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東詩派
明末清初的詩派
明清鼎革,激化了民族矛盾與鬥爭,中原板蕩,滄桑變革,喚起漢族的民族意識與文人的創作才情,給文學注入了新的生命。富有民族精神和忠君思想的遺民詩人的沉痛作品,體現了那時代的主旋律,即便曾一度仕清的詩壇名流,也在詩歌里抒發家國之痛,映照興亡,寄寓失節的懺悔。這兩部分詩文以對現實的敏銳反映而具有鮮明的歷史特徵。雖無強烈的民族思想和家國之悲,但也慨嘆時世,俯仰人生,寫出了風格獨特的篇什。已呈式微之勢的詞則應時而復興,倚聲填詞蔚然成風。散文的內容偏重經世救國,崇實致用,在傳記文里多用小說筆墨。清初詩文改變了元明以來的頹勢,出現了新的繁榮。
"婁東詩派"屬於明末清初詩派。詩派詩人大都為婁東(今江蘇太倉縣)人,故名。吳偉業號“梅村”,又有“梅村派”之稱。婁東派論詩推崇唐人,傾向明七子,與雲間派相近,卻又湛墨守盛唐一派而出入於白居易、陸遊等家。吳偉業仿白所作七言歌行“梅村體”,為婁東派詩人爭相製作。“梅村體”描繪明清之際社會變動中各層人物的情態,又講究格律、鋪敘,文詞清麗、音節調諧,委婉含蓄,沉著痛快。婁東派崇唐傾向開清詩壇推崇唐詩之端緒。
吳偉業,字駿公,號梅村,又號梅村居士,梅村叟,鹿樵生,灌隱主人,大雲道人,舊史氏等。吳偉業的詩歌多傷世感慨之作,有強烈的時代特質,史稱“詩史”。他的歌行是“元白”之後的又一個高峰,在繼承發展“元白體”的基礎上有所創新,後人稱為“梅村體”。他的七言歌行婉轉流麗,以當時的事件入詩,往往在無事可敘的地步峰迴路轉。《永樂宮詞》從田妃入宮專寵到病逝,題面已盡,忽然側面入筆:“宮草明年戰血腥,當時莫向西陵哭”。他的《圓圓曲》《松山哀》《悲歌贈吳季子》都是以當時發生的政治事件為題目,大膽地刻畫明末清初人民的苦難和當時政治的嚴酷。以史實入詩在整個清代吳偉業堪稱獨步。
明末腐敗的政權在滿洲軍事力量和各地農民起義軍的雙重壓迫下,很快呈現崩潰之勢。1644年,李自成攻入北京,崇禎帝自縊身亡。繼而清軍在明朝降將吳三桂的協助下,擊潰李自成軍,佔領北京,揭開了我國最後一個封建王朝——清的帷幕。在清初一二十年中,民族矛盾仍然很尖銳,由漢族士大夫所發動的反清武裝鬥爭和清政權對這種反抗的鎮壓,一度進行得異常酷烈。直到康熙初年,民間的抗清活動才逐漸衰落。至17世紀末即康熙中期,經過平定吳三桂等“三藩之亂”、準噶爾噶爾丹之叛以及收服台灣之役,國內的戰爭大體宣告結束,清王朝在全國範圍內確立了穩定的統治。從晚明到清中期,歷史的變化極其複雜。不僅有朝代更迭的動蕩,還交雜了激烈的民族矛盾,同時又有封建正統文化與異端傾向的衝突。這些矛盾相互交錯,使文化人面臨著難以應付的人生困境和艱難的選擇。此時,在人文淵藪的江南,以錢謙益為首的虞山詩派,以陳子龍為首的雲間派和以吳偉業為首的婁東派相鼎立,使吳中地區儼然成為一個清明廣大,聲名遠播的詩學中心。身為明代遺民,他們或追憶抗清鬥爭,或抒故國之思,復國之志,或擊刺暴戾高壓的政治,或讚美高潔的操守和貞亮的人格。強烈的民族感和深厚的才學性情數百年後仍使讀者的心弦為之顫動。
以“婁東詩派”代表吳偉業為例。
吳偉業以唐詩為宗,五七言律絕具有聲律妍秀、華艷動人的風格特色。而他最大的貢獻在七言歌行,《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評說:“其中歌行一體,尤所擅長。格律本乎四傑而情韻為深,敘述類乎香山而風華為勝,韻協宮商,感均頑艷,一時尤稱絕調。”他是在繼承元、白詩歌的基礎上,自成一種具有藝術個性的“梅村體”。它吸取白居易《長恨歌》、《琵琶行》和元稹《連昌宮詞》等歌行的寫法,重在敘事,輔以初唐四傑的采藻繽紛,溫庭筠、李商隱的風情韻味,融合明代傳奇曲折變化的戲劇性,在敘事詩里獨具一格。梅村體的題材、格式、語言情調、風格、韻味等具有相對穩定的規範,以故國愴懷和身世榮辱為主,“可備一代詩史”,又突出敘事寫人,多了情節的傳奇化。它以人物命運浮沉為線索,敘寫實事,映照興衰,組織結構,設計細節,極盡俯仰生姿之能事。“梅村體”敘事詩約有百首,如《永和宮詞》、《蕭史青門曲》、《鴛湖曲》、《圓圓曲》、《聽女道士卞玉京彈琴歌》等,把古代敘事詩推到新的高峰,對當時和後來的敘事詩創作起了很大的影響。《圓圓曲》是“梅村體”的代表作,也是吳偉業膾炙人口的長篇歌行,它以吳三桂、陳圓圓的悲歡離合為線索,以極委婉的筆調,譏刺吳為一己之私情叛明降清,打開山海關門,淪為千古罪人。全詩規模宏大,個人身世與國家命運交織,一代史實和人物形象輝映,運用追敘、插敘、夾敘和其它結構手法,打破時空限制,不僅重新組合紛繁的歷史事件,動人心魄,也使情節波瀾曲折,富於傳奇色彩。細膩地刻畫心理,委婉地抒發感情,比喻、聯珠的運用,歷史典故與前人詩句的化用,增強了詩歌的表現力。而且注重轉韻,每一轉韻即進入新的層次。詩人畫龍點睛般的議論穿插於敘事中,批判力量蓄積於錯金鏤彩的華麗辭藻中,“慟哭六軍俱縞素,衝冠一怒為紅顏”,精警雋永,成了傳頌千古的名句。吳偉業歌行成績突出,譽滿當世,袁枚說“公集以此體為第一”(《吳梅村全集》卷第二附“評”)。趙翼評吳偉業詩:“以唐人格調,寫目前近事,宗派既正,詞藻又豐,不得不為近代中之大家。”(《甌北詩話》卷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