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屈原文
南朝宋文學家顏延之創作的駢文
《祭屈原文》是南朝宋文學家顏延之創作的一篇駢文。此文哀悼屈原,並以屈原自況,寄託了作者的遭遇與感慨。開頭為序,交代祭奠之事。前兩層感嘆屈原生不逢時,為奸臣妒害的歷史遭遇。第三層頌揚屈原才德芬芳廣傳,光輝遠照。最後一層深致祭奠之意。文章寫得凝練灑脫,感情深沉,具有強烈的藝術感染力。
祭屈原文
蘭薰而摧,玉縝則折,物忌堅芳,人諱明潔。
比物荃蓀,連類龍鸞。聲溢金石,志華日月。如彼樹芳,實穎實發。
望汨心欷,瞻羅思越。藉用可塵,昭忠難闕。
3.湘州:治所在今湖南省長沙。吳郡:治所在今江蘇省蘇州市。
4.建旟(yú):語出《周禮·春官》:“州里建旟。”指為刺史。旟:繪有展翅疾飛的鳥隼圖像的旗幟。舊楚:湘州屬故楚之地。
5.懷沙:懷抱沙石自沉於江。《史記·屈原賈生列傳》:“(屈原)乃作《懷沙》之賦。……於是懷石,遂自投汨羅以死。”
7.弭(mǐ)節:駐車。羅:汨羅江。
8.艤(yǐ):移船靠岸。汨:汨羅江。
11.薰:芬芳。
12.縝(zhěn):細潤。
13.曰若:助詞。先生:指屈原。
14.辰:時。缺:衰落。
15.怠時:應時不至。喻敗落。
16.急節:急變了時令。
17.贏(yíng):秦君之姓。羋(mǐ):楚君之姓。遘(gòu)紛:製造糾紛。
21.郢(yǐng)闕:指楚都郢。
22.干:岸。
23.比物:連綴相類的事物.進行排比歸納。荃蓀(quánsūn):香草。
24.連類:意同“比物”。
25.金石:李善註:“樂也。”
27.芳:種植芳草。
28.實:猶“是”。穎:結穗碩碩。發:發芽。
29.欷(xī):悲。
32.昭忠:顯示忠信。闕:缺。
大宋元嘉五年某月某日,湘州刺史吳郡張邵,遵奉皇帝之命,在過去楚國的土地上,豎起刺史的旌旗。訪問屈原的遺跡,尋找他投江的地方。在汨羅潭邊停住節旄,洲渚旁泊下了船隻。於是派遺戶曹掾某某,祭奠楚國三閭大夫屈君的英靈:
屈原先生啊,你生不逢辰。萬物在溫風吹拂中生長,而又在寒霜中被扼殺。秦、楚兩國爭端紛起,昭王用卑鄙的手段囚禁了懷王。你的才智壓倒張儀、靳尚;你的志節非子椒、子蘭所能比方。可是你被迫離開了郢都,你的足跡遍布湘江。
望著汨羅江,心中唏噓,神思飛越。我借用白茅等微薄的祭品獻給您,即使沾染上塵土也沒有關係,而用它們來表明我對您的一片忠心卻不可或缺啊!
這篇祭文大約寫於南朝宋少帝(劉義符)景平二年(424)。顏延之學識淵博,深得宋武帝(劉裕)欣賞,當時有雁門人周續之,隱在廬山,在儒學方面頗有名望,后被征入京城辦學授課。宋武帝訪問周續之時,朝中大臣都會跟隨而去,顏延之雖然官位比較低,但都能跟在前面,宋武帝命令顏延之與周續之探討學術,顏延之總能以名詞著理辯勝周續之。於是顏延之倍受信任與重用,官位升遷為尚書儀曹郎、太子中舍人。當時,有尚書令傅亮以文采著稱,號稱無人可及,顏延之認為自己的才華不再傅亮之下,所為被傅亮所嫉恨。廬陵王劉義真非常喜愛有文採的人士,所以顏延之也經常被他款待,然而這卻遭到司空徐羨之的猜疑與嫉妒。宋少帝即位后,傅亮、徐羨之專權,顏延之被貶為員外常侍,外放始安郡(今廣西桂林一帶)太守。顏延之在赴任途中,經過汨羅江,代湘州刺史張邵作此祭文。
全文分序文和祭文兩部分。
序文交代了祭祀的時間、地點、祭祀人以及祭祀對象。序文中的“訪懷沙之淵,得捐佩之浦”,暗用了屈原的作品《九章·懷沙》及《九歌·湘君》,在未道及屈原名字之前就已喚起對屈原的思念之前。“弭節羅潭,艤舟汨渚”把汨羅二字拆開,使用了駢文中常用的離合修辭法。“訪懷沙之淵,得捐佩之浦。弭節羅潭,艤舟汨渚”,四句同義反覆,四個水字旁的字“淵”、“浦”、“潭”、“渚”排用,表現出刻意修飾的特點。
祭文可分為四層。第一層四句(“蘭薰而摧”至“人諱明潔”)既是對屈原的總體肯定——蘭薰、玉縝;堅芳、明潔;又是對屈原不幸遭遇的深切同情——摧、折、忌、諱;同時也是作者人生觀的高度概括。這四句是先分后合、由物及人的轉折關係。“物忌堅芳”是“蘭薰而摧,玉縝則折”的綜合,堅承玉而來,芳承蘭而來,此三句先分析后綜合。“物忌堅芳,人諱明潔”又由物轉為人。其中,句中用“蘭”、“玉”作比,不僅契合屈原的品質,也契合屈原慣用的“香草美人”的比興手法。由“物”忌堅芳過渡到“人”(屈原)諱潔明,既暗點屈原才德不能用於世的緣由,又寓含告慰死者的意義。
第二層十句(“曰若先生”至“跡遍湘干”)像是一篇《屈原列傳》,精練地敘寫了屈原所處的戰國時代楚國內部爭權奪利、君主昏聵的歷史事實,屈原高超的謀略和堅貞的信念以及被流放行吟的悲慘遭遇。作者首先感嘆屈原生不逢時。“溫風怠時,飛霜急節”,是“辰之缺”的形象表述,“贏、羋遘紛,昭、懷不端”是對“辰之缺”的具體說明。在這種環境中成長的屈原雖然“謀折儀、尚,貞蔑椒、蘭”,卻懷才不遇,“身絕郢闕,跡遍湘干”,落得個流放、自殺的下場。
第三層六句(“比物荃蓀”至“實穎實發”)稱頌屈原的辭賦。“比物荃蓀”是象徵手法,“連類龍鸞”是想象力豐富。“聲溢金石”,是說明屈原的作品可以雕刻在金鐘石罄上,響徹人間,流傳千古。“志華日月”一語從劉安《離騷傳》中借來:“濯淖污泥之中,蟬蛻於濁穢,以浮遊塵埃之外,不獲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推其志也,雖與日月爭光可也”。“如彼樹芳,實穎實發”,形象地把屈原的作品比喻成茂盛的芳樹,芳香四溢,蔭蓋後人。
第四層四句(“望汨心欷”至“昭忠難闕”)以悲傷感慟的筆調抒寫對屈原的景仰悼念之情,末二句始點明所獻祭品,這與一般祭文於開篇點明祭品的寫法頗不相同,既可避免祭文的呆板性,又能體現出祭者重在懷人的主旨。筆法變幻,戛然而止。
這篇祭文作者誦罷掩卷,似乎言猶未盡——正如向秀悼念故人嵇康的《思舊賦》,有一種“剛開頭便又煞了尾”的印象。屈原的為人,高潔卓立;他的遭際和作者顏延之差不多,作者因為在朝中“辭意激揚,每犯權要”,遭尚書令傅亮等人所忌,終於被外放始安郡(治所在今廣西桂林)太守。當其“弭節羅潭,艤舟汨渚”,祭奠這位命運相似的古賢時,該會有無限憂憤涌瀉筆端。當如劉勰的說法:“祭奠之楷,宜恭且哀”(《文心雕龍·祝盟》)。而此文卻一發即收,少有“哀”情之激蕩。這一點應緊密結合序文。因為序文中已交代“主祭”原本就不是顏延之,而是“湘州刺史吳郡張邵”。也就是說,這篇祭文是作為堂堂刺史祭奠屈原的“官樣文章”,而由顏延之代筆。這一點決定了作為官方祭文,作者只能冠冕堂皇地寫些仰瞻高風、虔誠致奠的內容,方能為張邵所接受;不能自由地抒發自身的感懷。這也就是所謂“代哭不哀”的道理。
這篇駢體祭文,詞藻華麗、對偶工穩、結構嚴密、韻律諧和,以簡練、凝重的語言,表現了作者對屈原的極高評價與崇敬,文章敘事、抒情錯落有致,渾然一體,表現了很高的藝術技巧。
這篇祭文有兩個突出特點:一是簡潔、樸實;絕無繁長語,無南北朝時期的厚重華麗文體。二是借古喻今,借屈道已:借屈原在楚國的“逢辰之缺”,喻作者在劉宋的生不逢時;借椒蘭之輩的妒賢忌能,揭露作者所處時代的“物忌堅芳,人諱明絮”。古今打成一片,頗多文外之旨。
古來文士之厄,大都如此。每讀一過,為凄咽久之。(許槤《六朝文絮》)
果是八寶流蘇,中以四言括三間之事,筆力高古。(陳天定《古今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