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苑·貴德
西漢史學家劉向創作的散文
說苑·貴德
聖人之於天下百姓也,其猶赤子乎!飢者則食之,寒者則衣之;將之養之,育之長之;惟恐其不至於大也。詩曰:“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茇。”傳曰:自陝以東者周公主之,自陜以西者召公主之。召公述職當桑蠶之時,不欲變民事,故不入邑中,舍於甘棠之下而聽斷焉,陜間之人皆得其所。是故後世思而歌誄之,善之,故言之;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歌詠之。夫詩思然後積,積然後滿,滿然後發,發由其道而致其位焉;百姓嘆其美而致其敬,甘棠之不伐也,政教惡乎不行!孔子曰:“吾於甘棠,見宗廟之敬也。”甚尊其人,必敬其位,順安萬物,古聖之道幾哉!仁人之德教也,誠惻隱於中,悃愊於內,不能已於其心;故其治天下也,如救溺人,見天下強陵弱,眾暴寡;幼孤羸露,死傷系虜,不忍其然,是以孔子歷七十二君,冀道之一行而得施其德,使民生於全育,烝庶安土,萬物熙熙,各樂其終,卒不遇,故睹麟而泣,哀道不行,德澤不洽,於是退作春秋,明 素王之道,以示後人,恩施其惠,未嘗輟忘,是以百王尊之,志士法焉,誦其文章,傳今不絕,德及之也。詩曰:“載馳載驅,周爰咨謀。”此之謂也。聖王布德施惠,非求報於百姓也;郊望禘嘗,非求報於鬼神也。山致其高,雲雨起焉;水致其深,蛟龍生焉;君子致其道德而福祿歸焉。夫有陰德者必有陽報,有隱行者必有昭名,古者溝防不修,水為人害,禹鑿龍門,辟伊闕,賓士水土,使民得陸處;百姓不親,五品不遜,契教以君臣之義,父子之親,夫婦之辨,長幼之序;田野不修,民食不足,后稷教之,闢地墾草,糞土樹谷,令百姓家給人足;故三后之後,無不王者,有陰德也。周室衰,禮義廢,孔子以三代之道,教導於後世,繼嗣至今不絕者,有隱行也。周頌曰:“豐年多黍多稌,亦有高廩,萬億及秭,為酒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禮,降福孔偕。”禮記曰:“上牲損則用下牲,下牲損則祭不備物。”以其舛之為不樂也。故聖人之於天下也,譬猶一堂之上也,今有滿堂飲酒者,有一人獨索然向隅而泣,則一堂之人皆不樂矣;聖人之於天下也,譬猶一堂之上也,有一人不得其所,則孝子不敢以其物薦進。
魏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顧謂吳起曰:“美哉乎!河山之固也,此魏國之寶也。”吳起對曰:“在德不在險。昔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德義不修,而禹滅之;夏桀之居,左河濟,右太華,伊闕在其南,羊腸在其北,修政不仁,湯放之;殷紂之國,左孟門而右太行,常山在其北,太河經其南,修政不德,武王伐之。由此觀之,在德不在險。若君不修德,船中之人盡敵國也。”武侯曰:“善!”
武王克殷,召太公而問曰:“將奈其士眾何?”太公對曰:“臣聞愛其人者,兼屋上之烏;憎其人者,惡其餘胥;咸劉厥敵,使靡有餘,何如?”王曰:“不可。”太公出,邵公入,王曰:“為之奈何?”邵公對曰:“有罪者殺之,無罪者活之,何如?”王曰:“不可。”邵公出,周公入,王曰:“為之奈何?”周公曰:“使各居其宅,田其田,無變舊新,唯仁是親,百姓有過,在予一人!”武王曰:“廣大乎,平天下矣。凡所以貴士君子者,以其仁而有德也!”
孔子曰:“里仁為美,擇不處仁,焉得智!”夫仁者,必恕然後行,行一不義,殺一無罪,雖以得高官大位,仁者不為也。夫大仁者,愛近以及遠,及其有所不諧,則虧小仁以就大仁。大仁者,恩及四海;小仁者,止於妻子。妻子者,以其知營利,以婦人之恩撫之,飾其內情,雕畫其偽,孰知其非真,雖當時蒙榮,然士君子以為大辱,故共工、驩兜、符里、鄧析,其智非無所識也,然而為聖王所誅者,以無德而苟利也。豎刁、易牙,毀體殺子以干 利,卒為賊於齊。故人臣不仁,篡弒之亂生;人臣而仁,國之主榮;明主察焉,宗廟大寧,夫人臣猶貴仁,況於人主乎!故桀紂以不仁失天下,湯武以積德有海土,是以聖王貴德而務行之。孟子曰:“推恩足以及四海;不推恩不足以保妻子。古人所以大過人者無他焉,善推其所有而已。”
晏子飲景公酒,令器必新,家老曰:“財不足,請斂於民。”晏子曰:“止。夫樂者,上下同之,故天子與天下,諸侯與境內,自大夫以下各與其僚,無有獨樂;今上樂其樂,下傷其費,是獨樂者也,不可。”
齊桓公北伐山戎氏,其道過燕,燕君逆而出境,桓公問管仲曰:“諸侯相逆固出境乎?”管仲曰:“非天子不出境。”桓公曰:“然則燕君畏而失禮也,寡人不道而使燕君失禮,乃割燕君所至之地以與燕君。”諸侯聞之,皆朝於齊。詩云:“靖恭爾位,好是正直,神之聽之,介爾景福。”此之謂也。
景公探爵鷇,鷇弱故反之,晏子聞之,不待請而入見,景公汗出惕然,晏子曰:“君胡為者也?”景公曰:“我采爵鷇,鷇弱故反之。”晏子逡巡北面再拜而賀之:“吾君有聖王之道矣。”景公曰:“寡人入探爵鷇,鷇弱故反之,其當聖王之道者何也?”晏子對曰:“君探爵鷇,鷇弱故反之,是長幼也;吾君仁愛,禽獸之加焉,而況於人乎?此聖王之道也。”
景公睹嬰兒有乞於途者,公曰:“是無歸夫?”晏子對曰:“君存何為無歸,使養之,可立而以聞。”
景公游於壽宮,睹長年負薪而有飢色,公悲之,喟然嘆曰:“令吏養之。”晏子曰:“臣聞之,樂賢而哀不肖,守國之本也;今君愛老而恩無不逮,治國之本也。”公笑有喜色。晏子曰:“聖王見賢以樂賢,見不肖以哀不肖;今請求老弱之不養,鰥寡之不室者,論而供秩焉。”景公曰:“諾。”於是老弱有養,鰥寡有室。
桓公之平陵,見家人有年老而自養者,公問其故,對曰:“吾有子九人,家貧無以妻之,吾使佣而未返也。”桓公取外御者五人妻之,管仲入見曰:“公之施惠不亦小矣。”公曰:“何也?”對曰:“公待所見而施惠焉,則齊國之有妻者少矣。”公曰:“若何?”管仲曰:“令國丈夫三十而室,女子十五而嫁。”
孝宣皇帝初即位,守廷尉吏路溫舒上書,言尚德緩刑,其詞曰:“陛下初即至尊,與天合符,宜改前世之失,正始受之統,滌煩文,除民疾,存亡繼絕,以應天德,天下幸甚。臣聞往者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獄吏是也;昔秦之時,滅文學,好武勇,賤仁義之士,貴治獄之吏,正言謂之誹謗,謁過謂之妖言,故盛服先生,不用於世,忠良切言,皆郁於胸,譽諛之聲,日滿於耳,虛美熏心,實禍蔽塞,此乃秦之所以亡天下也。方今海內賴陛下厚恩,無金革之危,饑寒之患,父子夫婦戮力安家,天下幸甚;然太平之未洽者,獄亂之也。夫獄天下之命,死者不可生,斷者不可屬,書曰:‘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今治獄吏則不然,上下相驅,以刻為明,深者獲公名,平者多後患;故治獄吏皆欲人死,非憎人也,自安之道,在人之死,是以死人之血,流離於市;被刑之徒,比肩而立,大辟之計,歲以萬數,此聖人所以傷太平之未洽。凡以是也。人情安則樂生,痛則思死,捶楚之下,何求而不得;故囚人不勝痛,則飾誣詞以示之,吏治者利其然,則指道以明之,上奏恐卻,則鍛煉而周內之,蓋奏當之成,雖皋陶聽之,猶以為死有餘罪,何則?成煉之者眾而文致之罪明也。是以獄吏專為深刻,殘賊而無理,偷為一切,不顧國患,此世之大賊也,故俗語云:‘畫地作獄,議不可入;刻本為吏,期不可對。’此皆疾吏之風,悲痛之辭也。故天下之患,莫深於獄,敗法亂政,離親塞道,莫甚乎治獄之吏,此臣所謂一尚存也。臣聞鳥鷇之卵不毀,而後鳳凰集;誹謗之罪不誅,而後良言進,故傳曰:‘山藪藏矣,川澤納污。’國君含垢,天之道也。臣昧死上聞,願陛下察誹謗,聽切言,開天下之口,廣箴諫之路,改亡秦之一失,遵文武之嘉德,省法制,寬刑罰,以廢煩獄;則太平之風可與於世,福履和樂,與天地無極,天下幸甚。”書奏,皇帝善之,后卒於臨淮太守。
晉平公春築台,叔向曰:“不可。古者聖王貴德而務施,緩刑辟而趨民時;今春築台,是奪民時也。夫德不施,則民不歸;刑不緩,則百姓愁。使不歸之民,役愁怨之百姓,而又奪其時,是重竭也;夫牧百姓,養育之而重竭之,豈所以安命安存,而稱為人君於後世哉!”平公曰:“善!”乃罷台役。
中行獻子將伐鄭,範文子曰:“不可。得志於鄭,諸侯讎我,憂必滋長。”卻至又曰:“得鄭是兼國也,兼國則王,王者固多憂乎?”文子曰:“王者盛其德而遠人歸,故無憂;今我寡德而有王者之功,故多憂。今子見無土而欲富者樂乎哉?”
季康子謂子游曰:“仁者愛人乎?”子游曰:“然。”“人亦愛之乎?”子游曰:“然。”康子曰:“鄭子產死,鄭人丈夫舍玦佩,婦人舍珠珥,夫婦巷哭,三月不聞竽琴之聲。仲尼之死,吾不閑魯國之愛夫子奚也?”子游曰:“譬子產之與夫子,其猶浸水之與天雨乎?浸水所及則生,不及則死,斯民之生也必以時雨,既以生,莫愛其賜,故曰:譬子產 之與夫子也,猶浸水之與天雨乎?”
中行穆子圍鼓,鼓人有以城反者,不許,軍吏曰:“師徒不勤,可得城,奚故不受?”曰:“有以吾城反者,吾所甚惡也;人以城來,我獨奚好焉?賞所甚惡,有失賞也,若所好何?不賞,是失信也,奚以示民?”鼓人又請降,使人視之,其民尚有食也,不聽,鼓人告食儘力竭而後取之,克鼓而反,不戮一人。
孔子之楚,有漁者獻魚甚強,孔子不受,獻魚者曰:“天暑遠市賣之不售,思欲棄之,不若獻之君子。”孔子再拜壽,使弟子掃除將祭之,弟子曰:“夫人將棄之,今吾子將祭之,何也?”孔子曰:“吾聞之,務施而不腐餘財者,聖人也,今受聖人之賜,可無祭乎?”
鄭伐宋,宋人將與戰,華元殺羊食士,其御羊斟不與焉,及戰,曰:“疇昔之羊羹,子為政;今日之事,我為政。”與華元馳入鄭師,宋人敗績。
楚王問庄辛曰:“君子之行奈何?”庄辛對曰:“居不為垣牆,人莫能毀傷;行不從周衛,人莫能暴君。此君子之行也。”楚王復問君子之富奈何?對曰:“君子之富,假貸人不德也,不責也;其食飲人不使也,不役也;親戚愛之,眾人喜之,不肖者事之;皆欲其壽樂而不傷於患。此君子之富也。”楚王曰善。
丞相西平侯於定國者,東海下邳人也,其父號曰於公,為縣獄吏決曹掾;決獄平法,未嘗有所冤,郡中離文法者,於公所決,皆不敢隱情,東海郡中為於公生立祠,命曰於公祠。東海有孝婦,無子,少寡,養其姑甚謹,其姑欲嫁之,終不肯,其姑告鄰之人曰:“孝婦養我甚謹,我哀其無子,守寡日久,我老累丁壯奈何?”其後母自經死,母女告吏曰:“孝婦殺我母。”吏捕孝婦,孝婦辭不殺姑,吏欲毒治,孝婦自誣服,具獄以上府,於公以為養姑十年之孝聞,此不殺姑也,太守不聽,數爭不能得,於是於公辭疾去吏,太守竟殺孝婦。郡中枯旱三年,后太守至,卜求其故,於公曰:“孝婦不當死,前太守強殺之,咎當在此。”於是殺牛祭孝婦冢,太守以下自至焉,天立大雨,歲豐熟,郡中以此益敬重於公。於公築治廬舍,謂匠人曰:“為我高門,我治獄未嘗有所冤,我後世必有封者,令容高蓋駟馬車。”及子封為西平侯。
孟簡子相梁幷衛,有罪而走齊,管仲迎而問之曰:“吾子相梁幷衛之時,門下使者幾何人矣?”孟簡子曰:“門下使者有三千餘人。”管仲曰:“今與幾何人來?”對曰:“臣與三人俱。”仲曰:“是何也?”對曰:“其一人父死無以葬,我為葬之;一人母死無以葬,亦為葬之;一人兄有獄,我為出之。是以得三人來。”管仲上車曰:“嗟茲乎!我窮必矣,吾不能以春風風人;吾不能以夏雨雨人,吾窮必矣。”
凡人之性,莫不欲善其德,然而不能為善德者,利敗之也;故君子羞言利名,言利名尚羞之,況居而求利者也。
周天子使家父毛伯求金於諸侯,春秋譏之;故天子好利則諸侯貪,諸侯貪則大夫鄙,大夫鄙則庶人盜,上之變下,猶風之靡草也,故為人君者明貴德而賤利以道下,下之為惡,尚不可止;今隱公貪利而身自漁,濟上而行八佾,以此化於國人,國人安得不解於義,解於義而縱其欲,則災害起而臣下僻矣,故其元年始書螟,言災將起,國家將亂雲爾。
孫卿曰:“夫斗者忘其身者也,忘其親者也,忘其君者也;行須臾之怒,而斗終身之禍,然乃為之,是忘其身也;家室離散,親戚被戮,然乃為之,是忘其親也;君上之所致惡,刑法上所大禁也,然乃犯之,是忘其君也。今禽獸猶知近父母,不忘其親也;人而忘其身,內忘其親,上忘其君,是不若禽獸之仁也。凡斗者皆自以為是而以他人為非,己誠是也,人誠非也,則是己君子而彼小人也;夫以君子而與小人相賊害,是人之所謂以狐亡補犬羊,身塗其炭,豈不過甚矣哉!以為智乎,則愚莫大焉;以為利乎,則害莫大焉;以為榮乎,則辱莫大焉;人之有斗何哉?比之狂惑疾病乎,則不可面目人也,而好惡多同,人之斗誠愚惑夫道者也。詩云:‘式號式呼,俾晝作夜’,言斗行也。”
子路持劍,孔子問曰:“由,安用此乎?”子路曰:“善,古者固以善之;不善,古者固以自衛。”孔子曰:“君子以忠為質,以仁為衛,不出環堵之內,而聞千里之外;不善以忠化寇,暴以仁圍,何必持劍乎?”子路曰:“由也請攝齊以事先生矣。”
樂羊為魏將,以攻中山,其子在中山,中山縣其子示樂羊,樂羊不為衰志,攻之愈急,中山因烹其子而遺之,樂羊食之盡一杯,中山見其誠也,不忍與之戰,果下之,遂為魏文侯開地,文侯賞其功而疑其心。孟孫獵得麑,使秦西巴持歸,其母隨而鳴,秦西巴不忍,縱而與之,孟孫怒逐秦西巴,居一年召以為太子侍,左右曰:“夫秦巴有罪於君,今以為太子傅,何也?”孟孫曰:“夫以一麑而不忍,又將能忍吾子乎?故曰:‘巧詐不如拙誠’,樂羊以有功而見疑,秦西巴以有罪而益信;由仁與不仁也。”
智伯還自衛,三卿燕於藍台,智襄子戲韓康子而侮段規,智果聞之諫曰:“主弗備難,難必至。”曰:“難將由我,我不為難,誰敢興之。”對曰:“異於是,夫郄氏有車轅之難,趙有孟姬之讒,欒有叔祁之訴,范中行有函冶之難,皆主之所知也。夏書有之曰:‘一人三失,怨豈在明,不見是圖。’周書有之曰:‘怨不在大,亦不在小。’夫君子能勤小 物,故無大患;今主一謀而媿人君、相,又弗備,曰不敢興難,毋乃不可乎?嘻!不可不懼,蚋蟻蜂蠆皆能害人,況君相乎?”不聽,自是五年而有晉陽之難,段規反而殺智伯於師,遂滅智氏。
智襄子為室美,士茁夕焉,智伯曰:“室美矣夫!”對曰:“美則美矣,抑臣亦有懼也。”智伯曰:“何懼?”對曰:“臣以秉筆事君,記有之曰:高山浚源,不生草木,松柏之地,其土不肥,今土木勝,人臣懼其不安人也。”室成三年而智氏亡。
武侯泛舟黃河順流而下,船到半途,回過頭來對吳起說:“山川是如此的險要、壯美喲,這是魏國的瑰寶啊!”吳起回答說:“國家政權的穩固,在於施德於民,而不在於地理形勢的險要。
由此看來,政權穩固在於給百姓施以恩德,不在於地理形勢的險要。如果您不施恩德,即便同乘一條船的人也會變成您的仇敵啊!”武侯回答說:“講的好。”
武王打敗了商朝,召見姜太公,問他:“該拿那些商朝的士人和百姓怎麼辦?”太公回答:“我聽說喜歡那個人,同時會喜愛他房上的烏鴉,憎恨那個人,會連帶厭惡他的籬笆,全部把他們殺掉,不留活的,怎麼樣?”武王說:“不行。”太公出去后,邵公進見,武王問:“你看怎麼辦?”邵公回答說:“把有罪的殺掉,無罪的讓他活著,怎麼樣?”武王說:“不行。”邵公出去后,周公進見。武王問;“你看該怎麼辦?”周公說:“讓他們各自居住自己的家裡,種自己的田,不要因為舊朝新臣而有所改變,親近仁愛的人。百姓有了過錯,責任在我一個人身上。”武王說:“平定天下的胸懷多麼寬廣啊!”凡是尊重士人君子的人,是因為他們仁愛而有德行。
孔子說:“人的存亡與禍福,都決定於自身,天災地禍,不能使人滅絕。”當年殷王帝辛主政之時,一隻小雀在城角生了一隻烏鴉,懂預測的人占卜后說:“平凡細小孕生巨大,國家必定有福澤,大王的威名將更顯著。”帝辛沉迷在小雀帶來的吉兆中,荒廢政事,不治理國家,殘暴到了極點,外敵於是到來,殷國就這樣滅亡了,這就是違逆天意,福澤反化作禍患到來。殷王武丁當政之初,先代君王治國的法則被廢棄,刑法遭到毀壞,桑樹和穀物長在朝堂上,懂預測的人占卜后說:“桑谷,是長在野外的東兩,現在長在朝堂,意味著國家要滅亡。”武丁惶恐不安,於是戒慎自身提高品行,思慕先代君主的仁政,使被滅亡的諸侯國重新興起,承續已斷絕的世祀,推舉隱居的賢人,申明奉養老人的做法;三年之後,遠方的諸侯國君,十分高興,前來朝拜的有六個諸侯國,這就是順應天意得禍反變為福。因此,怪異不祥的事情,是上天用來告誡君主和諸侯國君的;惡夢,是上天用來告誡士大夫的。因此,怪異不祥的事物,不能戰勝仁政,惡夢勝不了美好的品行;至為用心地治理國家,禍患就會變為福澤。所以太甲說:“天造的災禍,還可以避開,自己製造的禍患,是不能夠逃避的。”
福澤在不得志中產生,禍患在目的已達到之後出現,齊頃公就是這樣的。齊頃公是齊桓公的子孫,他當政之初,土地廣闊,百姓眾多,軍隊強大,國家富裕,又有桓公稱霸時餘下的尊崇,驕矜傲慢,從不肯會見諸侯;還發兵攻打魯國,回來的時候又在新築打敗衛國的軍隊,既輕侮小國又傲視大國,行為十分囂張。不久晉國與魯國前來問候致意,齊國竟拿使者來開玩笑,晉魯二國發怒,尋求盟友相助,得到衛國與曹國的支持,四個國互相幫助,約定在鞍這地方開戰,狠狠地擊敗齊國的軍隊,抓獲了齊頃公,斬了逢丑父,於是齊頃公非常震恐,依仗逢丑父的欺詐,得以奔逃回國。回來后,齊頃公悼念死者慰問病者,七年不沾一滴酒,不吃肉,置身子琴瑟簫管之外,遠離歌姬美女,拜會並與諸侯結盟,屈居諸侯之下,在國內施行仁義,聲望遠播到各諸侯國,以前失去的土地,未曾索取卻自送上門,尊榮的地位不用武力就得到,可以說能夠屈曲自勉於是變辱為榮,所以說,福澤在不得志中產生,禍患在目的已達到之後出現,這是成功與失敗的功效。
西漢劉向於鴻嘉四年(公元前17年)編著了《說苑》一書,此為其中一卷。
作品取材廣泛,採獲了大量的歷史資料,所以,給人們探討歷史提供了許多便利之處。書中記載的史事,有的可與現存典籍互相印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