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門雪
原上海中醫學院院長
程門雪,名振輝,號壺公。1902年生,卒於1972年。中醫學家。畢生致力於中醫臨床和教學工作,對傷寒、溫病學說有深邃的理論造詣,博採古今,熔經方、時方與一爐,善用復方多法治療熱病和疑難雜症,用藥以簡潔、輕巧、靈動見長。
程門雪
1917年 開始學醫,從師於王蓮石、丁甘仁。
1921年 畢業於上海中醫專門學校。
1926年 任教於上海中醫專門學校。
1927年 任上海中醫專門學校教務長,兼任滬南廣益中醫院醫務主任。
1935年 自設診所開業行醫。
1954年 任上海第十一人民醫院中醫科主任。
1956年 任上海中醫學院院長。
1972年 逝世於上海。
程門雪
程門雪15歲開始學醫,啟蒙老師是當時在上海行醫的汪蓮石。汪蓮石學宗《傷寒論》服膺於舒馳遠《新增傷寒集注》 ,臨證善用經方,用藥偏於辛燥,汪蓮石懸壺滬上,聲譽隆盛,當時許多名醫如惲鐵樵、丁甘仁等都曾就教於其門下。程門雪初入醫門,以他聰慧穎悟的秉性,得到老師的青睞和心傳,尤其對傷寒證治有深刻體驗,從而形成了他行醫初期用藥迅猛慓悍、大刀闊斧的風格。
當時,汪蓮石年屆古稀,診務繁忙,不能悉心授業,遂將程門雪介紹給同仁丁甘仁。丁甘仁為孟河四大名醫之一,信從葉天士,薛生白的溫病學說,臨證用藥以平淡輕巧見長。1916年,丁甘仁在謝利恆、夏應堂等同道支持下,創辦了上海中醫專門學校和廣益中醫院。程門雪入學就讀,成為該校首屆學生。丁甘仁辦學主張讀書和臨床相結合,要求學生融匯古今,這對程門雪有較深刻的影響。
程門雪
1935年起,程門雪脫離教務工作,專註臨床,自設診所開業。這時,他已成為上海有名的中醫,因而慕名求診的大多出自富貴人家。程門雪根據這些病人“易虛易實”的體質特點,遣方則從丁甘仁平淡法出入,用藥輕靈機巧,重視配伍和炮製。如麻黃3至5分(0.9~1.5克)用蜜炙,桂枝1至3分(0.3至0.9克),煎水炒白芍,蒼朮用米泔水浸,熟地炒松,用砂仁或蛤粉搗拌等,從而形成了他臨床用藥的獨特風格。
程門雪
1954年,程門雪出任上海市第十一人民醫院中醫科主任。1956年,上海中醫學院創建,程門雪任該院首任院長。並先後任上海中醫學會主任委員、華東血防九人小組成員、上海市衛生局顧問等職,併當選為第二、三屆全國人大代表。
在他擔任上海中醫學院院長期間,對中醫現代教育事業作出較大貢獻。他提倡“學習中醫首先要做到繼承,沒有在繼承上狠下功夫,就談不上整理髮揚”。因此要求學生多讀經典醫著,隨師臨診抄方、書寫脈案,理論聯繫實際,學以致用。在教學上,他主張古為今用,百家爭鳴,不拘門戶之見,中醫課程要有所側重。1961—1962年間,他親自主持舉行“近代中醫學術報告會”10餘次,邀請上海中醫名家傳授各流派學術經驗,對中醫界學術爭鳴起到很大的推動作用。
程門雪
他認為,漢代張仲景著述的《傷寒論》和《金匱要略》是論述辨證論治的奠基作,但其中也摻雜了一些與臨床不符合的內容,應該與證治規律性總結的文字分別對待。他指出,《傷寒論》中有三類文字:其一是總結臨床證治規律的,如六經病總綱和主要方證的條文,具有普遍指導意義,必須掌握;其二是個別經驗的文字論述,如原書29、30條關於陽旦、四逆、腳攣急、譫語同時並見者,對此要與第一類文字區別對待,要通過臨床去驗證;其三是四言韻文式的文字,如“微數之脈,慎不可灸,因火為邪,則為煩逆”等,與全書樸實無華的敘述風格不同,可能為後人加入,不可誤為仲景原文而等量齊觀。
程門雪強調研究仲景著述,首先要讀白文,仔細反覆通讀,把其中相關條文貫穿起來,對方證進行歸類對比、綜合分析,注意藥物加減變化,自能逐漸領會其辨證論治規律。他尤其重視精讀評註《傷寒論》等書,並隨著臨床閱歷的增進,去加深對仲景學說的理解。如1940年,他評註《傷寒論》麻黃升麻湯方證條文,認為其“方雜不純,葯不符證,非真無疑”。1945年,再次評註該條,又依據臨床實際,聯繫上熱下寒、上實下虛的病證表現,對其復方配伍的處方原則作了充分肯定,並自責以往誤斷,謂“學無止境,勿遽自以為是”。這種一絲不苟、實事求是的治學精神,在程門雪著述中每多體現。
程門雪治學,強調掌握中醫學術的精神實質,對經典著作要從歷史發展的過程中去把握它們的內在聯繫。他認為,“中醫學理論是在《內經》的基礎上歷代有所發展,至於辨證論治和八綱診斷則奠基於《傷寒論》”。《傷寒論》六經分證是在《內經》理論上發展起來的,《傷寒論》六經與《內經》所述的六經,都與經絡學說密不可分,兩者在理論基礎和指導思想上是一致的,不能將其割裂開來。對《素問•熱論》中“其未滿三日者可汗而已,已滿三日者可泄而已”的經文,程門雪提出了精闢論述。他認為,“三日可汗”之意,不是說三陽病都要發汗,而是說三陽經都可從汗而解;“三日可泄”也不一定是用下法,但包括下法在內,如少陰?募畢麓嬉鹺?養陰泄熱,都是“泄”。從而糾正了許多人的誤解。
程門雪一生崇奉張仲景和葉天士,主張學傷寒的必須聯繫溫病,學溫病的必須聯繫傷寒,要把傷寒和溫病對熱病證治的理論統一起來。他認為,葉天士《溫熱論》是在張仲景《傷寒論》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在溫熱證治和方葯應用上,又是對傷寒六經證治的補充,兩者決不可孤立起來認識。早年他就在《未刻本葉氏醫案》評註中指出:“天士用方遍采諸家之長,而於仲師聖法用之尤熟。……葉氏對於仲師之學極有根柢也”。因此,他決定從葉天士入手,以躋仲景學術之室,融會傷寒、溫病證治方葯,從而成為統一傷寒與溫病學說的先行者,這對現代中醫熱病學的創立具有較大的影響。
程門雪認為葉天士《溫熱論》的理論,是對前人溫熱證治規律的系統總結,如“溫邪上受,首先犯肺”之說,是繼承了吳又可“邪從口鼻而入”的論點;“逆傳心包”,則導源於王肯堂對《秘旨》的引述;而衛氣營血辨證法,則脫胎於《難經》的有關論述。溫病學派在察舌驗齒的診斷,顧養陰液的治療法則,和輕清透氣、芳香開竅、甘寒生津、咸寒救液等治療方葯等方面,對熱病證治有較大貢獻,補充了傷寒六經證治的不足。程門雪對葉天士“救陰不在血,而在精和汗,通陽不在溫,而在利小便”的論斷推崇備至,並常付諸實踐,指導臨床遣方用藥。但對其“柴胡劫肝陰,葛根竭胃液”等臆測之辭,卻極不贊同。程門雪認為,柴胡、葛根為退熱佳品,臨床自有用途,如陶節庵柴葛解肌湯即是;如兼陰虛者可配益胃、養肝,如張景岳歸柴、葛柴等配伍。可見他在學術研究上不拘門戶之見,實事求是的精神。
程門雪
程門雪深得傷寒和溫病理論精髓,對熱病治療常依據其標本緩急,穩健進退,自出機抒。如一春溫重症,壯熱神昏,白,紅疹互見的危急病人,經他12診次、16天的中藥治療,先後用清熱透氣、氣血兩清、清營開竅、養陰清肺、滌熱化痰諸法,使其轉危為安,病入坦途。他在熱病方葯處治時,常合仲景、天士方同用,如小柴胡湯、梔子豉湯疏解,治發熱、胸悶、口苦;葛根芩連湯清陽明經腑之熱,治高熱便泄;用桑菊、銀翹辛涼解表,透風於熱外;用益元散、甘露消毒丹清熱利濕,滲濕於熱下等,加減損益,化裁變化。
程門雪強調在臨床上要借鑒前醫處方經驗,著重陰陽虛實辨證,來治療各種疑難危症。如一慢驚風患兒,神昏睛露,角弓反張,口唇焦裂,汗出如洗,四肢厥冷,二便失禁,舌質光紅,脈沉弱欲絕。前醫曾先後用養陰救液、回陽固脫兩法不效,且險象疊生。程氏接診,以其脾腎陽竭,肝腎陰傷,陰陽不相維持,離決之際立待,果斷用庄在田理中地黃湯回陽護陰,方中既用溫陽健脾,又有滋陰潤燥,配伍得當,竟使患兒迅速得救。
對於本虛標實的各種雜病,程門雪常依據其邪正進退情況遣方選葯,注重治療步驟和方葯變化。如中風證治分為4步用藥,以開關、重鎮葯,急則治其標;以清滋、膩補藥,緩則圖其本。對內風尤重豁痰通絡、宣通機竅,如虛實互見者則以健脾益氣為主,化痰泄風為佐使;內閉外脫者,則用參附湯或生脈散為主,配合羚羊角、至寶丹、導痰湯同用。在咳喘病治療過程中,除始終佐以化痰諸法之外,還根據“在肺為實、在腎為虛”的證治原則進行臨床治療。如邪實者用定喘湯、小青龍湯、厚朴麻黃湯,症輕者則用瀉白散、黛蛤散加味;正虛者,或用生脈散補肺,或以七味都氣丸、腎氣丸、黑錫丹等補腎納氣。
對於病情複雜的病證,程門雪主張復方多法處治。他每以10味左右處方,而其中又融合了4至5個古方,涵意深刻,選葯精湛。如淋濁病案,用瀉白散、導赤散、萆薢分清飲、知柏地黃湯,上下同治,虛實兼顧;梅核氣病,又寓麥門冬湯、半夏秫米湯、溫膽湯、天王補心丹、甘桔湯諸方主葯,合養陰、化痰、利濕、和胃、安神、清咽諸法於一方中。在應用復方多法治療時,他往往取古方、經方之意而不用其方,或用其方而注意小劑量調理,或重藥物配伍監製,總以祛邪而不傷正、扶正而不戀邪為目的,使不少病人逐步得到恢復。
程門雪深得葉天士“制方選葯因症轉移”之理。他常用古昔名方加減出入,融為一爐。如甘麥、大棗、炙甘草湯治心悸,百合地黃湯治內傷神志病,近效術附湯治陽虛眩暈,平胃散治失眠,宣明斷下丸治久痢,醉香玉屑散治濕泄、瓜果積,轉舌膏、地黃飲子治中風失語,腎厥玉真丸治偏頭痛,越桃散治腹痛,牛膝膏治血淋,金水六君煎治腎虛痰成,宣郁通經湯治痛經,六神煎治脾虛發熱等。如此種種,在《程門雪醫案》中每多體現。
程門雪
程門雪常說:“人非十全,豈能無過”。他每遇未能治好的病,或自覺找出某一處用藥的失誤,承認是見識不到,膽力不夠;或則曾見某書,自己沒有經驗,未敢遵用,以致延誤;甚至還說讀書太少;有些病經過苦心思索,已得頭緒,卻未能及時施用,終致不治,對此,程門雪均自認是“失手”。如此者,每遇一失,總是悒悒不快,咨嗟累日。晚年嘗謂,“回憶生平失手之症約近百數,從今日水平看來,尚多可治之處。或者可以找出其不治的原因,以為他處之借鑒;或者可找出當時失手之處,以資今日之警惕。當陸續寫成一書,名之曰《失手錄》以示後人。”此書或未成稿,或遭浩劫而尚未發現,但象程門雪這樣的一位名醫能夠不文過飾非,而自承“失手”,且以告人,應該說是難能可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