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子·力命

戰國列子創作文章

《列子·力命》出自《列子》,《列子》一書相傳是戰國是列禦寇所著。《漢書藝文志》著錄《列子》早已散佚。全書共8篇,134則,內容多為民間傳說、寓言和神話故事。

本篇圍繞天命與人力的矛盾關係,展開一系列論證。為楊墨相非之作。

作品原文


原文1
力謂命曰:“若之功奚若我哉?”命曰:“汝奚功於物而欲比朕?”力曰:“壽夭、窮達、貴賤、貧富,我力之所能也。”命曰:“彭祖之智不出堯舜之上,而壽八百;顏淵之才不出眾人之下,而壽四八(1)。仲尼之德不出諸侯之下,而困於陳蔡(2);殷紂之行不出三仁之上(3),而居君位。季札無爵於吳(4),田恆專有齊國(5)。夷齊餓於首陽(6),季氏富於展禽(7)。若是汝力之所能,奈何壽彼而夭此,窮聖而達逆,賤賢而貴愚,貧善而富惡邪?”力曰:“若如若言,我固無功於物,而物若此邪,此則若之所制邪?”命曰:“既謂之命,奈何有制之者邪?朕直而推之,曲而任之。自壽自夭,自窮自達,自貴自賤,自富自貧,朕豈能識之哉?朕豈能識之哉?”
原文2
北宮子謂西門子曰:“朕與子並世也,而人子達(1);並族也,而人子敬;並貌也,而入子愛;並言也,而人子庸(2);并行也,而人子誠;並仕也,而人子貴;並農也,而人子富;並商也,而人子利。朕衣則裋褐(3),食則粢糲(4),居則蓬室(5),出則徒行。子衣則文錦,食則梁肉(6),居則連■(7),出則結駟(8)。在家熙然有棄朕之心(9),在朝諤然有敖朕之色(10)。請謁不及相,遨遊不同行,固有年矣。子自以德過朕邪?”西門子曰:“予無以知其實。汝造事而窮,予造事而達,此厚薄之驗歟?而皆謂與予並,汝之顏厚矣。”北宮子無以應,自失而歸。中途遇東郭先生,先生曰:“汝奚往而反,■■而步■,有深愧之色邪?”北宮子言其狀。東郭先生曰:“吾將舍汝之愧■,與汝更之西門氏而問之。”曰:“汝奚辱北宮子之深乎?固且言之■。”西門子曰:“北宮子言世族、年貌、言行與予並,而賤貴、貧富與予異。予語之曰:予無以知其實。汝造事而窮,予造事而達,此將厚薄之驗歟?而皆謂與予並,汝之顏厚矣。”東郭先生曰:“汝之言厚薄不過言才德之差,吾之言厚薄異於是矣。夫北宮子厚於德,薄於命,汝厚於命,薄於德。汝之達,非智得也;北宮子之窮,非愚失也。皆天也,非人也。而汝以命厚自矜,北宮子以德厚自愧,皆不識夫固然之理矣■。”西門子曰:
“先生止矣。予不敢復言。”北宮子既歸,衣其■褐,有狐貉之溫■;進其■菽■,有稻粱之味;庇其蓬室,若廣廈之蔭;乘其篳輅■,若文軒之飾■。終身■然■,不知榮辱之在彼也,在我也。東郭先生聞之曰:“北宮子之寐久矣■,一言而能寐,易悟也哉■!”
原文3
管夷吾、鮑叔牙二人相友甚戚(1),同處於齊,管夷吾事公子糾(2),鮑叔牙事公子小白(3)。齊公族多寵,嫡庶并行(4)。國人懼亂,管仲與召忽奉公子糾奔魯(5),鮑叔奉公子小白奔莒(6)。既而公孫無知作亂(7),齊無君,二公子爭入。管夷吾與小白戰於莒,道射中小白帶鉤。小白既立,脅魯殺子糾,召忽死之,管夷吾被囚(8)。鮑叔牙謂桓公曰:“管夷吾能,可以治國。”桓公曰:“我仇也,願殺之。”鮑叔牙曰:“吾聞賢君無私怨,且人能為其主,亦必能為人君。如欲霸王,非夷吾其弗可。君必舍之(9)!”遂召管仲。魯歸之,齊鮑叔牙郊迎,釋其囚。桓公禮之(10),而位於高、國之上■,鮑叔牙以身下之。任以國政,號曰仲父。桓公遂霸。管仲嘗嘆曰:“吾少窮困時,嘗與鮑公賈■,分財多自與,鮑叔不以我為貪,知我貧也。吾嘗為鮑叔謀事而大窮困,鮑叔不以我為愚,知時有利不利也。吾嘗三仕,三見逐於君,鮑叔不以我為不肖,知我不遭時也。吾嘗三戰三北,鮑叔不以我為怯,知我有老母也。公子糾敗,召忽死之,吾幽囚受辱,鮑叔不以我為無■,知我不羞小節而■名不顯於天下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鮑叔也!”此世稱管鮑善交者,小白善用能者。然實無善交,實無用能也。實無善交、實無用能者,非更有善交,更有善用能也。召忽非能死,不得不死;鮑叔非能舉賢,不得不舉;小白非能用仇,不得不用。及管夷吾有病,小白問之,曰:“仲父之病病矣,可不諱■,雲至於大病■,則寡人惡乎屬國而可?”夷吾曰:“公誰欲歟?”小白曰:“鮑叔牙可。”曰:“不可。其為人也■,潔廉善士也,其於不己若者不比之人,一聞人之過,終身不忘。使之理國■,上且■乎君,下且逆乎民。其得罪於君也,將弗久矣。”小白曰:“然則孰可?”對曰:“勿已,則隰朋可。其為人也,上忘而下不叛■,愧其不若黃帝而哀不己若者■。以德分人謂之聖人,以財分人謂之賢人。以賢臨人■,未有得人者也;以賢下人者,未有不得人者也。其於國有不聞也,其於家有不見也。勿已,則隰朋可。”然則管夷吾非薄鮑叔也,不得不薄;非厚隰朋也,不得不厚。厚之於始,或薄之於終;薄之於終,或厚之於始■。厚薄之去來,弗由我也。
原文4
鄧析操兩可之說(1),設無窮之辭,當子產執政(2),作《竹刑》(3)。鄭國用之,數難子產之治,子產屈之。子產執而戮之,俄而誅之(4)。然則子產非能用《竹刑》,不得不用;鄧析非能屈子產,不得不屈;子產非能誅鄧析,不得不誅也。
原文5
可以生而生,天福也;可以死而死,天福也。可以生而不生,天罰也;可以死而不死,天罰也。可以生,可以死,得生得死有矣;不可以生,不可以死(1),或死或生,有矣。然而生生死死,非物非我,皆命也,智之所無奈何。故曰,窈然無際(2),天道自會;漠然無分(3),天道自運。天地不能犯,聖智不能幹,鬼魅不能欺。自然者默之成之,平之寧之(4),將之迎之(5)。
原文6
楊朱之友曰季梁。季梁得病,七日大漸(1)。其子環而泣之,請醫。季梁謂楊朱曰:“吾子不肖如此之甚,汝奚不為我歌以曉之?”楊朱歌曰:“天其弗識,人胡能覺?匪祐自天,弗孽由人(2)。我乎汝乎!其弗知乎!醫乎巫乎!其知之乎?”其子弗曉,終謁三醫。一曰矯氏,二曰俞氏,三曰盧氏,診其所疾。矯氏謂季梁曰:“汝寒溫不節,虛實失度,病由饑飽色慾,精慮煩散,非天非鬼(3)。雖慚,可攻也。”季梁曰:“眾醫也,亟屏之!”俞氏曰:“女始則胎氣不足,乳湩有餘(4),病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漸矣,弗可已也。”季梁曰:“良醫也,且食之!”盧氏曰:“汝疾不由天,亦不由人,亦不由鬼,稟生受形,既有制之者矣,亦有知之者矣。藥石其如汝何?”
季梁曰:“神醫也,重貺遣之(5)!”俄而季梁之疾自瘳(6)。
原文7
生非貴之所能存,身非愛之所厚;生亦非賤之所能夭,身亦非輕之所能薄。故貴之或不生,賤之或不死;愛之或不厚,輕之或不薄。此似反也,非反也,此自生自死,自厚自薄。或貴之而生,或賤之而死;或愛之而厚,或輕之而薄。此似順也,非順也;此亦自生自死,自厚自薄,鬻熊語文王曰(1):“自長非所增,自短非所損,算之所亡若何(2)。”老聃語關尹曰:“天之所惡,孰知其故?”言迎天意,揣利害,不如其已。
原文8
楊布問曰(1):“有人於此,年兄弟也,言兄弟也(2),才兄弟也,貌兄弟也,而壽夭父子也,貴賤父子也,名譽父子也,愛憎父子也。吾惑之。”楊子曰:“古之人有言,吾嘗識之,將以告若:不知所以然而然,命也。令昏昏昧昧,紛紛若若,隨所為,隨所不為,日去日來,孰能知其故?皆命也夫。信命者,亡壽夭;信理者,亡是非;
信心者,亡逆順;信性者,亡安危。則謂之都亡所信,都亡所不信。真矣愨矣(3),奚去奚就(4)?奚哀奚樂?奚為奚不為?《黃帝之書》云:‘至人居若死,動若械。’亦不知所以居,亦不知所以不居;亦不知所以動,亦不知所以不動。亦不以眾人之觀易其情貌,亦不謂眾人之不觀不易其情貌。獨住獨來,獨出獨入,孰能礙之?”
原文9
墨■(1)、單至(2)、嘽咺(3)、憋懯(4)四人相與游於世,胥如志也(5)。窮年不相知情,自以智之深也。巧佞、愚直、婩斫(6)、便辟(7)四人相與游於世,胥如志也。窮年而不相語術,自以巧之微也。■■(8)、情露(9)、■極(10)、凌誶■四人相與游於世,胥如志也。窮年不相曉悟,自以為才之得也。眠■■、■諉■勇敢、怯疑四人相與游於世,胥如志也。窮年不相譴發,自以行無戾也■。多偶■、自專、乘權■、只立■四人相與游於世,胥如志也。窮年不
相顧眄■,自以時之適也。此眾態也,其貌不一,而咸之於道,命所歸也。
原文10
佹佹成者(1),俏成也(2),初非成也。佹佹敗者,俏敗者也,初非敗也。故迷生於俏,俏之際昧然。於俏而不昧然,則不駭外禍,不喜內福;隨時動,隨時止,智不能知也。信命者於彼我無二心。於彼我而有二心者,不若揜目塞耳(3)、背權面隍亦不墜仆也(4)。故曰:死生自命也,貧窮自時也,怨夭折者,不知命者也,怨貧窮者,不知時者也。當死不懼,在窮不戚,知命安時也。其使多智之人量利害,料虛實,度人情,得亦中(5),亡亦中。其少智之人不量利害,不料虛實,不度人情,得亦中,亡亦中。量與不量,料與不料,度與不度,奚以異?唯亡所量,亡所不量,則全而亡喪。亦非知全,亦非知喪。自全也,自亡也,自喪也。
原文11
齊景公游於牛山(1),北臨其國城而流涕曰:“美哉國乎!鬱郁芊芊,若何滴滴去此國而死乎(2)?使古無死者,寡人將去斯而之何(3)?”史孔、梁丘據皆從而泣曰:“臣賴君之賜,疏食惡肉可得而食(4),駑馬■車可得而乘也(5),且猶不欲死,而況吾君乎!”晏子獨笑於旁(6)。公雪涕而顧晏子曰(7):“寡人今日之游悲,孔與據皆從寡人而泣,子之獨笑,何也?”晏子對曰:“使賢者常守之(8),則太公、桓公將常守之矣;使有勇者而常守之,則庄公、靈公將常守之矣。數君者將守之,吾君方將被蓑笠而立乎畎畝之中(9),唯事之恤(10),行假念死乎■?則吾君又安得此位而立焉?以其迭處之迭去之,至於君也,而獨為之流涕,是不仁也。見不仁之君,見諂諛之臣。臣見此二者,
臣之所為獨竊笑也。”景公慚焉,舉觴自罰,罰二臣者各二觴焉。
原文12
魏人有東門吳者,其子死而不憂(1)。其相室曰(2):“公之愛子(3),天下無有。令子死不憂,何也?”東門吳曰:“吾常無子(4),無子之時不憂。令子死,乃與向無子同,臣奚憂焉?”
原文13
農赴時,商趣利,工追術,仕逐勢,勢使然也。然農有水旱,商有得失,工有成敗,仕有遇否,命使然也。

註釋譯文


詞句註釋

註釋1
(1)四八——北宋本、世德堂本作“十八”。顏淵為孔子弟子,年壽古傳不一,但都說壽命較短。
(2)仲尼困於陳蔡——事見《史記-孔子世家》。
(3)三仁——三位仁人,指殷紂王時的大臣微子、箕子和比干微子名啟,紂王的同母兄,《孟子-告子》則說是紂王的叔父。箕子,紂王的叔父,因進諫不聽,佯狂為奴。比干,紂王的叔父,因進諫被紂王挖心而死。《論語-微子篇》云:“微子去之,箕子為之奴,比干諫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
(4)季札——春秋時吳王壽夢的少子,十分賢能,欲立為太子,不受,封於延陵,號延陵季子,深得各國賢者尊敬。
(5)田恆——即陳成子。春秋時齊國的大臣。陳釐公之子,名恆,一作常。公元前 481 年殺死齊簡公,立齊平公,自任相國,盡殺公族中的強者,擴大封邑,專權於齊國。《論語-憲問》:“陳成子弒簡公。孔子沐浴而朝,告於哀公曰:陳恆弒其君,請討之。”
(6)夷齊餓於首陽——夷齊,伯夷和叔齊。伯夷為商末孤竹國國君的長子,姓墨胎氏。孤竹君初以次於叔齊為繼承人。孤竹君死後,叔齊讓兄,兄伯夷不受,兩人均離棄本國,武王滅商后又逃避到首陽山,誓不食周粟,終於餓死於首陽。孔子說:伯夷、叔齊,“古之賢人也。”
(7)季氏富於展禽——季氏,即季孫氏,春秋、戰國時魯國掌握政權的貴族,魯桓公少子的後裔。從季文子(季友之孫)起,季武子(文子之子)、季平子(武子之孫)、季桓子(平子之子)、季康子(桓子庶子)等相繼執政。《論語-先進》:“季氏富於周公,而求也為之聚斂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展禽,即柳下惠,本名獲,又名季,字禽,魯國賢者。《論語-微子》載孔子曰:“柳下惠,少連,降志辱身矣,言中倫,行中慮,其斯而已矣。”又《衛靈公》載孔子曰:“臧文仲其竊位者與!知柳下惠之賢而不與立也。”
註釋2
(1)人子達——猶“人達子”,別人使你顯達。以下“人子敬”、“人子愛”、“人子庸”、“人之誠”、“人子貴”、“人子富”、“人子利”,文言文句式與此同。
(2)庸——用。
(3)■褐——音 shù(樹)。褐,粗糙的衣服,古代多為貧苦者所服。
(4)粢糲——粢,音 zī(資),粟米。糲,音 l(厲),粗米。粢糲,《釋ì文》:“蓋謂粗舂粟麥為粢餅食之。”,(5)蓬室— — 猶言茅屋,泛指簡陋的房屋。
(6)粱肉——粱,精美的飯食。粱肉,指精美的飯菜。
(7)連■——■,棟樑。連■,棟樑相連,指高大華麗的房屋。
(8)結駟——駟,古代四馬所駕之車,或指一車所駕之四馬。結駟,車馬互相連結。
(9)熙然——歡笑貌。
(10)愕然——爭辯貌。
■■■——獨行貌。
■舍——通“釋”,消除。
■固——通“姑”,姑且。
■矣——《集釋》:“《藏》本、吉府本、《四解》本、秦刻本皆無‘矣’字,今依北宋本、世德堂本增。”
■貉——音 hé(河)。又稱“狗獾”,為重要的毛皮獸之一。
■■菽——又作“戎菽”,大豆。
■篳輅——音 b(畢)lù(路),用荊竹樹枝編成的車子,即柴車。
■文軒——軒,古代一種供大夫以上乘坐的輕便車,車箱前頂較高,用漆有花紋或加皮飾的席子作障蔽。文軒,畫有花紋的軒車。
■■然——■,音 yóu(由),舒適自得貌。
■寐——睡眠,本文指迷糊,糊塗。
■悟——《集釋》:“‘悟’,北宋本作‘寤’,《藏》本、世德堂本作‘怛’。”
註釋3
(1)鮑叔牙——春秋齊國大夫,以知人著稱。戚——親近。
(2)公子糾——齊襄公之弟。
(3)公子小白——齊襄公與公子糾之弟,后即位為齊桓公,公元前 685—643 年在位,為春秋時第一霸主。
(4)嫡庶并行——張湛註:“齊傅公母弟夷忡年生公孫無知,僖公愛之,令禮秩同於太子也。”齊僖公為文襄公之父,時齊襄公為太子,名諸兒。
(5)召忽——人名。《釋文》:“召本作邵。”《史記-齊太公世家》云:襄公“次弟糾奔魯,其母魯女也,管仲、召忽傅之。”
(6)莒——春秋時國名,都城在今山東莒縣。
(7)公孫無知作亂——公孫無知為齊僖公母弟夷仲年之子,僖公愛之,禮秩同於太子,襄公即位后,黜無知秩服,無知怨恨,十二年後,終於殺襄公,自立為齊君。但不久又被雍林渠丘大夫所殺。事見《史記-齊太公世家》。
(8)管夷吾被囚——《史記-齊太公世家》:“齊遺魯書曰:‘子糾兄弟,弗忍誅,請魯自殺之。召忽、管仲,仇也,請得而甘心醢之。不然,將圍魯。’
魯人患之,遂殺子糾於笙瀆。召忽自殺,管仲請囚。”
(9)舍——通“釋”。釋放、赦免。
(10)桓公禮之——《史記-齊太公世家》:“鮑叔牙迎受管仲,及堂阜而脫桎梏,齊祓而見桓公。桓公厚禮以為大夫,任政。”
■高、國——齊國的兩家勢力最大的大夫。齊桓公能回國即位,因有高、國兩大家族為內應而得以成功。
■賈——音 gǔ(古),作買賣。古代行商為商,坐商為賈。
■仲父之病病矣,可不諱——張湛註:“言病之甚不可復諱而不言也。”盧重玄解:“將死不可諱言。”病病,世德堂本作“病疾”。楊伯峻云:“《說文》:‘疾,病也。’‘病,疾加也。’古書凡疾劇皆謂疾病。”“世德堂本作‘病疾’,是其倒文,淺人不察,遽改為‘病病’。”可不諱,王重民:“據張注,則正文‘可不’二字當倒乙。《管子-戒篇》、《小稱篇》並作‘不可諱’。”
■雲至於大病——王重民:“張氏以‘可不諱雲’;四子為句,因釋雲‘不可復諱而不言也’,亦非是。‘雲’字當下屬為句。‘雲’猶‘如’也。‘雲至於大病’,猶‘如至於大病’也。說見《釋詞》。”
■其為人也——《集釋》:“‘人’字下之‘也’字依《藏》本增,與下文‘其為人也’一律。”
■理國——王重民:“《莊子-徐無鬼篇》‘理國’作‘治國’,此亦當作‘治’,避諱所改也。《治要》引正作‘治’。”
■上忘而下不叛——叛,指叛換,又作“畔援”,跋扈。王重民:“上忘而下不叛,謂於上則忘其高,於下又不自亢也。”
■愧其不若黃帝——王重民:“《治要》引‘愧’下無‘其’字,是也。《莊子-徐無鬼》、《呂覽-貴公篇》並無,可證。”
■以賢臨人——王重民:“《治要》引上‘人’字下有‘者’字,是也。此與下文‘以賢下人者未有不得人者也’句相對。下句有‘者’字,則上句本有‘者,字甚明。”
■薄之於終,或厚之於始——陶鴻慶:“‘薄之於終,或厚之於始’當作‘薄之於始,或厚之於終’。如今本,則與上二句意復。”
註釋4
(1)鄧析——(前 545—前 501 年)鄭國人,做過鄭國大夫,是先秦法家的先驅,對後來戰國辯者也有一定影響。
(2)子產——(?—前 522 年),即公孫僑,公孫成子,鄭國貴族子國之子,名僑,字子產。鄭簡公十二年(前 554 年)為卿,二十二年(前 543 年)執政,曾把刑書鑄於鼎上。
(3)竹刑——寫在竹簡上的法律條文。
(4)子產執而戮之,俄而誅之——楊伯峻:“‘子產’二字涉上文衍。‘戮之’即‘誅之’,詞意亦復。疑‘戮’當作‘拘’。《御覽》六百二十六引無‘屈之於產執而戮之’八字,乃以其不可解而以意削之,足證其誤久矣。”周克昌:“戮者,當眾羞辱也。”“疑‘戮’當作‘拘’之說,亦純同多餘矣。”
註釋5
(1)不可以生,不可以死,或生或死有矣——張湛註:“此義之生而更死,之死而更生者也。”陶鴻慶云:“兩‘不’字衍文,本作‘可以生,可以死,或死或生有矣’,言可以生而或死,可以死而或生也。”
(2)窈然——幽遠貌。
(3)漠然——寂靜貌。
(4)平之寧之——張湛註:“平寧,無所施為。”
(5)將之迎之——將,送往。迎,迎接。本文指消失與出現。
註釋6
(1)漸——張湛註:“漸,劇也。”
(2)孽——病害。
(3)非天非鬼——《集釋》:“北宋本、汪本、秦本‘天’作‘夭’。‘夭’當借為‘妖’,雖可通,但依下文‘汝疾不由天,亦不由人,亦不由鬼’證之,則作‘天,者近是。今從《藏》本、元本正。”
(4)湩——音 dòng(凍),乳汁。
(5)貺——音 kuàng(況),賜與。
(6)瘳——音 chōu(抽),病癒。
註釋7
(1)鬻熊——張湛註:“鬻熊,文王師也。”
(2)算——張湛註:“算猶智也。”
註釋8
(1)楊布——張湛註:“楊朱弟也。”
(2)言——俞樾:“‘言’字無義,當從《釋文》作‘訾’。《管子-君臣上篇》‘吏嗇夫盡有皆程事律’,即此‘訾’字之義。官秩貴賤必視‘訾程’為難。‘訾兄弟也’,正與下文‘貴賤父子也,相應。”訾,音 zī,限。訾程,指人與事的程限,資歷。
(3)愨——誠篤。
(4)去就——猶言去留,或去來。
註釋9
(1)墨■——■,音 chī(痴),欺詐無賴貌。又作“■■”。盧重玄解:“默詐佯愚之狀。”《釋文》引《方言》:“墨■,江灘之間謂之無賴。”《廣雅-釋詁》二:“■■,欺也。”
(2)單至——單,張湛註:“音戰。”單至,盧重玄解:“輕動之狀。”
(3)■■——音 chǎn(產)xuān(喧),迂緩貌。盧重玄解:“迂緩之狀。”
(4)憋■——音 biē(鱉)fū(夫),急速貌。又作“憋■”。張湛註:“此皆默詐、輕發、迂緩、急速之貌。”
(5)胥早如志也——《釋文》:“胥,相也。如,隨也。謂各從其志。”
(6)■斫——音 nüè(虐)zhuó(酌),張湛註:“不解悟之貌。”
(7)便辟——善於逢迎諂媚。
(8)■■——音 qiāo(敲)yá(牙),陰險狡猾貌。盧重玄解:“頑戾強■之狀也。”《文選-左思吳都賦》李善註:“《方言》,■,獪也。”
(9)情露——重玄解:“不隱之狀也。”《釋文》:“情露,無所隱藏。”
(10)■極——■,音 jiǎn(簡)。■極,說話口吃不暢貌。盧重玄解:“訥澀之狀也。”
■凌誶——誶,音 su(歲),凌誶,凌辱罵人貌。盧重玄解:“尋間語
ì責之狀也。”《釋文》云:“凌誶,謂好陵辱責罵人也。”
■眠■——■,音 tiǎn(舔)。眠■,張湛註:“不開通之貌。”盧重玄解:“無精采之狀也。”《釋文》作“■■,云:“《方言》:■■,欺慢之語也。郭璞云:謂以言相輕蚩弄也。又不開通貌。”與■諉相對,當為欺慢貌。
■■諉——鈍滯貌。《釋文》云:”鈍滯也。”張湛註:“■諉,煩重之貌。”盧重玄解:“並煩重之貌。”
■自以行無戾也——盧重玄解:“各自以為適宜得中之道也。”《釋文》:“無戾,無違戾也。”
■多偶——盧重玄解:“和同之狀也。”《釋文》云:“多偶,謂多與人相和諧也。”
■乘權——《釋文》:“乘權,謂乘用權勢也。”
■只立——《釋文》:“只立,獨孤自立。”
■顧眄——回視。
註釋10
(1)佹佹——音 guǐ(鬼),出於偶然,不是自己所能為的。
(2)俏成也——俏,通“肖”,相似。楊伯峻:“‘俏成’下疑有‘者’字,方與下文文言文句式一律。《六書故》八引正作‘俏成者也’。”
(3)揜——音 yǎn(掩),掩蓋。
(4)背坂面隍——《釋文》“背坂”作“背城”,當從之。城為城牆,隍為護城壕,城隍相對而言,正合文意。
(5)中——《釋文》:“中,半也。下同。”
註釋11
(1)齊景公——春秋時齊國國君,名杵臼,公元前 547—前 490 年在位。牛山——在今山東臨淄縣南十里。
(2)滴滴——《釋文》:“滴滴或作滂滂,流蕩貌。”
(3)之何——盧文■:“《韓外傳》‘之何’作‘何之’。”
(4)疏——《集釋》:“北宋本‘疏’作‘跪’,汪本從之,今從吉府本、世德堂本訂正。”
(5)駑馬■車——駑馬,能力低下的馬。■車,《釋文》:“■當作棧。《晏子春秋》及諸書皆作棧車,謂編木為之。”即竹木所編之年,為士與庶人所乘。
(6)晏子——(?—前 500 年),春秋時齊國大夫,字平仲,夷維(今山東高密)人。繼父任齊卿,歷仕靈公、庄公、景公三世。
(7)雪——擦試。
(8)使賢者常守之——以下文“使有勇者而常守之”例,此句脫一“而”字。楊伯峻云:“‘而常守之’,猶言‘能常守之’。而、能古音同,故可通假。”
(9)蓑笠——指蓑衣和斗笠,一種草編或竹編的雨具。
(10)恤——憂慮。
■行假——張湛註:“行假當作何暇。”王重民:“行假,《韓詩外傳》作‘何暇’。”
註釋12
(1)東門吳者,其子死而不憂——王叔岷:“《御覽》五一八、《記纂淵海》四八、五一,《事文類聚-後集》七,《合璧事類-前集》三二,引‘者’下並有‘年四十’二字。‘其子死而不憂’,並作”有一子,喪之而不憂’。”
(2)相室——管家。《戰國策-秦策》註:“相寶,家臣之長,猶諸侯相國也。”
(3)公之愛子——楊伯峻:“《御覽》五一八引‘子’下有‘也’字。”
(4)常——盧文■:“常,當作‘嘗’。”
註釋13
時——時令。
趣——通假字“趨”,趨求,追尋。
命——命運。

白話譯文

譯文1
力量對命運說:“你的功勞怎麼能和我相比呢?”命運說:“你對事物有什麼功勞而要和我相比?”力量說:“長壽與早夭,窮困與顯達,尊重與下賤,貧苦與富裕,都是我的力量所能做到的。”命運說:“彭祖的智慧不在堯之上,而活到了八百歲;顏淵的才能不在一般人之下,而活到了四十八歲。仲尼的仁德不在各國諸侯之下,而被圍困在陳國與蔡國之間;殷紂王的
行為不在微子、箕子、比干之上,卻位為天子。季札在吳國沒有官爵,田恆卻在齊國專權。伯夷和叔齊在首陽山挨餓,季氏卻比柳下惠富有得多。如果是你的力量所能做到的,為什麼要使壞人長壽而使好人早夭,使聖人窮困而使賊人顯達,使賢人低賤而使愚人尊貴,使善人貧苦而使惡人富有呢?”力量說:“如果像你所說的那樣,我原來對事物沒有功勞,而事物的實際狀況如此,這難道是你控制的結果嗎?”命運說:“既然叫做命運,為什麼要有控制的人呢?我只不過是對順利的事情推動一下,對曲折的事情聽之任之罷了。一切人和事物都是自己長壽自己早夭,自己窮困自己顯達,自己尊貴自己低賤,自己富有自己貧苦,我怎麼能知道呢?我怎麼能知道呢?”
譯文2
北宮子對西門子說:“我和你生活在同一個時代,而別人卻使你顯達;一樣的世家大族,而別人卻尊敬你;相貌也差不多,而別人卻喜歡你;一樣地說話,而別人卻採納你的意見;一樣的做事,而別人卻信任你;一樣的做官,而別人卻重用你;一樣的種田,而別人卻使你富裕;一樣的經商,而別人卻使你發財。我穿的是粗布衣服,吃的是粗糙的飯菜,住的是茅草屋,外出便步行。你穿的是綉著花紋的絲綢衣服,吃的是精美的飯菜,住的是高大華麗的房屋,外出則車馬成群。在家庭中,你嬉戲歡笑有不理我的念頭;在朝廷上,你誇誇其談有輕視我的臉色。請客問候沒有我的份,外出遊玩不和我同行;已經有好多年了。你自以為仁德超過了我嗎?”西門子說:“我無法知道真實原因。你做事老碰釘子,我做事總是順利,這不就是厚薄不同的證明嗎?你卻說和我都一樣,你的臉皮也太厚了。”北宮子無法回答,失魂落魄地回去了。半路上碰到了東郭先生。東郭先生問:“你是從哪裡回來,獨自行走,且面帶深深的慚愧臉色呢?”北宮子說了上述情況。東郭先生說:“我可以消除你的慚愧,和你再到西門氏家去問問他。”東郭先生問西門子說:“你為什麼要那麼厲害地侮辱北宮子呢?姑且說說原因吧。”西門子說:“北宮子講他的時代、家族、年齡、相貌、言論、做事都與我相同,而低賤與尊貴、貧苦與富有卻與我不一樣。我對他說:我無法知道真實原因。你做事老碰釘子,我做事總是順利,這恐怕是厚薄不同的證明吧?你卻說你跟我都一樣,你的臉皮也太厚了。”東郭先生說:“你所講的厚薄不過是說才能和仁德的差別,我所講的厚薄與此不同。北宮子的仁德厚,命運薄,你的命運厚,仁德薄。你的顯達,不是憑智慧得到的;北宮子的窮困,不是冒昧的過失。都是天命,而不是人力。而你卻以德薄命厚自以為了不起,北宮子又以德厚命薄自覺慚愧,都不懂得本來的啟發。”西門子說:“先生不要講了。我不敢再說了。”北宮子回去以後,穿他的粗布衣服,覺得有狐貉裘毛那樣的溫暖;吃他的粗糧大豆,覺得有精美飯菜的味道;住他的茅草屋,像是住在寬廣的大廈中;乘坐他的柴車,像是有華麗雕飾的高大車馬。終身舒適自得,不知道榮辱在他們那裡還是在自己這裡。東郭先生聽到后說:“北宮子
已經糊塗很久了,一句話便能醒悟,也是容易醒悟啊!”
譯文3
管夷吾、鮑叔牙兩人交朋友十分親近,都在齊國做事,管夷吾幫助公子糾,鮑叔牙幫助公子小白。當時齊國公族的公子被寵幸的很多,嫡子和庶子沒有區別。大家害怕發生動亂,管仲與召忽幫助公子糾逃到了魯國,鮑叔牙幫助公子小白逃到了莒國。後來公孫無知發動兵亂,齊國沒有君主,兩位公子搶著回國。管夷吾與公子小白在莒國境內作戰,路上射中了公子小白的衣帶鉤。公子小白立為齊君以後,威脅魯國殺死公子糾,召忽也被迫自殺,管夷吾被囚禁。鮑叔牙對桓公說:“管夷吾很能幹,可以治理國家。”桓公說:“他是我的仇人,希望能殺了他。”鮑叔牙說:“我聽說賢明的君主沒有個人怨恨,而且一個人能儘力為主人做事,也一定能儘力為國君做事,您如果想稱霸為王,非管夷吾不可。請您一定赦免他!”桓公於是召管仲回國。魯國把他送了回來,齊國鮑叔牙到郊外迎接,釋放了他的囚禁。桓公用厚禮對待他,地位在高氏與國氏之上,鮑叔牙也把自己置於管仲之下。桓公把國政交給管仲,稱他為“仲父”。桓公終於稱霸於諸侯。管仲曾感嘆說:“我年輕窮困的時候,曾經與鮑叔一道做買賣,分配錢財時總是多給自己,鮑叔不
認為是我貪婪,知道我貧窮。我曾替鮑叔出主意而非常失敗,鮑叔不認為是我愚笨,知道時機有時順利有時不順利。我曾三次做官,三次被國君驅逐,鮑叔不認為是我不好,知道我沒有碰到機會。我曾三次作戰三次敗逃,鮑叔不認為是我膽小,知道我有老母要人照顧。公子糾失敗了,召忽自殺了,我也被囚禁而受恥辱,鮑叔不認為是我無恥,知道我不在乎小節而以不能揚名於天下為恥辱。生我的人是父母,了解我的人是鮑叔。”這是人們稱道的管、鮑善於結交朋友的事,小白善於任用能人的事。然而實際上無所謂善於結交朋友、實際上無所謂任用能人。說他們實際上無所謂善於結交朋友、實際上無所謂任用能人,並不是說世上有比他們更善於結交朋友、更善於任用能人的事,而是說召忽不是能夠自殺,而是不得不自殺;鮑叔不是能夠推舉賢能,而是不能不推舉賢能;小白不是能夠任用仇人,而是不得不任用仇人。到管夷吾生了重病的時候,小白問他,說:“仲父的病已經很重,不能再瞞著你了,如果你的病治不好,那我把國家政事交給誰呢?”管夷吾問:“您想交給誰呢?”小白說:“鮑叔牙可以。”管仲說:“不行,他的為人,是一個廉潔的好人,但他不把比自己差的人當人看待,一聽到別人的過錯,終身也不會忘記。用他來治理國家,在上面會困擾國君,在下面會違背民意。他得罪於您,也就不會太久了。”小白問:“那麼誰行呢?”管仲回答說:“不得已的話,隰朋可以。他的為人,在上面能忘掉自己,在下面能使下屬不卑不亢,對於自己不如黃帝而感到慚愧,對於別人不如自己表示同情。把仁德分給別人的叫做聖人,把錢財分給別人的叫做賢人。以為自己賢能而瞧不起別人的人,沒有能得到別人擁護的;自己雖賢能而能尊重別人的人,沒有得不到別人擁護的。他對於國事有所不聞,對於家事也有所不見。不得已的話,隰朋還可以。”可見管夷吾並不是要輕視鮑叔,而是不得不輕視他;並不是要重視隰朋,而是不得不重視他。開始時重視,有可能後來要輕視;開始時輕視,有可能後來要重視,重視與輕視的變化,並不由我自己。
譯文4
鄧析持模稜兩可的論題,創設沒有結果的詭辯,在子產執政的時候,作了一部寫在竹簡上的法律《竹刑》。鄭國使用它,多次使子產的政事發生困難,子產只能屈服。於是子產便把鄧析抓了起來,併當眾羞辱他,不久就殺了他。可見子產並不是能夠使用《竹刑》,而是不得不用它;鄧析並不是能夠使子產屈服,而是不得不使他屈服;子產並不是能夠誅殺鄧析,而是不得不誅殺他。
譯文5
應該出生便出生了,這是天的福佑;應該死亡的便死亡了,這也是天的福佑。應該出生卻沒有出生,這是天的懲罰;應該死亡卻沒有死亡的,這也是天的懲罰。應該出生的出生了,應該死亡的死亡了,這是有的;應該出生的卻死亡了,應該死亡的卻出生了,這也是有的。但是出生也好,死亡也好,既不是外物的作用,也不是自己的力量,都是命運決定的。人們的智慧對它是無可奈何的。所以說,深遠沒有邊際,天道是自然會聚的;寂靜沒有界限,天道是自然運動的。天地不能侵犯它,聖明智慧不能幹擾它,鬼魅不能欺騙它,自然的意思是無聲無息就成就了,平常而安寧,時而消失,時而出現。
譯文6
楊朱的一個朋友叫季梁。季梁生病,至第七日已病危。他的兒子們圍繞著他哭泣,請醫生醫治。季梁對楊朱說:“我兒子不懂事到了這樣厲害的程度,你為什麼不替我唱個歌使他們明白過來呢?”楊朱唱道:“天尚且不認識,人又怎麼能明白?並不是由於天的保佑,也不是由於人的罪孽。我呀你呀,都不知道啊!醫呀巫呀,難道知道嗎?”他的兒子還是不明白,最後請來了三位醫生。一位叫矯氏,一位叫俞氏,一位叫盧氏,診治他所害的病。矯氏對季梁說:“你體內的寒氣與熱氣不調和,虛與實越過了限度,病由於時飢時飽和色慾過度,使精神思慮煩雜散漫,不是天的原因,也不是鬼的原因。雖然危重,仍然可以治療。”季梁說:“這是庸醫,快叫他出去!”俞氏說:“你在娘肚子里就胎氣不足,生下來后奶水就吃不了,這病不是一朝一夕的原因,它是逐漸加劇的,已經治不好了。”季梁說:“這是一位好醫生,暫且請他吃頓飯吧!”盧氏說:“你的病不是由於天,也不是由於人,也不是由於鬼,從你稟受生命之氣而成形的那一天起,就既有控制你命運的,又有知道你命運的。藥物針砭能對你怎樣呢?”季梁說:“這是一位神醫,重重地賞賜他!”不久季梁的病自己又好了。
譯文7
生命不是因為尊貴它就能長久存在,身體不是因為愛惜它就能壯實;生命也不是因為輕賤它就能夭折,身體也不是因為輕視它就能孱弱。所以尊貴它也許不能生存,輕賤它也許不會死亡;愛惜它也許不能壯實,輕視它也許不會孱弱。這似乎是反常的,其實並不反常,因為它們是自己生存、自己死亡、自己壯實、自己孱弱的。也許尊貴它能夠生存,也許輕賤它會導致死亡;也許愛惜它能夠壯實,也許輕視它會導致孱弱。這好像是正常的,其實並不正常,它們也是自己生存、自己死亡,自己壯實,自己孱弱的。鬻熊對周文王說:“自己長壽不是人所能增加的,自己短命不是人所減損的,智慧對於生命無可奈何。”老聃對關尹說:“天所厭惡的,誰知道是什麼緣故?”說
的是迎合天意,揣摩利害,不如停止。
譯文8
楊布問楊朱說:“這裡有些人,年齡差不多,資歷差不多,才能差不多,相貌差不多,而長壽與早夭大不相同,尊貴與低賤大不相同,名份與榮譽大不相同,喜愛與憎惡大不相同。我很不理解。”楊朱說:“古時候的人有句話,我曾把它記了下來,現在告訴你:不知道為什麼這樣而這樣的,這是命運。現有的一切都糊裡糊塗,紛雜混亂,有的去做了,有的沒有去做,一天天過去,一天天到來,誰能知道其中的緣故?都是命運啊!相信命運的,無所謂長壽與夭亡;相信自然之理的,無所謂是與非;相信心靈的,無所謂困難與順利;相信自然本性的,無所謂安全與危險。這就叫做都沒有什麼可相信的,都沒有什麼可不相信的。真實呀,誠信呀,去了哪裡,又回到了哪裡?悲哀什麼,高興什麼?做什麼,不做什麼?《黃帝之書》說:‘德性最高的人坐下來像死了一樣,動起來像機械一樣。’也不知道為什麼坐,也不知道為什麼不坐;也不知道為什麼動,也不知道為什麼不動。也不因為大家都來觀看而改變情態與形貌,也不因為大家都不來觀看而下改變他的情態與形貌。獨自去,獨自來,獨自出,獨自入,誰能阻礙他?”
譯文9
墨■、單至、■■、憋■四個人在世上互相交朋友,各隨自己的意志,整年不互相通報情況,自以為智慧十分深湛。巧佞、愚直、■斫、便辟四個人在世上互相交朋友,各隨自己的意志,整年不互相告訴道木,自以為技巧十分精微。■■、情露、■極、凌誶四個人在世上互相交朋友,各隨自己的意志,整年不互相啟迪開悟,自以為一切本領部獲得了。眠■、■諉、勇敢、怯疑四個人在世上互相交朋友,各隨自己的意志,整年不互相批評啟發,自以為行為沒有一點差錯。多偶、自專、乘權、只立四個人在世上互相交朋友,各隨自己的意志,整年不互相檢查回顧,自以為一切都適合時宜。這許多情態,它們的表現雖然不一樣,卻都走向了自然之道,這是命運的歸宿。
原文翻譯10
因偶然而成功的,好像是成功了,實際上並沒有成功。因偶然而失敗的,好像是失敗了,實際上並沒有失敗。所以迷惑發生在相似上,近似的時候最容易糊塗。在近似的時候而不糊塗,就不懼怕外來的災禍,不慶幸內在的幸福;順應時勢而行動,順應時勢而停止,靠聰明才智是無法明白的。相信命運的人對於成功與失敗沒有不同的心情。對於成功與失敗有不同心情的人,比不上捂住眼睛、塞住耳朵、背對著城牆、面朝城壕也不會墜落下來的人。所以說:死亡與生存來自命運,貧苦與窮困來自時勢。埋怨短命的,是不懂得命運的人;埋怨貧窮的,是不懂得時勢的人,碰上死亡不懼怕,身居貧窮不悲傷,這是懂得命運、安於時勢的人。如果叫足智多謀的人計算利害,估量虛實,揣度人情,他所得到的有一半,失去的也有一半。那些缺智少謀的人不計算利害,不估量虛實,不揣度人情,他所得到的有一半,所失去的也有一半。這樣看來,計算與不計算,估量與不估量,揣度與不揣度,有什麼不同呢?只有無所計算,才是無所不計算,才能完全成功而沒有喪失。並不是心中知道要完全成功,也不是心中知道要喪失。一切都是自己完成,自己消亡,自己喪失。
譯文11
齊景公在牛山遊覽,向北觀望他的國都臨淄城而流著眼淚說:“真美啊,我的國都!草木濃密茂盛,我為什麼還要隨著時光的流逝離開這個國都而去死亡呢?假使古代沒有死亡的人,那我將離開此地到哪裡去呢?”史孔和梁丘據都跟著垂淚說:“我們依靠國君的恩賜,一般的飯菜可以吃得到,一般的車馬可以乘坐,尚且還不想死,又何況我的國君呢!”晏子一個人在旁邊發笑。景公揩乾眼淚面向晏子說:“我今天遊覽覺得悲傷,史孔和梁丘據都跟著我流淚,你卻一個人發笑,為什麼呢?”晏子回答說:“假使賢明的君主能夠長久地擁有自己的國家,那麼太公、桓公就會長久地擁有這個國家了;假使勇敢的君主能夠長久地擁有自己的國家,那麼庄公、靈公就會長久地擁有這個國家了。這麼多君主都將擁有這個國家,那您現在就只能披著蓑衣,戴著斗笠站在田地之中,一心只考慮農活了,哪有閑暇想到死呢?您又怎麼能得到國君的位置而成為國君呢?就是因為他們一個個成為國君,又一個個相繼死去,才輪到了您,您卻偏要為此而流淚,這是不仁義的。我看到了不仁不義的君主,又看到了阿諛奉承的大臣。看到了這兩種人,我所以一個人私下發笑。”景公覺得慚愧,舉起杯子自己罰自己喝酒,又罰了史孔、梁丘據各兩杯酒。
譯文12
魏國有個叫東門吳的人,他兒子死了卻不憂愁。他的管家說:“您對兒子的憐愛程度,天下是找不到的。現在兒子死了卻不憂愁,為什麼呢?”東門吳說:“我過去沒有兒子,沒有兒子的時候並不憂愁。現在兒子死了,就和過去沒有兒子的時候一樣,我有什麼可憂愁的呢?”
譯文13
農民趕赴時令,商人趨求利潤,工人講究技術,仕人追逐權勢,這是時勢使他們這樣的。但農民有水旱之災,商人有得失之時,工人有成功與失敗之別,仕人有順利與挫折之殊,這是命運使他們這樣的。

內容簡介


本篇圍繞天命與人力的矛盾關係,展開一系列論證。在楊朱看來天命超越於人間所有道德、強權、功利之上,自為人人所不可企及。它看似無端無常卻與每個人的遣際息息相關,世間的壽夭、窮達、貴賤、貧富都由它來決定。天命本身並不具備判斷是非、主持公正的獨立意志,也不懷有任何賞善罰惡的目的,它總是“昂知所以然而然”,所以歷史上與現實中才會出現“壽彼而夭此,窮聖而達逆,賤賢而貴愚,貧善而富惡”等諸多顛倒混亂的社會現象。文中列舉管、鮑至交,小白用仇的史事,卻推翻世俗所謂善交、善用能的既定之辭,而將其緣由歸結於“不得不為之的天命。同時輔之以子產誅鄧析之略說,仍將其目果追溯到“不得不為之”的天命,與前文互為影響。道法自然,故而“天地不能犯,聖智不能幹,鬼魁不能欺”。與其揣摩天意,機關算盡,希冀憑藉小智小識改變自身的貴賤壽夭,不若學季粱安命以待疾,東門吳喪子而不憂。只要領悟了“至人居若死動若械”的境界,對於天命能夠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素,則自當不受外物紛擾而與天地同運。
但若一味無情,放任天命,亦難免使有志之士心寒。大戀所存,雖哲不忘。楊朱雖然皆量子之口嘲箋了齊景公登臨流涕的短見,卻又在篇束指出,農,商、工、仕,皆有否泰之命,然趣利逐勢,亦是人力使然,勢在必行,逆過既是順。可見並沒有完全否定存在的意義與人力的作用。“今昏昏昧昧,紛紛若若·隨所為,隨所不為。日去日來,孰能知其故,皆命也夫。”
《淮南子·泛論訓》:兼愛尚賢,右鬼非命,墨子之所立也,而楊子非之。全性保真,不以物累形,楊子之所立也,而孟子非之。
《力命篇》選自《列子》
莊子在其書第一篇《逍遙遊》中,就提到過列子可以“御風而行,泠然善也”,似乎練就了一身卓絕的輕功。因為莊子書中常常虛構一些子虛烏有的人物,如“無名人”、“天根”,故有人懷疑列子也是“假人”。不過《戰國策》、《屍子》、《呂氏春秋》等諸多文獻中也都提及列子,所以列子應該實有其人。列子的學說,劉向認為:“其學本於黃帝老子,號曰道家。道家者,秉要執本,清虛無為,及其治身接物,務崇不競,合於六經。”《爾雅。釋詁》邢昺《疏》引《屍子。廣澤篇》及《呂氏春秋不二》說:“子列子貴虛”。《戰國策。韓策》有:“史疾為使楚,楚王問曰:‘客何與所循?’曰:‘治列子圄寇之言。’曰:‘何貴?’曰:‘貴正’。”張湛《列子。序》認為:“其書大略明群有以至虛為宗,萬品以終滅為驗,神惠以凝寂常全,想念以著物為表,生覺與化夢等情。巨細不限一域,窮達無假智力,治身貴於肆仕,順性則所至皆適,水火可蹈。忘懷則無幽不照,此其旨也。”
列子認為“至人之用心若鏡,不將不迎,應而不藏,故能勝物而不傷”。他因為窮而常常面有飢色,卻拒絕鄭國暴虐的執政者子陽饋贈的糧食。其弟子嚴諱問之曰:“所有聞道者為富乎?”列子曰:“桀紂唯輕道而重利是以亡!”列子還主張應擺脫人世間貴賤、名利的羈絆,順應大道,淡泊名利,清靜修道。
《列子》裡面的先秦寓言故事和神話傳說中不乏有教益的作品。如《列子學射》(《列子·說符》)、《紀昌學射》(《列子·湯問》)和《薛譚學謳》(《列子·湯問》)三個故事分別告訴我們:在學習上,不但要知其然,還要知其所以然;真正的本領是從勤學苦練中得來的;知識技能是沒有盡頭的,不能只學到一點就滿足了。又如《承蜩猶掇》(《列子·黃帝》)告訴我們,曲背老人捕蟬的如神技藝源於他的勤學苦練;還有情節更離奇的《妻不識夫》(《列子·湯問》)說明一個人是可以移心易性的。

作者簡介


列子,名寇,又名禦寇(又稱“圄寇”“國寇”),是戰國前期的道家人物,是老子和莊子之外的又一位道家思想代表人物,鄭國人,大約與鄭繆公同時。其學本於黃帝老子,主張清靜無為。
列子終生致力於道德學問,曾師從關尹子、壺丘子、老商氏、支伯高子等。隱居鄭國四十年,不求名利,清靜修道。主張循名責實,無為而治。先後著書二十篇,十萬多字,今存《天瑞》、《仲尼》、《湯問》、《楊朱》、《說符》、《黃帝》、《周穆王》、《力命》等八篇,共成《列子》一書,其餘均已失傳。其中寓言故事百餘篇,如《黃帝神遊》、《愚公移山》、《夸父追日》、《杞人憂天》等,篇篇珠玉,讀來妙趣橫生,雋永味長,發人深思。后被道教尊奉為“沖虛真人”。
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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