考會試,言官以任私劾之,逮係數舉子。獄久不決,屢上章責躬求退,弗遂,乃自請廷辯執法諸大臣白其事以聞。詔許致仕。時六月方盛,暑甫出獄四月,以癰毒不治而卒。贈禮部尚書,趙王、賜祭葬如例。
敏政人秀眉長髯,風神清茂,善談論,性復疏,於書無所不讀,文章為時輩所推。所著述有《皇明文衡》《瀛賢奏對錄》《新安文獻志》《詠史詩》《宋遺民錄》《真西山心經附註》《程氏統宗譜》《程氏遺範集》《宋紀受終考》《道一編》《儀禮逸經》《大學重訂本》及《篁墩稿》若干卷,藏於家。敏政以少年擅文名,以文學躋侍從,自是以往名位將不求而自至,乃外附權貴,內結奧援,急於進取之心恆汲汲然。士大夫多有議之者,但言官劾其主考任私之事,實未嘗有。葢當時有謀代其位者,嗾給事中華昶言之,遂成大獄,以致憤恨而死。有知者至今多冤惜之。
程敏政
談遷:程克勤博洽傾一時,名塞宇內,晚遭圭玷,囚服對簿。聞者不察,輒來簠之疑。及按國史,更多刺譏。文人涼德,往往然耶!
王世貞:徽地險而沃,其人行賈遍天下,以財相傾高。而成弘之際,乃有程克勤先生者出,而以古文辭名世。程先生之於文,宏肆辨博,詩亦埒之。然不肯為精思以求超乎一代之格,當時和之者不知其鄉幾何,人亦不復有與程先生並稱者。
何歆:時丘公在館閣,據禮當見,因請求當時之文人。丘公曆數自宋景濂諸公而下至於其同時,又極多推讓,而篁墩程先生亦在所愛重焉。且曰:‘篁墩晚年進學,其為文才富氣銳,可嘉也。’……竊見其以才驅氣,以氣駕文,豪放奔逸,俱有餘地,匪直如丘公所云富銳而已也。雖於道亦未知其如何,要亦韓、柳、歐、蘇之儔,與丘公《大學衍義補》俱世不可無者也。
李東陽:吾友篁墩程先生,資稟靈異,少時一目數行。下英宗朝,以竒童被薦入翰林觀中秘書,用經學及第。讀誦常至夜分,遂能淹貫群籍。其論議訂疑、伐舛厥功,惟多及研究理道,求古人為學之次第,而益有所見。而於朱子之說,尤深考核,自以為得我師焉。賾探隱索,註釋經傳。旁引曲證,而才與力又足以達之。雖皆出於經史之餘,而宏博偉麗,成一家言質。諸今日殆絕無而僅有者也。顧中遭忌嫉,晚罹竒禍,經濟之用不能盡白於世。其所自見不過進講經幄,及於儲宮,校正綱目,預修續編之類而已。
謝遷:敏政以少年擅文名,以文學躋侍從,自是以往,名位將不求而自至。乃外附權貴,內結奧援,急於進取之心恆汲汲然,士夫多有議之者。但言官劾其主考任私之事,實未嘗有。蓋當時有謀代其位者,嫉給事中華昶言之,遂成大獄,以致憤恨而死。有知之者,至今多冤惜之。
朱彝尊:篁墩數與西涯酬和,集中存詩數千,究乏警策。至其輯錄諸書,若《明文衡》《新安文獻志》,甄綜有法。余如《宋紀受終考》《宋遺民錄》,皆有功史學。獨是議孔廟祀典,而屏鄭康成不與,未免過於刻薄。若夫《蘇氏檮杌》一編,謂眉山父子罪浮於王安石,蓋借文公《雜學辨》而周內之,其意第欲為伊川復仇,不知徒貽有識者笑也。
紀昀:敏政學問淹通,著作具有根柢,非游談無根者可比。特其才高負氣,俯視一切,故議論或不免偏駁。如《奏考正祀典》欲黜鄭康成(鄭玄)祀於其鄉,論五行欲以灶易行之類,於義皆為未允。又新安黃墩為晉新安太守黃積所居,子孫世宅於此,故以黃為名,自羅願《新安志》《朱子文集》所載皆同,敏政乃稱黃本篁字,因黃巢而改,遂復稱篁墩,為之作記,且以自號,其說杜撰無稽,亦蹈大言欺世之習。其他徵引故事,往往恃其賅貫,不加詳核,因而舛誤者尚多。集中詩至數千篇,亦率易居多,頗乏警策。然明之中葉,士大夫侈談性命,其病日流於空疏。敏政獨以博學雄才,高視闊步,其考證精當者亦多有可取,要為一時之冠冕,未可盡以繁蕪廢也。
陳田:弱冠成進士,學問該博,為一時冠。數遭齮齕,未竟其用。《篁墩集》存詩甚夥,擷其精華,不愧一時作者。特以蕪蔓不剪,為世訾議,亦可為存詩太多之誡雲。
程敏政自幼聰敏,讀書過目成誦,有“神童”之稱,人們把他比作東漢神童孔融和唐朝神童李泌。他十餘歲時隨父親在四川藩郡參政,巡撫羅綺很欣賞他,以神童把他推薦給朝廷。明英宗朱祁鎮見他應對拜起如老成人,很高興,賜他在宮裡用餐,范妃曾親手為他總髻。英宗又下詔館閣即日考考他,館閣叫他作《聖節瑞雪詩》及《經書義論》各一篇,敏政援筆立就,文采燦然,諸位閣老都感嘆詫異。館閣官員把程敏政的作品進呈給英宗,英宗高興極了,下詔叫程敏政破格到翰林院讀書,朝廷供給他食宿。翰林院大學士李賢、彭時都是當世碩儒,給他講課。李賢把女兒許配給程敏政,請他在家吃飯,李賢指著席上果品出對:“因荷(諧何)而得藕(諧偶)。”程敏政立即對出下聯:“有杏(諧幸)不須梅(諧媒)。”李賢很驚奇。
有一次,程敏政和好友李東陽同游安徽和縣采石磯,正值雨季,李東陽出句:“五風十雨梅黃節。”程敏政對下聯:“二水三山李白詩。”一時服其巧麗。
一次,程敏政應召與明英宗皇帝共進晚餐。席間,英宗皇帝欲試程敏政的才學,就以宴席上的螃蟹出句:“螃蟹渾身甲胄。”程敏政略加思索,應聲續了下聯:“鳳凰遍體文章。”下聯“山珍”對上聯“海味”,一雅一俗,堪稱妙對,英宗皇帝聽后不禁大喜。
明代張誼《宦遊紀聞》載:“安南(即越南)使入朝,出一對云:‘琴瑟琵琶八大王,一般頭腦。’程敏政對曰:‘魑魅魍魎四小鬼,各樣肚腸。’”
【瓊花】
貪看江都第一春,龍舟元不為東巡。閑花亦自能傾國,何況當時解語人。
【挽張世璉舍人】
去年君家會鄰曲,芙蕖花紅池水綠。今年君死藤束棺,芙渠花落池水寒。
明年花開對新主,太息人生幾何許。楚些招君君不來,斜日虛堂淚如雨。
【四月五日微雨免朝與李太史世賢步出皇城門喜而有作】
輕陰小雨夜連晨,中使傳呼散紫宸。天氣薰蒸疑作暑,風光迴轉欲留春。
班分輦道花迎佩,仗出宮牆柳映人。獨喜聯鑣歸去早,六街消盡馬蹄塵。
【卧病七旬方起試筆作字適世賢有詩見慰依韻奉酬】
獨卧空房思有餘,茂陵憔悴舊相如。病來自覺逢迎倦,客至從嗔禮法疏。
進士登科錄的記載
【題安城彭學士山水圖】
何人結屋青山裡,終日開窗見山喜。近峰錯落走檐牙,遠岫蜿蜒插天嘴。
澄江一道山前過,短棹平分浪痕破。船頭水氣綠侵衣,載酒高人面山坐。
石泉下沖沙渚渾,桑榆接地成深村。柴扉欲扣不可到,或有細路通雲根。
竹鶴老人名畫手,半幅生綃大於斗。水分山斷意無窮,目送飛鴻渡江口。
安城先生塵慮脫,南望鄉人楚天闊。高堂永日對山歌,肅肅涼風起蘋末。
【都憲張公淮上所獲四印歌】
行台使者清河公,浚川來往長淮東。役夫走告得四印,不知何代淪淵中。
盤螭結紐各異狀,蘚包玉嚙傷青銅。自應神物不可閟,月夕往往虛晴虹。
一朝舁出馮夷宮,寶氣盡發清泠空。行台得之三嘆息,謂爾古器遭沙蟲。
亂磨再使篆文出,拂拭不遣纖塵蒙。題緘頓首獻天子,護以黃袱馱青驄。
近臣奉入歸御府,想像白日回重瞳。我來艤棹淮水上,十年相見驚秋蓬。
坐間傾倒忽語此,便覺異代還英風。憶昔中山啟炎祚,絕世義勇稱髯翁。
蘄王鄂王總人傑,南渡百戰勛猷同。當時遣使各齎賜,尚方新鑄憑良工。
系之尺組表異眷,副以大纛兼彤弓。豈知變故生肘腋,斬地敗此中興功。
孫權心久附漢賊,秦檜一力主和戎。兩人伏劍徇王室,霜飛六月愁蒼穹。
一人湖上跨長耳,漫勞矰繳窺冥鴻。都巡歲遠失姓氏,無乃亦是千夫雄。
撫時感事數百載,令人扼腕悲三忠。行台於我同榜士,呼酒更酌開蓮筒。
桑榆誼深談麈洽,松韭味潔冰盤豐。春風吹花助客醉,解舟北去方匆匆。
海天回首推雙蓬,淮流浩蕩山巃嵷。為公高歌重懷古,城樓一抹斜陽紅。
散文
程敏政的散文,大致可分為贈序、志銘、傳記、遊記諸類,而又以序文為多。他在散文創作中,雖然未能摒棄前人“文以載道”的理論主張,但他反對“必去詞華,文才可入道”的片面觀點,體現出明代文學由前期的道統文學觀及台閣體文風,向中期的前後七子的復古思想轉化的演變軌跡。他在《明文衡序》中談到“文之來尚矣,而後世詞華之習蠢之。故近有為道學之談者曰進而提出“言與行符,華與實稱”的創作主張,以使“文章德業,無愧前聞”。這既是他選文的標準,也是他為文的原則。
在文章的風格上,程敏政尤以長於議論,雄於氣勢見稱。以上文提及的《道一編序》為例,敏政能以“冰炭之相反”、“疑信之相半”及“輔車之相倚”,來說明朱、陸二學始異而終同的三個階段,使朱、陸二學兼綜和會的複雜過程,明白曉暢一至於此,實在令人嘆服。
敏政為文,雖以雄奇富銳見長,但有不少敘舊贈別、流連光景之作,又能以清新自然,抒發性情而為人所喜。如《送內史林文秀之官淮陰序》寫得灑脫飄逸,決非同一般空洞應酬之作。雖名為送序,而體如小品。作為臨別贈言,沒有古文家借題發揮的空論,也沒有道學者不離說教的淺語,凡所抒寫,都是源自內心的手足情慷。而文末的“第他日,復得渴告南歸”等云云,更是明初上百年的時間裡,自宋鐮到李東陽的贈序之作中所沒有的。可見,敏政之文,已經逾出了明代開國以來,一直左右文壇的“文外無道,道外無文”的道統文學觀,及以阿訣奉承和道德說教為主的台閣諸作,在弘揚個性及抒發真情方面,發晚明文學先聲。
詩歌
程敏政沒有專門論述詩歌創作的著述。但他在文集中,還是指出了一些有益的見解。他對時人“彼世之一言詩者,率不過流連光景,嘲詠風月”,脫離現實生活,表示了不滿。程敏政以“《詩》有六義,而風居其首焉”為依據,認為“凡耳之所聞,目之所擊,口之所咨課者,一寓之詩”。“詩可以觀民風,察吏治,不必工而自工者也。”為此,程敏政也寫了一些以感懷時事、暴露現實矛盾為題材的作品。
程敏政的這類作品,關注社會現實,同情民生疾苦,抨擊時弊,發為議論,情感激切,沉鬱蒼勁,顯受杜甫詩風的影響。成化、弘治時期,正是以程朱理學為思想基礎的“文道合一”論及“台閣體”詩風余勢尚勁之時,一些道學氣十足的應制、唱和之作,既缺乏對社會生活的關懷,也缺乏對自我情感的剖露。“這是一種由壓抑的道德和平庸的人格出發的文學。”對這類空洞乏味的詩風,程敏政深為反感。他慨嘆“《三百篇》而後,若楚《騷》,若漢魏之《選》,邀乎不可及矣!叔世以來,詩愈變而格愈卑。”進而推崇杜甫能“力追古作,號為正宗。”尤為可貴的是,程敏政還意識到社會閱歷、生活實踐對杜甫詩歌成就的影響,“昔有評子美者,謂其入蜀晚年之詩尤精,蓋涉歷之多也。”敏政盛讚杜甫“以詩詠史者,唐杜少陵之作,妙絕古今,號‘詩史’。”與程敏政同時的李東陽,以台閣大臣的身份影響詩壇,成為茶陵詩派的領袖人物。而李東陽論詩,即是強調宗法杜甫。受資料缺乏等條件限制,我們己無法評述李東陽宗杜思想產生的軌跡,但緣於程敏政、李東陽二人的至密關係,他們在宗法杜甫的詩歌創作主張上,無疑存在著相互的影響。
針對明初“詩愈變而格愈卑”的頹勢,程敏政極力推崇《詩經》、《楚辭》及漢魏樂府,推崇杜甫能“力追古作”,以對抗當時虛假乏味的“台閣”餘風。這種理論主張,對明中期“前後七子”的文學復古運動,產生了直接的促進作用。或許程敏政尊古、崇古的思想本身,反映了文化傳統中的懷舊心理,包含著諸多弊端,但在當時,對於擺脫官方統治思想對文學的束縛,追求文學的獨立性,追求文學中自然真實的情感表現,有著深遠的意義。
程敏政十九歲即以《尚書》中順天府鄉試第一人。二十三歲,又以一甲二名授翰林院編修。功名顯達,仕途通暢,自然對作為進身之階的程朱學說懷有深厚感情。加之年少自負,識見未深,尚不能形成個人獨立的學術見解,則益發步朱子門徒後塵,儼然以朱學衛道者自居。程敏政年僅十八歲時,即採摘朱熹黝眉山三蘇言論,編成《蘇氏禱機》一書,並自撰序文附於篇前,頗能反映其早年的理學思想。
程敏政早年受朱熹思想影響至深,他編摘朱嘉貶抑蘇氏父子之辭,以為朱門衛經捍道。其“安石之禍禍一時,蘇氏之禍禍萬世”之說,顯系衍化朱子言語而來,又更甚於朱子之說。這種極力宗朱的思想,也在逐漸發生著較深層次的變化。既然低陸學為禪學,則必然要對陸學思想體系及佛教禪宗諸教義予以深入的研究,以能找出二者之間的聯繫。正緣於“惟多極研究理道,求古人為學之次第,久而益有所見”,對朱子之學,更是“尤深考核,自以為得我師焉。”豐厚的學識積累,促使他開始對朱、陸二學進行深入的思考。
而弘治元年的因讒被勃,更成為程敏政思想轉化的契點。該年冬,身為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講學士的程敏政,被監察御史王篙等人,以天變久雨成災為由,彈劫致仕。這場風波的真正原因,無非緣於孝宗皇帝剛即位不久,各政治派別之間的鬥爭加劇,權力的瓜分,尚未達成新的平衡而已。自弘治元年冬致仕,直至弘治六年春始被詔還,這五、六年的時間,程敏政多半是在家鄉休寧縣的南山精舍中,以讀書授徒的方式度過的,他的理學思想也在這一時期發展成熟。
程敏政同許衡、方孝孺一樣,認為學道要重視小學功夫。由小學到大學,以往的理學家也有涉及,但重點都放在心性修養的大學功夫上。程敏政則認為,“古者,人生必先之小學,而後進於大學,故其功有漸,而性可成。”“古之人,自八歲以下,悉入小學,其所學者,太抵多尊德性之事,故至十有五歲,則志氣堅定,德性之尊,十且八九。然後入大學,而以格物為首事。”程敏政所主張的由小學至大學的學道方法,是通過養心、正本的方式,培養道德君子的精神。
總之,在心性論上,程敏政雖祖述朱學,但他並沒有嚴守朱學門戶。他認為天理在心中,直求本心,即得天理。在理學方法上強調“主敬”、“慎獨”,進而只須求得一個“靜”字的做聖工夫,也都是從直指本心的思想出發,與朱熹並不完全一致。
《明史·卷二百八十六·列傳第一百七十四·程敏政》
《國朝獻徵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