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雲章
曾任中國銀行鄭州分行行長
束雲章(1887~1973),丹陽縣城人,清末著名書法家束允泰第八子。辛亥革命后,入北京中國銀行工作。民國16年(1927年)國民政府定都南京,宋子文任財政部長兼中國銀行行長,束任中國銀行鄭州分行行長。
時鄭州豫豐紗廠因虧損瀕臨倒閉,該廠虧欠中國銀行的債款難以收回,束上書宋子文,建議中國銀行投資接辦豫豐紗廠,並條陳管理辦法,得到宋子文的讚賞。宋讓他主持此事。之後豫豐轉虧為盈,並得到較大發展。民國26年抗日戰爭爆發,束把豫豐紗廠遷到重慶,並在西安創辦雍興實業公司,下轄眾多工廠,束從此成為抗戰後方的實業巨子。民國34年抗戰勝利后,國民黨政府委任束為中國紡織建設公司總經理(總公司設在上海),管理接收上海、天津、青島的日偽棉紡廠財產,在全國金融業中頗有聲望。時丹陽旅滬人士聚首商請束雲章到家鄉創辦紗廠,以復興丹陽經濟,解決人民的生活問題。束欣然允諾。利用他的影響,經過勘測籌劃,由中國銀行、雍興實業公司、重慶豫豐紗廠共同投資,於民國35年秋動工籌辦丹陽紗廠。民國36年秋正式投產。
束在解放前夕離開大陸去台灣,仍以辦金融實業為主,先後創辦紡織、麵粉、水泥等廠多家。1973年12月在台灣逝世。
一,從中銀一小職員做起
1915年,年近三十的束雲章經由推薦考選,始入北京中國銀行,任職總管理處。
此時中國銀行由大清銀行改制,是中國獨一無二的銀行,雖採行英美新制,“許多清季官場風氣,還是非常濃郁。行員稱為師爺。若干人存有半官半商半中半洋的僚氣”。束雲章畢業於京師大學堂(北京大學前身)英文部預科,入此行非科班出身,受到歧視,少不了一番歷練。試用期間,自習會計及銀行簿記,總算升到了“領組行員”,也就是管發行。一般說來,銀行的主要業務分為存、匯、放,發行工作似乎有點“無足輕重”。束雲章卻是謹飭縝密,不習流俗,在發行“暗記券”鈔票時,千方百計擴大了發行額,受到總管理處的重視。所謂“暗記券”,是指不屬於本行範圍的外地銀行鈔票。鈔票上面有暗記,本行代為發行而已。只要繳到對成現金就可發十足的鈔票,等到外地那家銀行從市面上兌回這批鈔票,超過50%后,才向本行索補差額。因此可用少數的現金準備,來擴大本行的金融周轉。在通行硬幣的時候,就要靠發行來進行推廣,其手腕如何,完全取決於個人之能力。由於束雲章勤勉供職,“別人辦不了辦不通的事,他一經手就告解決,上級主管非常器重,級位也逐步晉陞”。
當時中銀的一套人事制度,摹仿英國銀行,年資及考核,訂得十分嚴厲和呆板,但同時可磨礪出堅毅沉著的良好品質。束雲章幹練有為,治事一絲不苟,各地辦事處及分支行,調進調出不知多少次,歷經十年以上,方升至漢口中國銀行副經理、鄭州中國銀行經理等職。1929年,束雲章出任天津中國銀行副經理,主持發行業務,提出“吸收存款必須先放款”,“放款不能遷就勢力和情面,要扶持工農生產,創造發展”,反對“與票號錢莊,作某種聯繫或委託承兌”等主張,均被天津中國銀行總經理卞壽蓀(白眉)接納。當年的發行額,即增至四千萬元,為歷年來的最高記錄,已超過天津交通、上海商業儲蓄、浙江興業三家銀行之總和。而創辦合作社,舉行合作貸款,推行改良棉種,“創全國銀行與農村社會直接接觸之先聲”;扶植天津寶成、河南衛輝、華新、山西晉華、晉生、雍裕等紗廠,使其能起衰振敝,並接辦鄭州豫豐紗廠等,“金融實業,唇齒車輔,先生肩之,不遑啟處”(徐柏園語),以致聲譽大著,人稱“束八爺”(排行老八)。曾擔任國民黨中宣部副部長、兼任復旦大學新聞系主任的程滄波這樣評價束雲章:“從前我一位同鄉銀行界老前輩謝霖甫先生曾說過:‘你不要看那銀行的房子那麼宏偉,銀行的房子是偉大,而其中的人物是十分渺小的。’這幾句話真是深入。我引謝先生這句話來論雲老,雲老不是大房子中的小人物,而是大房子中的偉大人物。他的人格偉大,胸懷宏達,真正夠得上是一位銀行家……”
二,脫穎金融而扶持實業
說起來,束雲章毫無背景,憑藉個人治事勤能,果決明快,在當時金融界脫穎而出,為中國銀行董事長宋子文、津行總經理卞白眉等人有所倚畀(時有“北卞南宋”之謂,北即卞白眉,南即宋漢章,宋繫上海中國銀行總經理),實非偶然。不過,這位銀行大房子中的“大人物”,其一生最重要的事功,真正是從四十歲后才開始的。抗戰前幾年,河南豫豐和記紗廠因經營不善,曾向上海中國銀行借款若干。中銀總管理處不僅未加控制,反而轉知津行,繼續予以貸款。其原因豫豐和記系滬上鉅賈穆藕初先生合股集資創辦,為華北地區大型紡織企業之一。無奈穆氏企業甚多,對遠在二千餘里之外的紗廠,或有些鞭長莫及,以致連年虧損,難以維持。束雲章為維護中銀的利益,並考慮豫豐創辦不易,建議總行與穆氏商量,由中銀信託部收購該廠股票,協助管理。此時豫豐大小股東見公司處境艱難,不特股息數年未付,股票也無人問津,於是便紛紛出手,及至1936年9月,中銀信託部已掌控豫豐90%以上股權,原董事長穆藕初召開臨時股東會,改選董監事。卞白眉當選董事長,委任束雲章為中銀管理豫豐紗廠辦事處主任、豫豐紗廠總經理,津行副經理職位不變。束雲章甫到鄭州,即開工生產,對原任廠長予以信任,總秘書、總會計、總稽核等亦驛馬未動,並在棉花收購價格、防止奸商壟斷等採取措施,是年年終決算,即略有盈餘。
次年抗戰軍興,中銀決定隨國民政府轉移,束雲章受命於非常時期,一方面代總行主持華北各分支行撤退事宜,一方面布置將豫豐紗廠五萬餘紗錠全部拆遷重慶,“數萬箱機件從鄭州運到漢口,然後裝船至沙市、宜昌,溯江而上……”,正值秋冬長江枯水期,水位低落,灘多險急,觸礁船隻不計其數,五萬餘紗錠運抵重慶,剩四萬餘錠;布機三百部,則不幸沉潛江底,其損失計25%以上。至1939年春,沿海各大口岸,均淪為敵手,大後方物資日趨見窘,極待自行補救,尤以紗布為軍民所急需。豫豐既已入川,政府莫不希望快建而早觀厥成,中國銀行董事長宋子文、豫豐董事長卞白眉等人,心情尤為迫切!束雲章督令日夜趕工,親力親為,且當機立斷,對建築承包商提出工料補償的辦法(時物價上漲,法幣貶值,承包商無利可圖,出現消極怠工現象),以維持適當利潤,終使廠房在預期內大功告成。是年底,一萬五千錠裝置完竣,翌年元旦既開工;之後又陸續裝置一萬五千錠;同時設立豫豐分廠,再添一萬錠,“至此,豫豐已開四萬錠,為後方首屈一指之紡織工廠”,中外人士,皆嘆奇迹!
其時戰爭正烈,西北大後方工業蕭條,所有物資不敷軍需和民用,國民黨中央擬開發大西北。1939年11月,宋子文特召束雲章,共商其事。束問宋子文:如何開發?宋言尚未細訂,無非設立工廠,改進農業,增加生產而已。束建議道:不如先由中銀投資二百萬元,創辦一家實業公司,設各種工廠,生產急需物資,由他本人兼任總經理。但因非常時期,公司必須擁有自主權,不受總行干預或動輒請示,始可完成任務。宋表示可行,即委任束雲章為中銀雍行(即天水分行,簡稱雍行)經理,分管陝西,甘肅、寧夏、青海、新疆五省銀行業務,兼及河南局部、湖北襄樊等地,並籌辦雍興實業有限股份公司,仍兼任豫豐總經理。這一年,束雲章五十五歲。
1941年10月10日,雍興公司在甘肅天水城內正式成立,而各企業籌辦卻早在進行中。先後創設十三個廠礦企業:陝西蔡家坡紗廠,紗錠二萬枚;蔡家坡酒精廠,日產酒精一千加侖;蔡家坡機器廠,置設備三百部;陝西隴縣煤礦,日產煤四百五十噸;蘭州麵粉廠,每日制面一千五百袋;蘭州毛紡廠,自行紡織與漂染;蘭州化工廠,設玻璃、肥皂、製藥三分部;蘭州機器廠,置設備五十部;四川廣元酒精廠,日產酒精五百加侖;長安印刷廠,置對開以下平板機及鑄字設備;還有長安製革廠、陝西虢鎮業精紡織廠、雍興高級工業職業學校(設紡織、機械兩科)。以上資金,均來自中國銀行,不僅與軍需有關,更多是民生濟用。與湖北省合作,將張之洞創辦的“武昌紗布局”遷至陝西,創立咸陽紗廠,加上戰前津行曾投資的咸陽及靈寶機器打包廠,此時三廠均由雍興代管。在西安設立火柴廠(合資),供應西北諸省,使無匱乏。1943年,與新疆省政府合辦迪化紡織廠。更值得一提,雍興公司還擁有貨車數百輛,對外稱謂“西北運輸處”,對於支持抗戰,秦關隴坂蜀道,乃至緬甸往新疆,櫛風沐雨以遄征,功不可沒。而這一切,全賴於束雲章“金融扶植實業,工業支持抗戰”的堅定信念,“不憚締造之艱辛,惟以匡時為己任”,利用大西北有限資源,使之成為戰時一工業重鎮。據其助手呂鳳章回憶:“雲公於抗戰期間除主持雍行和雍興業務外,在重慶以豫豐紗廠為中心,也有很多任務業,他的時間分配在西安與重慶各半,每次他到西北,對已有業務固然有很多指示與改進,也常策劃新事業。”抗戰勝利前夜,束雲章與同事仍在燭光下(時西安電力不足)商討籌辦造紙廠事,突接一電報,次日即趕往重慶,去接受政府的一項重要任命。
三,出長中國紡織建設公司
1945年8月,日本投降,時任行政院長的宋子文再次找束雲章,擬聘為中國紡織建設公司總經理、兼任經濟部紡織事業管理委員會主任委員。束考慮良久,才表示接受,但惟領中銀一份薪水,不願享受中紡一切待遇。宋答應了這一要求。行政院之設中紡公司,是為接受全國各地原在華日商紡織企業,並采國營方式,經營兩至三年,以改善此時的財政之窘。此前,國民政府一直堅持紡織工業民營化原則,而戰後制定的《收復區敵偽工礦業接收整理計劃》,雖提及對敵偽工礦業可視情況實行民營,但基本原則卻是國營。儘管大後方紡織業資本家均表示不滿或反對,甚至提出“要求優先承購”,但11月27日召開的行政院第722次會議,仍通過中紡公司案。12月4日,在重慶舉行第一次董監事會議,束雲章正式走馬上任。
中紡總部設在上海江西路138號,青島、天津、瀋陽等地設分公司。這次接受在華日偽紡織企業八十五家,紗錠二百六十三萬餘枚,線錠四十三萬餘枚,布機四萬四千餘台,員工十六萬餘人,為空前未有的一個國營紡織集團。當時美國最大的紡織企業,不過一百萬錠。束雲章坦言:“這是一個中外少有的機構,我在不求有功,準備失敗。”一般認為,國民黨接受工作十分不堪,中紡則一例外。當時駐節上海的江蘇省監察使程滄波這樣說過:“日本投降后,目睹各方面接受之混亂,惟有中紡公司有條不紊,接收不久,就開工生產。”滬上輿論也認為:倘若接受大員都能像束氏一樣,何愁戰後恢復生產之虞?
其實,中紡開辦並非一帆風順,“太平洋戰爭後期,日軍鋼鐵不足,拆毀許多紡織廠的機錠,用以煉鐵,設備多遭破壞”,真正可開動的紗錠僅二十五萬餘枚。以宋子文的想法,清點完畢后即迅速開工,談何容易?倘如沒有一種敢於負責、不為中挫的勇氣和魄力,不可能短期內實現開工。“束雲章廢寢忘食,待深思熟籌之後,決定實行人事、技術、營業、財務四大公開,作為經營中紡之方針;並依照滬、青、津等地民營企業員工待遇標準支付員工薪資,以安定員工生活,俾得專心為公司服務”。日本技術人員皆被留用,待遇與中國員工完全平等,如此公誠待人,“使不少日人感激涕零。後來返日,在日本成為工商業巨子,對束氏盛德,感念至深”。歷時經年,已開動紗錠達一百七十四萬餘枚,線錠三十三萬枚,布機三萬八千台。為有效管理及穩定產品質量,束雲章挑選優秀技術人員、工程師和專家,組建一個檢查團,終年在全國各廠巡迴。
束出長中紡公司,實際掌控全國80%以上紗與布的生產,國民政府亦望成為財政的一項重要來源。中紡開辦,流動資金算下來就需一千二百多億,政府則撥給了六十億;束當時稱:幸而得到美棉貸款,才從中設法維持。1947年政府要求從7月至年底,撥繳國庫七百五十億,我們到9月止,就已撥去三百億,實際盈利已達到一千億以上……或許這是當時國營企業史上空前傑作,束雲章也自信地說:我不相信有比我做得更好的人!其時正值物資缺乏,幣值不穩,工潮迭起,局勢混亂之際,2月政府宣布禁止買賣黃金、外鈔,遊資開始集中至紗布等日用品的囤積上,黑市價格隨之狂漲。國民黨某些黨政要人,文武官員,乃至名公巨卿,意欲套購中紡紗布,轉手牟利,均遭束的拒絕。一時間,中紡紗布已成為平抑物價的法寶,每天拋出幾千件以上,牌價不到黑市幾分之一。“無怪蔣介石也要對束先生表示青睞,蔣經國擔任上海金融特派員時,對金融以及平抑物價政策,常求教於束先生,並尊稱束老伯”。
1948年11月,束雲章辭去中紡總經理之職。其理由是膺選為立法委員,不宜繼任,實則有更深的原因。1947年3月1日,宋子文辭去行政院長,表明經濟形勢進一步惡化(宋拋售黃金平抑物價失敗)。束與新任濟經部長陳啟天(次年改任政務委員兼工商部長)多次衝突,分歧在於中紡與政府之間的關係。中紡初始,“全以商業性質組織公司開展業務,其最高機構應為董事會”,而此時則須受經濟部統管。束認為,無形中變成一政府機關,直接來自政府的指令、決策使其必須首先奉行長官意志,市場原則往往退居其次。及至次年,政府進一步加強棉業統制政策,並要求中紡繼續堅持拋售低價紗布政策,束表示反對,“政府目前拋售花紗布辦法,對棉價則盡量提高,對紗價則力予抑低,將使中紡公司不斷虧蝕,至於不能維持生產之地步……”而法幣瘋狂發行,物價暴漲,單單要求紗布一項繼續低價,與現實顯然不合。束雲章強烈要求中紡民營化和商業運作。
此時政府也打算出售中紡,以彌補財政赤字,回籠大量法幣,緊縮通貨。當時經濟部核定:全部國營事業之估價總值約二點五億美元,其中僅中紡公司總值達一點三億美元。出售中紡,遂成業內和遊資關注的焦點,贊成與反對,各執一詞。束雲章雖然支持讓售民營,內心又憂慮政府會不會“把這種勝利的代價,交給一二個發國難財者所有”?於是如何出售中紡出台兩種意見:一為個別標賣;二為發行股票。政府決定採行後者,因正準備發行金圓券,以代替業已崩潰的法幣,其準備金之一便是出售中紡公司等這些原來的敵產。束雲章並無過多異議,惟要求中紡公司員工對於中紡股票擁有優先承購權,可集資承購一部分股票。
1948年9月4日,中紡公司舉行最後一次董監事聯席會議,工商部長陳啟天、中央銀行副總裁劉攻芸、中紡公司總經理束雲章、副總經理吳味經、全國錢商業同業公會理事長“抹雲老人”秦潤卿等十餘人出席,決議舊公司(中國紡織建設公司)業務至9月10日為止,所有賬冊、案卷清理結束,從9月11日起改組為新公司(中國紡織建設股份有限公司)繼續營業。
9月6日,中央銀行宣布中紡股票四天後正式發售。“上海市場卻絲毫不感興趣,據各代售行局報告,售出股票寥寥無幾”,僅占規定出售二百萬股的1.85%(其中上海出售35850股,南京出售285股,天津出售540股,北平出售305股),其根本原因在於,政府的棉業全面統制政策,抑制了民營紗廠自由經營權;而中紡股票規定只出售30%,其餘則為政府掌控,縱有民股加入,仍未改國營本質,“中紡公司股票缺乏吸引遊資的魅力,加之1948年以後經濟情況惡化,不少紡織資本家紛紛逃貨、遷廠,致使整個紡織工業走向全業破產的邊緣。而國民黨統治末期政府各部門之間、國有資本與民營資本之間、決策監管當局與市場之間缺乏溝通和良性互動,資本市場日益失序,無法正常運作”,中紡民營化和股票發售最終失敗。
1949年1月,束雲章偕夫人由滬飛抵台北。先後出任台灣中國紡織建設公司董事長、工商協會理事長、台灣中國生產力中心董事長、工業總會理事長、國貨館董事長等職,兼任雍興、新華、益民、嘉興、益民等公司董事長。如何復興台灣經濟,束向當局建言:擺在我們面前的有三條路,一是蘇聯式統制經濟;一是英國式社會政策,由政府來控制管理重要公私生產事業,作合理的生產與分配;一是美國式自由企業,儘管有人攻擊它是資本主義,可是生產發達,科學進步,人民生活比較任何國家良好,國力富強冠於世界。我們的經濟政策、工業方針,舍仿效美式自由企業外,實無他途(束雲章《怎樣整頓公營事業和扶植民營工業》,1952年5月15日)。
四,“公誠勤敏”的立身處世原則
束雲章終身服務於中國銀行,一生對紡織和機器兩業投效最多。說起來,並非個人因素,實與當時民族工業的步履維艱不無關係。從歷史的脈絡看,中國早期南北開設的諸多銀行,“很少懂得生產事業,也無挹助實業的業務”。直至上世紀三十年代前後,“上海商業儲蓄銀行和中國銀行合組銀團放款挽救申新紗廠,使其復興,開端之後,才步入了金融業協助大工商業的正軌,發揮了鼓勵及挹助實業的作用”,這正是束雲章金融實業報國的起始,並於此一發而不可收,對中國紡織業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在熟識束雲章的友人看來,束之所以深得高層信任和支持,在事業上蔚為大觀,不僅在於其對理想或信念的身體力行,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就是一生堅持“公誠勤敏”的立身處世原則,“在任何時代,任何環境中,都保持著自己的人格,從不攀權附貴。……身上看不到一點市儈習氣”。早在京師大學堂求學時,束雲章常仗義執言,得罪校方。遜清遺老商衍瀛對此既賞識又有微詞:一切都好,就是嘴上不饒人,將來做人處事,如不痛自斂抑,必吃大虧……束雲章認為這位提調大人的話很對,可就是無法改變自己“耿介而不隨兮”的性格。
有一年,杜月笙到西安,歡迎場面很大,惟束雲章一人不願前往。問其原因,束回答:杜月笙是白相人,我為什麼要去接他?杜是中國銀行董事,按一般禮節,束當然要去接風。可杜又是青幫頭目,束不願與之合流。張公權先生原是中國銀行董事長,後任交通部長。1940年赴西北視察,途經天水,當地機關和各界組織歡迎。束未去,張公權下了汽車即步行至中國銀行拜見束雲章。束對張說:因你的汽車到來,並無固定時間。而我工作又忙,派一位庶務作為代表迎接,他是你在總管理處時的老同事,最好不過了……張公權大笑,對束雲章冼練務實的處事風格,感懷至深。又有一年,戴笠到西安,宋子文特意通過中國銀行電台托束雲章轉交一份電報,並指示束安排住宿。束不加理會,只派了一位副經理處理此事。事後人們分析,束是不願與這樣的人物打交道。儘管戴有所不快,束則若無其事一般。
束雲章的社會閱歷很深,雖然從銀行一小職員做起,卻有著良好的素修和見識,上至黨政官員,下至販夫走卒,一樣可以交談,又從不失其個人立場。在中紡時,經濟部長陳啟天約見束雲章,稱有公務面談。見面后,卻掏出一份名單,束數了一下,約有七八十人。陳對束說:這些均為黨政要員子弟及舍弟親屬,請老兄高抬貴手,覓一棲身之地,后當重報。此時中紡董事會受經濟部統管,若以一般處理,或有所接納。束雲章則不留情面:中紡為生產單位,並非救濟部門,凡事要計算成本,用人訂有標準。奉交名單,遇有機會,當量才延用。此時公司還有事,暫且告退……言畢,起身即去。
相反,被束雲章看中的人才,則不拘一格,大膽使用。在台灣工商界頗具聲望的呂鳳章,抗戰前畢業於清華,留德時既獲國家工程師稱號,不過二十六歲。束當時將他從西安大華紗廠挖來,並委以重任,不久即提升至雍興公司總核稽。後來雍興公司從西北遷回上海再到台灣,全賴其一手主持,井然有序。呂鳳章回憶道:“我們搶運出幾百萬美金的機器,……連中國銀行也不知道有這麼一筆財富在台灣。雲公指示我將運台機器清單做好,將清單一併交中國銀行。……他指示我要將一隻螺絲釘也記載清楚,不得有任何遺漏,雲公這種公私分明、一絲不苟的態度,不但為我們後輩所敬仰,就是全國上下工商界人士都熟悉他的為人,他在工商界清譽崇高不是偶然的……”
束雲章儼然舊派人物模樣,一身長衫褲褂,線襪布鞋,頭髮向後梳,長瘦的臉龐上,鐫有歲月風霜的皺褶。嗜酒與弈棋,為平生兩大愛好。適與國民黨元老戴季陶、著名學人朱家驊有兒女葭莩之親,不過彼此間,則不拘泥於名位,道義之交,尤甚於戚誼之篤;惟其酒,而情投意合,與戴季陶,“時或杯酒留連,一枰相對,偶逢休沐,恆至宵分”(束自語);與朱家驊,滬上晤面,無須酒菜,僅以花生米助興,“相對乾杯,互不相讓,如此計飲大瓶白蘭地一瓶,薄荷酒一瓶,意猶未盡,經勸阻后,不醉而歸……”(婿朱國璋語)
1973年12月15日,束雲章病逝於台北,享年八十八歲。蔣中正親筆題挽:志業長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