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子理惑論
牟子理惑論
《牟子理惑論》全書共39章,首章一般稱為 序傳,最後一章稱為 跋·正文共37章。序傳 部分介紹牟子的經歷和著書的緣由,所述史事多可與史實相印證,其中一些記述可以補史料之不足,其所言當時社會動亂狀況、交州地區思想學術界之動態,以及作者為什麼作此書,經學者考察,都與實際情況相符合。全書均採用自設客主進行問答的形式展開,所假設的 問者 是個來自北方的儒者,他 昔在京師,入東觀,游太學,視俊士之所規,聽儒林之所論,未聞修佛道以為貴,自損容以為上,對儒道釋提出種種疑問;而設置的答者是牟子,根據對方提的不同問題大量引用儒、道和諸子百家之書給以解釋,對佛教教義學說加以發揮闡述,以圖論證佛、道、儒觀點一致。
《牟子理惑論》通稱《牟子》,又叫《理惑論》。唐朝僧人神清在《北山錄》中說,該書原名為《治惑》,後來唐代人為避唐高宗李治的諱,才改成《理惑》。可是書里還有其他地方用到「治」字卻並未改動,可見由唐人避諱改名的說法並不可靠。《牟子理惑論》是中國最早的佛教論書。全書正文三十七章,正文前有牟子的傳記作為「序」,書末有「跋」。而牟子“教人守恬淡之性,觀無為之行。以《老子》之要旨,譬佛學之所說,謂佛道在法自然,重無為,因其重澹泊無為,而視道家(指神仙學)養生之術為誣妄。”湯用彤先生認為牟子之信佛道,蓋亦有會於《老子》。《理惑論》是了解佛教初傳中國的情況,研究中國佛教形成和發展的一部重要文獻。
《理惑論》最初收在陸澄的《法論》中,稱為《牟子》。陸澄是劉宋、南齊時候的人,受宋明帝委託編《法論》以弘揚佛教。陸澄因《理惑論》中講了「漢明帝遣使求法」的故事,就把它編在講佛教緣起的「緣序」集中。《法論》在早年既已失傳,僅在《出三藏記集》里保存了目錄。
《出三藏記集》的作者是南朝齊梁時候的僧人僧佑,在他的另一著作《弘明集》里收入了《理惑論》的全文。因此,通常就說《理惑論》首載於《弘明集》。《弘明集》通行的刻本大致是兩種,一個是明代汪道昆刻本(有的學者說應是吳惟明刻本),另一個是金陵刻本。《理惑論》隨著《弘明集》的刊刻而流傳。其他叢書收錄《理惑論》時,也都是以《弘明集》為本的。
還有一些典籍對《理惑論》有所記載和收錄。《隋書·經籍志》在「子部·儒家類」的目錄中記有《牟子》二卷,但是不見原文。新、舊《唐書》跟著作了同樣的記錄。南朝梁人劉孝標註《世說新語》,唐代人李善注《昭明文選》,各引《理惑論》正文內容一則。宋朝太平興國年間撰《太平御覽》,引《理惑論》五則。清朝光緒年間彙刊《百子全書》,錄有《牟子》一卷,全文錄出。清人孫星衍編《平津館叢書》,也全文收入《理惑論》。
第一卷,論著兩篇︰第一篇《牟子理惑論》(牟子書原名《治惑》,唐人避諱改‘治’為‘理’)。本文共三十七章,多半記載佛法初來史事,並涉及夷夏剃度、報應生死等問題,意在牽綴經典闡揚佛教。第二篇是《正誣論》,未詳作者,本人針對一般人所注意的吉凶壽夭災祥等具體問題為佛教辯誣。
第二卷,論著一篇︰劉宋·宗炳的《明佛論》,一名《神不滅論》。本文對晉宋之際爭辯神滅不滅問題,提出自己的看法。宗炳是廬山慧遠的弟子,他的主張不出慧遠學說的範圍。
第三卷,書啟五篇,論著一篇︰書啟都是何承天與宗炳兩人對慧琳《白黑論》互有不同的意見而爭論的。《白黑論》論儒釋同異,雖主張兩家殊途同歸,但意在抑佛揚儒,宗炳竭力反對這種議論,何承天卻表示贊同。晉·孫綽的《喻道論》,是對當時本末(後世體用)問題,提出佛教明白主張。
第四卷,論著一篇,書啟五篇︰何承天除了對慧琳的《白黑論》激賞而外,還著了一篇《達性論》來誹謗佛教,顏延之寫信駁斥他,此下五篇書啟 都是二人來往的爭論。
第五卷,論著七篇,書啟四篇,共十一篇︰自羅含《更生論》起至慧遠《沙門不敬王者論》止,前後六篇,辯論焦點均在神滅與神不滅問題上。慧遠《沙門袒服論》以下三篇,辯論禮制問題。慧遠《明報應論》與《三報論》,乃闡明佛教根本教義之一因果報應的,這個問題,在晉、宋間也是爭論焦點之一。
第六卷,論著、書啟共八篇︰晉·義熙年間有人比沙門為五蠹之一,道恆乃撰《釋駁論》駁斥。宋末道士顧歡撰《夷夏論》,雖以孔老釋同為聖人,但堅執夷夏界限排斥佛教,明僧紹的《正二教論》以及謝鎮之兩封‘與顧道士書’都是和他爭辯這個問題的,張融的《門律》以及周剡的《難張融門律》並問答三首所辯論的都是當時儒道釋三家的本末問題。
第七卷,論著四篇︰從朱昭之的《難顧道士夷夏論》,到僧敏的《戎華論折顧道士夷夏論》,一望而知都是駁斥顧歡《夷夏論》的。
第八卷,論著三篇︰玄術〈辯惑論並序〉條舉五逆六極痛斥道教。齊世有道士假張融的名義作《三破論》(入國破國、入家破家、入身破身)詆毀佛教,於是梁·劉勰作《滅惑論》,僧順作《析三破論》,痛加駁斥。
第九卷,梁武帝《立神明成佛義記並沈績序注》一篇,闡明成佛以心為正因的道理。范縝著《神滅論》,想從佛法根本教義上推翻佛教,蕭琛與曹思文均著《難神滅論》來駁斥他。范縝《神滅論》全文,載《梁書》本傳中,本卷僅載他〈答曹舍人書〉一首。
第十卷,梁武帝《敕答臣下神滅論》,釋法雲〈與王公朝貴書〉並六十二人答書均站在神不滅的立場破斥《神滅論》。
第十一卷,書啟二十七篇,內容可包括為四點︰(1)讚揚佛事,(2)辯難佛不現形,(3)論心源一本,(4)辭世從道不受爵祿。
第十二卷,書啟表詔四十篇,所談的都是當時現實問題,如沙門踞食問題,沙門應不應敬王問題,恆玄料簡沙門與求沙門名籍等問題。
第十三卷,文三篇︰晉·迵超的〈奉法要〉談三歸五戒六齋等具體問題。顏延之的〈庭言告〉二章談道教重在鍊形,佛教重在治心。王該的〈日燭〉意思是佛教主要在說明生死根源以及善惡報應的道理等等,恐一般人不明白,寫這篇文章來‘助天揚光’,所以叫〈日燭〉。
第十四卷,文共四篇︰竺道爽〈檄太山文〉、智靜〈檄魔文〉、寶林〈破魔露布文〉,以上三篇均是摧魔之說,末了一篇為僧祐的〈弘明集後序〉。《出三藏記集》僧祐自撰目錄末後有《弘明論》一卷,而本文前面亦作‘論雲’字樣,因而近人認為此篇決非後序,而實是《弘明論》。
在現行本〈弘明集後序〉里,作者指出時人對佛教有六種懷疑(大正52·95a)︰‘(一)疑經說迂誕大而無征;(二)疑人死神滅,無有三世;(三)疑莫見真佛,無益國治;(四)疑古無法教,近出漢世;(五)疑教在戎方,化非華俗;(六)疑漢、魏法微,晉代始盛。’這六疑其實都是當時儒道兩家攻擊佛教的焦點。第二疑就是有名的神滅不滅之爭的問題,第五疑就是夷夏之爭的問題。從佛教立場看來,這六疑都是異端。作者撰集本書的主要宗旨,就在於排斥這一些異端,為法禦侮而達到弘道明教的目的。
第一,本書反映了佛教和儒道思想的鬥爭。佛教和儒道思想的鬥爭主要表現在兩個問題上︰一為夷夏之爭,一為神滅與神不滅之爭。
關於 夷夏問題,遠在春秋時代,由於現實的種族鬥爭的劇烈,反映在當時以華族為中心的士人階層的思想里,就形成了一種夷夏之分的看法。最主要的代表就是儒家的創始人孔子,從政治統一的觀點出發,在《春秋》中他主張尊王攘夷;從文教風習的觀點出發,在《論語》中他主張用夏變夷。從此嚴夷夏之分的思想就成了儒家主要傳統思想之一。到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後,儒家學說佔了統治地位,作為儒家主要思想之一的嚴夷夏之分的看法,更普及到一般社會人心中。
東晉、劉宋之際,道教的勢力逐漸確立。嚴夷夏之分的儒家學說又變成了儒道兩家共同反對外來思想佛教的旗幟,特別是道教反對佛教尤為激烈。
劉宋末年,道士顧歡作《夷夏論》,表面上雖然主張孔、老、釋同為聖人,而實際上他卻堅執夷夏界限來排斥佛教。本來宗教與學術思想是有國際性的,就不應該說什麼夷夏的界限,不過在儒家思想占統治地位的時代里,這種說法是可以根本顛覆佛教的。所以兩家的爭辯異常激烈,顧歡的《夷夏論》發表之後,明僧紹就寫了《正二教論》來駁斥他,其次謝鎮之、朱昭之、朱廣之、釋慧遠、釋僧愍也均寫了書惟彖袢菪[以論駁。成為宋、齊之際思想鬥爭中的一件大事。
此外還有一件大事,就是齊、梁之際,神滅與神不滅的論爭。神滅思想在兩漢本來是與自然科學思想結合的道家反對儒家有神論的鮮明旗幟。到了魏、晉,道家思想一部分變質而為講究導引煉丹以求長生的神仙派,與佛家的神不滅思想漸趨一致,而原來的道家神滅思想反為儒家所繼承而用來作為反對佛教主要旗幟之一(清談家也利用神滅思想反佛)。
當時的佛教主張眾生有神明相續一直至於成佛。如果主張神明不相續,當然就不會有成佛這一回事。這個問題,早在東晉、劉宋之際就已開始爭論,到蕭齊時代范縝《神滅論》出,佛教與儒道兩家的思想鬥爭就達到了白熱化階段。
范縝是‘博通經術尤精三禮’的儒家,而又吸收了道家自然主義的思想。這樣他的《神滅論》出,當時就引起竟陵王蕭子良聚集眾人來和他辯難,蕭琛、曹思文、沈約等作文章加以駁斥,但都不能屈服他。梁武帝令臣下答覆他的神滅論,當時答覆者有六十二人之多。這是齊、梁之際中國思想史上的一件大事。
第二,本書反映了當時人對佛教的理解。佛教是世界上含有豐富哲學思想的一種宗教。它的教義不但廣闊而且淵深,部派也多,部派的學術思想也異常複雜。它的全部學說不是一下子傳入中國,而是隨時間的推移一部分一部分地傳來,終至於幾乎全部傳入中國。當某部分佛教思想傳入而得到高僧大德弘揚的時候,傳入的這部分思想就對一般佛教徒起了支配的作用。以對神不滅這個問題的看法為例,它不但反映了當時人對佛教的理解,同時它也說明了那種理解和當時傳入的佛教思想有怎樣的關係。東晉、南朝佛教徒對神不滅的理解,是和當時所傳小乘中的犢子部和正量部的有我論有相當關係。
《弘明集》所載第一篇主張神不滅的文章,是劉宋·宗炳的《明佛論》(又名《神不滅論》)。宗炳為廬山慧遠的弟子,慧遠乃當時內外宗仰的大德,在他的《沙門不敬王者論》五篇中,最後一篇就是〈形盡神不滅〉。他所謂神指的是精靈(靈魂),和犢子部正量部的勝義補特伽羅並無二致,這也不是偶然的。在《高僧傳》卷六〈釋慧遠傳〉中,曾記載晉·太元十六年(391)有一個罽賓沙門叫做僧伽提婆的來到了潯陽,慧遠特地請他翻譯《阿毗曇心》與《三法度論》,還替他制序弘揚。其中《三法度論》是賢胄部的著述,賢胄部與正量部都同出於犢子(犢子部分為四派,他們是四派中的兩派),所以犢子部與正量部的根本思想──有我論就反映在《三法度論》中。而犢子部與正量部的這一思想,又通過《三法度論》而影響於東晉、南朝佛教思想界。不但慧遠的〈形盡神不滅〉的理論應用到它,乃至後來與范縝作鬥爭的一切神不滅的理論,都無不和它有關。
第三,本書保存著珍貴的文獻。《弘明集》的作者百人都是當時的名流。百人中如習鑿齒、羅含、孫盛等雖有專集行世,但其餘沒有專集行世的人不少。這些名流的文章,要不是《弘明集》的編集,可能都沒有機會保存下來而早就失傳了。(田光烈)
在《出三藏記集》所保存的《法論》目錄中,只是《理惑論》書名之下標有一個副題:「一雲蒼梧太守牟子博傳」,並沒有確指作者的名字,而到了《隋書》里,則說《牟子》二卷,「漢太尉牟融撰」。新、舊《唐書》沿用了這一說法。在《出三藏記集》所列的《弘明集》目錄中,沒有說《理惑論》的作者是牟融,但是在明代的《弘明集》刻本中,則又註明《理惑論》的作者是「漢牟融」,同時附註「一雲蒼梧太守牟子博傳」。孫星衍把《理惑論」收入《平津館叢書》時,曾讓他的學生洪頤煊考校作者。洪頤煊認為《理惑論》不會是牟融所作,牟子博是什麼人又不見歷史記載,無從考證。然而在《平津館叢書》中仍然保留了「漢太尉牟融撰」的說法。據洪頤煊解釋,這是因襲隋唐舊說,「以疑傳疑」。
牟融是東漢初年明帝、章帝時候的人,《後漢書》中有他的傳記。他任太尉是在章帝即位之後,死於建初四年(公元七九年)。歷史上並沒有他曾經著書的記載,特別是根據《理惑論》的序傳,牟子是東漢末年靈帝、獻帝時候的人,獻帝即位時已經是公元一九O年,距牟融在世相去一百多年。可見這個牟子斷不會是那個做過太尉的牟融。
值得注意的是,現在從《弘明集》里所看到的是,《理惑論》的作者為「漢牟融」。並不再冠以「太尉」二字。這僅僅是為了方便而省去,還是另有一個不曾做過太尉的牟融呢?確有學者認為,另有牟融其人並非不可能,但是因缺乏史料的支持,只好存疑了。
《法論》和《弘明集》,在《理惑論》的書名下都標註了「一雲蒼梧太守牟子博傳」的副題。這是關於《理惑論》作者的又一種說法。這個副題引出了更多的爭議,致使眾說不一。擇其要者就有:
其一、牟子姓牟名博,而《理惑論》則是記傳體的書。
其二、懷疑「牟子博傳」中的「博」字是「傳」字的誤筆,後來補寫傳字時忘記圈去。但是「牟子傳」是書名而非人名,並且是蒼梧太守撰寫了《牟子傳》。於是,說《理惑論》是牟子的自傳不對,說《理惑論》的作者是牟子博也不對,說牟子是蒼梧太守更加不對。
其三、牟子姓牟名融,字子博。但是這個牟融不是漢太尉牟融,而是漢末逸士。
其四、牟子已失其名,他是蒼梧人,但是不曾做過太守。
爭論表明,牟子叫什麼名字,到底是什麼人,已經難以確考。不過從《理惑論》的序傳中還是可以對他有個大概的了解:牟子的原籍是蒼梧,他精通儒家經典,博覽諸子百家的著作,為避開社會動亂來到交趾。他沒有做過蒼梧太守,並且無意於仕途。他志在鑽研學問,潛心研究佛教和《老子》。因他信奉佛教,遭到世俗的非難,於是寫下了《理惑論》進行答辯,也藉以宣揚佛教原理。
牟子既修經傳諸子。書無大小靡不好之。雖不樂兵法。然猶讀焉。雖讀神仙不死之書。抑而不信。以為虛誕。是時靈帝崩后。天下擾亂。獨交州差安。北方異人咸來在焉。多為神仙辟穀長生之術。時人多有學者。牟子常以五經難之。道家術士莫敢對焉。比之於孟軻距楊朱墨翟。先是時牟子將母避世交趾。年二十六歸蒼梧娶妻。太守聞其守學。謁請署吏。時年方盛。志精於學。又見世亂。無仕[穴/(耜-耒)]意。竟遂不就。是時諸州郡相疑隔塞不通。太守以其博學多識。使致敬荊州。牟子以為榮爵易讓。使命難辭。遂嚴當行。會被州牧優文處士辟之。復稱疾不起。牧弟為豫章太守。為中郎將笮融所殺。時牧遣騎都尉劉彥。將兵赴之。恐外界相疑兵不得進。牧乃請牟子曰。弟為逆賊所害。骨肉之痛憤發肝心。當遣劉都尉行。恐外界疑難行人不通。君文武兼備有專對才。今欲相屈之。零陵桂陽假塗於通路何如。牟子曰。被秣服櫪見遇日久。列士忘身期必騁效。遂嚴當發。會其母卒亡遂不果行。久之退念。以辯達之故輒見使命。方世擾攘非顯己之秋也。乃嘆曰。老子絕聖棄智。修身保真。萬物不幹其志。天下不易其樂。天子不得臣。諸侯不得友。故可貴也。於是銳志於佛道。兼研老子五千文。含玄妙為酒漿。玩五經為琴簧。世俗之徒。多非之者。以為背五經而向異道。欲爭則非道。欲默則不能。遂以筆墨之間。略引聖賢之言證解之。名曰牟子理惑雲。
或問曰。佛從何出生。寧有先祖及國邑不。皆何施行。狀何類乎。牟子曰。富哉問也。請以不敏。略說其要。蓋聞佛化之為狀也。積累道德。數千億載不可紀記。然臨得佛時。生於天竺。假形於白凈王夫人。晝寢夢乘白象身有六牙欣然悅之。遂感而孕。以四月八日。從母右脅而生。墮地行七步。舉右手曰。天上天下靡有逾我者也。時天地大動宮中皆明。其日王家青衣復產一兒。廄中白馬亦乳白駒。奴字車匿。馬曰揵陟。王常使隨太子。太子有三十二相八十種好。身長丈六。體皆金色。頂有肉髻。頰車如師子。舌自覆面。手把千輻輪。項光照萬里。此略說其相。年十七王為納妃。鄰國女也。太子坐則遷座。寢則異床。天道孔明陰陽而通。遂懷一男六年乃生。父王珍偉太子。為興宮觀。妓女寶玩並列於前。太子不貪世樂。意存道德。年十九四月八日夜半呼車匿勒揵陟跨之。鬼神扶舉飛而出宮。明日廓然不知所在。王及吏民莫不歔欷。追之及田。王曰。未有爾時禱請神祇。今既有爾如玉如圭。當續祿位而去何為。太子曰。萬物無常有存當亡。今欲學道度脫十方。王知其彌堅。遂起而還。太子徑去。思道六年遂成佛焉。所以孟夏之月生者不寒不熱。草木華英。釋狐裘衣絺??。中呂之時也。所以生天竺者。天地之中處其中和也。所著經凡有十二部。合八億四千萬卷。其大卷萬言以下。小卷千言已上。佛授教天下度脫人民。因以二月十五日。泥洹而去。其經戒續存。履能行之。亦得無為。福流後世。持五戒者。一月六齋。齋之日專心一意。悔過自新。沙門持二百五十戒。日日齋。其戒非優婆塞所得聞也。威儀進止與古之典禮無異。終日竟夜講道誦經。不預世事。老子曰。孔德之容唯道是從。其斯之謂也。
問曰。何以正言佛。佛為何謂乎。牟子曰。佛者號謚也。猶名三皇神五帝聖也。佛乃道德之元祖。神明之宗緒。佛之言覺也。恍惚變化分身散體。或存或亡。能小能大。能圓能方。能老能少。能隱能彰。蹈火不燒。履刃不傷。在污不辱。在禍無殃。欲行則飛。坐則揚光。故號為佛也。
問曰。何謂之為道。道何類也。牟子曰。道之言導也。導人致於無為。牽之無前。引之無後。舉之無上。抑之無下。視之無形。聽之無聲。四表為大蜿蜒其外。毫釐為細間關其內。故謂之道。
問曰。孔子以五經為道教。可拱而誦履而行。今子說道虛無恍惚。不見其意。不指其事。何與聖人言異乎。牟子曰。不可以所習為重所希為輕。或於外類失於中情。立事不失道德。猶調弦不失宮商。天道法四時。人道法五常。老子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道之為物。居家可以事親。宰國可以治民。獨立可以治身。履而行之充乎天地。廢而不用消而不離。子不解之。何異之有乎。
問曰。夫至實不華。至辭不飾。言約而至者麗。事寡而達者明。故珠玉少而貴。瓦礫多而賤。聖人制七經之本。不過三萬言。眾事備焉。今佛經卷以萬計。言以億數。非一人力所能堪也。仆以為煩而不要矣。牟子曰。江海所以異於行潦者。以其深廣也。五嶽所以別於丘陵者。以其高大也。若高不絕山阜。跛羊凌其顛。深不絕涓流。孺子浴其淵。騏驥不處苑囿之中。吞舟之魚不游數仞之溪。剖三寸之蚌。求明月之珠。探枳棘之巢。求鳳皇之雛。必難獲也。何者小不能容大也。佛經前說億載之事。卻道萬世之要。太素未起。太始未生。乾坤肇興。其微不可握。其纖不可入。佛悉彌綸其廣大之外。剖折其窈妙之內。靡不紀之。故其經卷以萬計。言以億數。多多益具。眾眾益富。何不要之有。雖非一人所堪。譬若臨河飲水飽而自足。焉知其餘哉。
問曰。佛經眾多。欲得其要而棄其餘。直說其實而除其華。牟子曰否。夫日月俱明各有所照。二十八宿各有所主。百葯並生各有所愈。狐裘備寒絺??御暑。舟輿異路俱致行旅。孔子不以五經之備。復作春秋孝經者。欲博道術恣人意耳。佛經雖多。其歸為一也。猶七典雖異其貴道德仁義亦一也。孝所以說多者。隨人行而與之。若子張子游。俱問一孝。而仲尼答之各異。攻其短也。何棄之有哉。
問曰。佛道至尊至大。堯舜周孔曷不修之乎。七經之中不見其辭。子既耽詩書悅禮樂。奚為復好佛道喜異術。豈能逾經傳美聖業哉。竊為吾子不取也。牟子曰。書不必孔丘之言。葯不必扁鵲之方。合義者從。愈病者良。君子博取眾善。以輔其身。子貢雲。夫子何常師之有乎。堯事尹壽。舜事務成。且學呂望。丘學老聃。亦俱不見於七經也。四師雖聖。比之於佛。猶白鹿之與麒麟。燕鳥之與鳳凰也。堯舜周孔且猶學之。況佛身相好變化神力無方。焉能舍而不學乎。五經事義或有所闕。佛不見記。何足怪疑哉。
問曰。雲佛有三十二相八十種好。何其異於人之甚也。殆富耳之語。非實之雲也。牟子曰。諺雲少所見多所怪。睹馲駝言馬腫背。堯眉八彩。舜目重瞳。皋陶烏喙。文王四乳。禹耳參漏。周公背僂。伏羲龍鼻。仲尼反宇。老子日角月玄鼻有雙柱。手把十文足蹈二五。此非異於人乎。佛之相好奚足疑哉。
問曰。孝經言。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曾子臨沒。啟予手啟予足。今沙門剃頭。何其違聖人之語。不合孝子之道也。吾子常好論是非平曲直。而反善之乎。牟子曰。夫訕聖賢不仁。平不中不智也。不仁不智何以樹德。德將不樹頑嚚之儔也。論何容易乎。昔齊人乘舡渡江。其父墮水。其子攘臂頭。顛倒使水從口出。而父命得蘇。夫頭顛倒。不孝莫大。然以全父之身。若拱手修孝子之常。父命絕於水矣。孔子曰。可與適道。未可與權。所謂時宜施者也。且孝經曰。先王有至德要道。而泰伯祝髮文身。自從吳越之俗。違於身體髮膚之義。然孔子稱之。其可謂至德矣。仲尼不以其祝髮毀之也。由是而觀。苟有大德。不拘於小。沙門捐家財棄妻子。不聽音視色。可謂讓之至也。何違聖語不合孝乎。豫讓吞炭漆身。聶政?面自刑。伯姬蹈火高行截容。君子以為勇而死義。不聞譏其自毀沒也。沙門剔除鬚髮。而比之於四人。不已遠乎。
問曰。夫福莫逾於繼嗣。不孝莫過於無後。沙門棄妻子捐財貨。或終身不娶。何其違福孝之行也。自苦而無奇。自極而無異矣。牟子曰。夫長左者必短右。大前者必狹后。孟公綽為趙魏老則優。不可以為滕薛大夫。妻子財物世之餘也。清躬無為道之妙也。老子曰。名與身孰親。身與貨孰多。又曰。觀三代之遺風。覽乎儒墨之道術。誦詩書修禮節。崇仁義視清潔。鄉人傳業名譽洋溢。此中士所施行。恬惔者所不恤。故前有隨珠。後有虓虎。見之走而不敢取何也。先其命而後其利也。許由棲巢木。夷齊餓首陽。舜孔稱其賢曰。求仁得仁者也。不聞譏其無後無貨也。沙門修道德。以易游世之樂。反淑賢。以背妻子之歡。是不為奇。孰與為奇。是不為異。孰與為異哉。
問曰。黃帝垂衣裳制服飾。箕子陳洪範貌為五事首。孔子作孝經服為三德始。又曰。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原憲雖貧不離華冠。子路遇難不忘結纓。今沙門剃頭髮披赤布。見人無跪起之禮儀。無盤旋之容止。何其違貌服之制。乖搢紳之飾也。牟子曰。老子云。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三皇之時食肉衣皮。巢居穴處以崇質樸。豈復須章甫之冠曲裘之飾哉。然其人稱有德而敦厖允信而無為。沙門之行有似之矣。
或曰。如子之言。則黃帝堯舜周孔之儔。棄而不足法也。牟子曰。夫見博則不迷。聽聰則不惑。堯舜周孔修世事也。佛與老子無為志也。仲尼棲棲七十餘國。許由聞禪洗耳於淵。君子之道。或出或處。或默或語。不溢其情不淫其性。故其道為貴在乎所用。何棄之有乎。
問曰。佛道言。人死當復更生。仆不信此之審也。牟子曰。人臨死。其家上屋呼之。死已復呼。誰或曰呼其魂魄。牟子曰。神還則生。不還神何之呼。曰成鬼神。牟子曰是也。魂神固不滅矣。但身自朽爛耳。身譬如五穀之根葉。魂神如五穀之種實。根葉生必當死。種實豈有終已。得道身滅耳。老子曰。吾所以有大患。以吾有身也。若吾無身吾有何患。又曰。功遂身退天之道也。或曰。為道亦死。不為亦死。有何異乎。牟子曰。所謂無一日之善。而問終身之譽者也。有道雖死神歸福堂。為惡既死神當其殃。愚夫闇於成事。賢智豫於未萌。道與不道如金比草。善之與福如白方黑。焉得不異。而言何異乎。
問曰。孔子云。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此聖人之所絕也。今佛家輒說生死之事鬼神之務。此殆非聖哲之語也。夫履道者。當虛無惔怕歸志質樸。何為乃道生死以亂志說鬼神之餘事乎。牟子曰。若子之言。所謂見外未識內者也。孔子疾子路不問本末以此抑之耳。孝經曰。為之宗廟以鬼享之。春秋祭祀以時思之。又曰。生事愛敬。死事哀戚。豈不教人事鬼神知生死哉。周公為武王請命曰。旦多才多藝能事鬼神。夫何為也。佛經所說生死之趣。非此類乎。老子曰。知其子復守其母。沒身不殆。又曰。用其光復其明。無遺身殃。此道生死之所趣。吉凶之所住。至道之要實貴寂寞。佛家豈好言乎。來問不得不對耳。鐘鼓豈有自鳴者。捊加而有聲矣。
問曰。孔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孟子譏陳相。更學許行之術曰。吾聞用夏變夷。未聞用夷變夏者也。吾子弱冠學堯舜周孔之道。而今舍之。更學夷狄之術。不已惑乎。牟子曰。此吾未解大道時之餘語耳。若子可謂見禮制之華。而闇道德之實。窺炬燭之明。未睹天庭之日也。孔子所言矯世法矣。孟軻所云疾專一耳。昔孔子欲居九夷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及仲尼不容於魯衛。孟軻不用於齊梁。豈復仕於夷狄乎。禹出西羌而聖哲。瞽叟生舜而頑嚚。由余產狄國而霸秦。管蔡自河洛而流言。傳曰。北辰之星。在天之中。在人之北。以此觀之。漢地未必為天中也。佛經所說。上下周極含血之類物皆屬佛焉。是以吾復尊而學之。何為當舍堯舜周孔之道。金玉不相傷。隨碧不相妨。謂人為惑時自惑乎。
問曰。蓋以父之財乞路人。不可謂惠。二親尚存殺己代人。不可謂仁。今佛經雲。太子須大拿。以父之財施與遠人。國之寶象以賜怨家。妻子自與他人。不敬其親。而敬他人者。謂之悖禮。不愛其親。而愛他人者。謂之悖德。須大拿不孝不仁。而佛家尊之。豈不異哉。牟子曰。五經之義立嫡以長。大王見昌之志。轉季為嫡。遂成周業。以致太平。娶妻之義必告父母。舜不告而娶以成大倫。貞士須聘請。賢臣待徵召。伊尹負鼎干湯。寧戚叩角要齊。湯以致王。齊以之霸。禮男女不親授。嫂溺則授之以手。權其急也。苟見其大。不拘於小。大人豈拘常也。須大拿睹世之無常財貨非己寶故。恣意布施以成大道。父國受其祚。怨家不得入。至於成佛。父母兄弟皆得度世。是不為孝。是不為仁。孰為仁孝哉。
問曰。佛道重無為樂施與持戒兢兢如臨深淵者。今沙門耽好酒漿。或畜妻子。取賤賣貴。專行詐紿。此乃世之大偽。而佛道謂之無為耶。
牟子曰。工輸能與人斧斤繩墨。而不能使人功。聖人能授人道。不能使人履而行之也。皋陶能罪盜人。不能使貪夫為夷齊。五刑能誅無狀。不能使惡子為曾閔。堯不能化丹朱。周公不能訓管蔡。豈唐教之不著。周道之不備哉。然無如惡人何也。譬之世人學通七經。而迷於財色。可謂六藝之邪淫乎。河伯雖神。不溺陸地人。飄風雖疾。不能使湛水揚塵。當患人不能行。豈可謂佛道有惡乎。
問曰。孔子稱。奢則不遜儉則固。與其不遜也寧固。叔孫曰。儉者德之恭。侈者惡之大也。今佛家以空財布施。為名盡貨與人為貴。豈有福哉。
牟子曰。彼一時也。此一時也。仲尼之言。疾奢而無禮。叔孫之論。刺公之刻楹。非禁布施也。舜耕歷山。恩不及州里。太公屠牛。惠不逮妻子。及其見用。恩流八荒惠施四海。饒財多貨貴其能與貧困屢空貴其履道。許由不貪四海。伯夷不甘其國。虞卿捐萬戶之封。救窮人之急。各其志也。僖負?以壺餐之惠。全其所居之間。宣孟以一飯之故。活其不訾之軀。陰施出於不意。陽報皎如白日。況傾家財發善意。其功德巍巍如嵩泰。悠悠如江海矣。懷善者應之以祚。收惡者報之以殃。未有種稻而得麥。作禍而獲福者乎。
問曰。夫事莫過於誠。說莫過於實。老子除華飾之辭。崇質?之語。佛經說不指其事。徒廣取譬喻。譬喻非道之要。合異為同非事之妙。雖辭多語博。猶玉屑一車不以為寶矣。牟子曰。事嘗共見者。可說以實。一人見一人不見者。難與誠言也。昔人未見麟。問嘗見者麟何類乎。見者曰。麟如麟也。問者曰。若吾嘗見麟。則不問子矣。而雲麟如麟寧可解哉。見者曰。麟麇身牛尾鹿蹄馬背。問者虛解。孔子曰。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老子云。天地之間其猶橐籥乎。又曰。譬道於天下。猶川穀與江海豈復華飾乎。論語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引天以比人也。子夏曰。譬諸草木區以別矣。詩之三百。牽物合類。自諸子讖緯聖人秘要。莫不引譬取喻。子獨惡佛說經牽譬喻耶。
問曰。人之處世。莫不好富貴而惡貧賤。樂歡逸而憚勞倦。黃帝養性。以五餚為上。孔子云。食不厭精鱠不厭細。今沙門被赤布。日一食。閉六情。自畢於世。若茲何聊之有。牟子云。富與貴是人所欲。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老子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聖人為腹不為目。此言豈虛哉。柳下惠不以三公之位易其行。段干木不以其身易魏文之富。許由巢父棲木而居。自謂安於帝宇。夷齊餓於首陽。自謂飽於文武。蓋各得其志而已。何不聊之有乎。
問曰。若佛經深妙靡麗。子胡不談之於朝廷。論之於君父。修之於閨門。接之於朋友。何復學經傳讀諸子乎。
牟子曰。未達其源。而問其流也。夫陳俎豆於壘門。建旍旗於朝堂。衣狐裘以當[卄/(麩-夫+生)]賓。被絺??以御黃鐘。非不麗也。乖其處非其時也。故持孔子之術。入商鞅之門。齎孟軻之說。詣蘇張之庭。功無分寸。過有丈尺矣。老子曰。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而笑之。吾懼大笑故不為談也。渴不必待江河。而飲井泉之水何所不飽。是以復治經傳耳。
問曰。漢地始聞佛道。其所從出耶。牟子曰。昔孝明皇帝。夢見神人。身有日光飛在殿前。欣然悅之。明日博問群臣。此為何神。有通人傅毅曰。臣聞天竺有得道者號曰佛。飛行虛空。身有日光。殆將其神也。於是上寤。遣中郎蔡愔羽林郎中秦景博士弟子王遵等十八人。於大月支。寫佛經四十二章。藏在蘭台石室第十四間。時於洛陽城西雍門外起佛寺。於其壁畫千乘萬騎繞塔三匝。又於南宮清涼台。及開陽城門上作佛像。明帝時豫修造壽陵曰。顯節亦於其上作佛圖像。時國豐民寧遠夷慕義。學者由此而滋。
問曰。老子云。智者不言。言者不智。又曰。大辯若訥。大巧若拙。君子恥言過行。設沙門有至道。奚不坐而行之。何復談是非論曲直乎。仆以為此行德之賊也。
牟子曰。來春當大飢今秋不食。黃鐘應寒[卄/(麩-夫+壬)]賓重裘。備豫雖早不免於愚。老子所云。謂得道者耳。未得道者何知之有乎。大道一言而天下悅。豈非大辯乎。老子不云乎。功遂身退天之道也。身既退矣。又何言哉。今之沙門未及得道。何得不言。老氏亦猶言也。如其無言五千何述焉。若知而不言可也。既不能知又不能言愚人也。故能言不能行國之師也。能行不能言國之用也。能行能言國之寶也。三品各有所施。何德之賊乎。唯不能言。又不能行。是謂賊也。
問曰。如子之言。徒當學辯達修言論。豈復治情性履道德乎。
牟子曰。何難悟之甚乎。夫言語談論各有時也。蘧瑗曰。國有道則直。國無道則卷而懷之。寧武子國有道則智。國無道則愚。孔子曰。可與言而不與言失人。不可與言而與言失言。故智愚自有時。談論各有意。何為當言論而不行哉。
問曰。云何佛道至尊至快無為憺怕。世人學士多謗毀之雲。其辭說廓落難用。虛無難信何乎。
牟子曰。至味不合於眾口。大音不比於眾耳。作咸池設大章。發簫韶詠九成。莫之和也。張鄭衛之弦歌時俗之音。必不期而拊手也。故宋玉雲。客歌於郢。為下里之曲。和者千人。引商激角。眾莫之應。此皆悅邪聲。不曉於大度者也。韓非以管窺之見而讓堯舜。接輿以毛??之分而刺仲尼。皆耽小而忽大者也。夫聞清商而謂之角。非彈弦之過。聽者之不聰矣。見和璧而名之石。非璧之賤也。視者之不明矣。神蛇能斷而復續。不能使人不斷也。靈龜發夢於宋元。不能免豫苴之網。大道無為非俗所見。不為譽者貴。不為毀者賤。用不用自天也。行不行乃時也。信不信其命也。
問曰。吾子以經傳理佛說。其辭富而義顯。其文熾而說美。得無非其誠是子之辯也。牟子曰。非吾辯也。見博故不惑耳。
問曰。見博其有術乎。牟子曰。由佛經也。吾未解佛經之時。惑甚於子。雖誦五經適以為華。未成實矣。既吾睹佛經之說。覽老子之要。守恬憺之性。觀無為之行。還視世事。猶臨天井而窺溪谷。登嵩岱而見丘垤矣。五經則五味。佛道則五穀矣。吾自聞道以來。如開雲見白日。矩火入冥室焉。
問曰。子云經如江海其文如錦繡。何不以佛經答吾問。而復引詩書。合異為同乎。牟子曰。渴者不必須江海而飲。飢者不必待敖倉而飽。道為智者設。辯為達者通。書為曉者傳。事為見者明。吾以子知其意故引其事。若說佛經之語。談無為之要。譬對盲者說五色。為聾者奏五音也。師曠雖巧不能彈無弦之琴。狐貉雖熅不能熱無氣之人。公明義為牛彈清角之操伏食如故非牛不聞不合其耳矣。轉為蚊虻之聲孤犢之鳴。即掉尾奮耳蹀躞而聽是以詩書理子耳。
問曰。吾昔在京師。入東觀游太學。視俊士之所規。聽儒林之所論。未聞修佛道以為貴。自損容以為上也。吾子曷為耽之哉。夫行迷則改路。術窮則反故。可不思與。牟子曰。夫長於變者不可示以詐通於道者不可驚以怪。審於辭者不可惑以言。達於義者不可動以利也。老子曰。名者身之害。利者行之穢。又曰。設詐立權。虛無自貴。修閨門之禮術時俗之際會。赴趣間隙務合當世。此下士之所行。中士之所廢也。況至道之蕩蕩。上聖之所行乎。杳兮如天。淵兮如海。不合窺牆之士數仞之夫。固其宜也。彼見其門我睹其室。彼采其華我取其實。彼求其備我守其一。子速改路吾請履之。禍福之源。未知何若矣。
問曰。子以經傳之辭華麗之說。褒讚佛行稱譽其德。高者凌清雲。廣者逾地圻。得無逾其本過其實乎。而仆譏刺頗得疹中而其病也。牟子曰。吁吾之所褒。猶以塵埃附嵩泰。收朝露投江海。子之所謗。猶握瓢觚欲減江海。躡耕耒欲損崑崙。側一掌以翳日光。舉土塊以塞河沖。吾所褒不能使佛高。子之毀不能令其下也。
問曰。王喬赤松八仙之籙神書百七十卷。長生之事與佛經豈同乎。牟子曰。比其類猶五霸之與五帝。陽貨之與仲尼。比其形猶丘垤之與華恆。涓瀆之與江海。比其文猶虎鞟之與羊皮。斑紵之與錦繡也。道有九十六種。至於尊大。莫尚佛道也。神仙之書。聽之則洋洋盈耳。求其效猶握風而捕影。是以大道之所不取。無為之所不貴。焉得同哉。
問曰。為道者或辟穀不食。而飲酒啖肉。亦云老氏之術也。然佛道以酒肉為上誡。而反食谷。何其乖異乎。牟子曰。眾道叢殘凡有九十六種。澹泊無為莫尚於佛。吾觀老氏上下之篇。聞其禁五味之戒。未睹其絕五穀之語。聖人制七典之文。無止糧之術。老子著五千文。無辟穀之事。聖人云。食谷者智。食草者痴。食肉者悍。食氣者壽。世人不達其事。見六禽閉氣不息秋冬不食慾效而為之。不知物類各自有性。猶磁石取鐵不能移毫毛矣。
問曰。谷寧可絕不乎。牟子曰。吾未解大道之時。亦嘗學焉。辟穀之法數千百術。行之無效為之無征。故廢之耳。觀吾所從學師三人。或自稱七百五百三百歲。然吾從其學。未三載間各自殞沒。所以然者。蓋由絕谷不食而啖百果。享肉則重盤。飲酒則傾樽。精亂神昏谷氣不充。耳目迷惑淫邪不禁。吾問其故何。答曰。老子云。損之又損之。以至於無為。徒當日損耳。然吾觀之。但日益而不損也。是以各不至知命而死矣。且堯舜周孔各不能百載。而末世愚惑。欲服食辟穀求無窮之壽。哀哉。
問曰。為道之人云。能卻疾不病。不御針葯而愈有之乎。何以佛家有病而進針葯耶。牟子曰。老子云。物壯則老。謂之不道。不道早已唯有得道者不生。不生亦不壯。不壯亦不老。不老亦不病。不病亦不朽是以老子以身為大患焉。武王居病周公乞命。仲尼病子路請禱。吾見聖人皆有病矣。未睹其無病也。神農嘗草殆死者數十。黃帝稽首。受針於岐伯。此之三聖。豈當不如今之道士乎。察省斯言。亦足以廢矣。
問曰。道皆無為一也。子何以分別羅列雲其異乎。更令學者狐疑。仆以為費而無益也。牟子曰。俱謂之草。眾草之性不可勝言。俱謂之金。眾金之性不可勝言。同類殊性。萬物皆然。豈徒道乎。昔楊墨塞群儒之路。車不得前人不得步。孟軻辟之乃知所從。師曠彈琴俟知音之在後。聖人製法冀君子之將睹也。玉石同匱。猗頓為之改色。朱紫相奪。仲尼為之嘆息。日月非不明。眾陰蔽其光。佛道非不正。眾私掩其公。是以吾分而別之。臧文之智微生之直。仲尼不假者。皆正世之語。何費而無益乎。
問曰。吾子訕神仙抑奇怪。不信有不死之道是也。何為獨信佛道當得度世乎。佛在異域。子足未履其地。目不見其所。徒觀其文而信其行。夫觀華者不能知實。視影者不能審形。殆其不誠乎。牟子曰。孔子曰。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昔呂望周公問於施政。各知其後所以終。顏淵乘駟之日。見東野畢之馭。知其將敗。子貢觀邾魯之會。照其所以喪。仲尼聞師曠之弦。而識文王之操。季子聽樂。覽眾國之風。何必足履目見乎。
問曰。仆嘗游於填之國。數與沙門道人相見。以吾事難之。皆莫對而辭退。多改志而移意。子獨難改革乎。牟子曰。輕羽在高遇風則飛。細石在磎得流則轉。唯泰山不為飄風動。磐石不為疾流移。梅李遇霜而落葉。唯松柏之難凋矣。子所見道人。必學未洽見未博。故有屈退耳。以吾之頑且不可窮。況明道者乎。子不自改而欲改人。吾未聞仲尼追盜跖。湯武法桀紂者矣。
問曰。神仙之術秋冬不食。或入室累旬而不出。可謂憺怕之至也。仆以為可尊而貴。殆佛道之不若乎。牟子曰。指南為北自謂不惑。以西為東自謂不蒙。以鴟梟而笑鳳凰。執螻蚓而調龜龍。蟬之不食君子不貴。蛙蟒穴藏聖人不重。孔子曰。天地之性人為貴。不聞尊蟬蟒也。然世人固有啖菖蒲而棄桂姜。覆甘露而啜酢漿者矣。毫毛雖小視之可察。太山之大背之不見。志有留與不留。意有銳與不銳。魯尊季氏卑仲尼。吳賢宰嚭不肖子胥。子之所疑不亦宜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