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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志敏
中國著名書法家
李志敏(1925—1994),北京大學法律系教授,著名民法學家,北京大學燕園書畫協會(北京大學書畫協會前身)首任會長。早年求學於武昌藝專學習書法、繪畫,后專攻書法,是我國當代草書大家、改革開放時期著名書法理論家、中國書法家協會理事、中國書協藝委會副主任、北京書法家協會第一副主席。他精研文史,擅長真草隸和藝術理論,尤精狂草,著有三春堂《書論》、《草論》,是“引碑入草”的理論首創者和實踐開創者。與沈尹默合稱“北大書法史上兩巨匠”,有當代草書”南林北李“(林散之、李志敏)之譽,與林散之並稱“當代草聖”。
作品為各地博物館、紀念館、書畫院收藏及收入《中國書畫》、《中國現代書法選》、《中國古今書法選》和日本出版的《中國書畫家作品選》等,或被刻石。其中《中國當代著名書家》(一九九二年五月出版)一書載文專門介紹其書法。發表《論書法的神韻》、《談魏碑的臨習》、《泰山碑刻贊》等論文。
李志敏題北京大學校訓和學風
吳志攀在《草論-三春堂狂草》一書序言中寫道,北大美學家兼書法家楊辛先生對我說過:“李志敏老師創造了當代中國草書的一個高峰。”北大另一位書法家張振國教授曾對我說,北京的高校裡面有三個人書法最好,北師大的啟功老師、首師大的歐陽中石老師、北大的李志敏老師,三足鼎立。李老師的草書和魏碑寫得最好,可惜他走得最早。如果李老師今天還在,那他的名氣一定大得很。這些評價,我都是信服的。張老師還說,李老師在世時,談到名氣時曾對人說過,“生前不鳴,死後留名”。這八個字,正是李老師一生淡泊的寫照。
中國書法家協會理事、北京大學書法藝術研究所所長王岳川說:李志敏書法對張旭《古詩四帖》有精深的研究,筆法蒼茫古樸,橫向取勢,強調書法意象之美,講究因象而得意,因意而成象,意與象混而成書,淺識書者,得其象,不解其意,深識書者,得其意而意其象。他精於書法的意,也精於書法的象。其狂草作品借字成象,因文造境。志敏教授曾送我一幅作品“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用筆極為大膽,任意揮灑,筆走龍蛇,盡顯大家風範。
中國書法家協會理事、北京大學書畫協會會長張辛教授說:北大歷史上的名書法家只有章梫、金息侯、羅復堪、沈尹默等寥寥幾人而已。李志敏先生獨步一時,是著名書法家,是書名顯於學名或曰書法和學問兼二為一的教授,是改革開放新時代第一人。這由北大各院系所的老匾牌,由原寫在百年講堂的北大校訓“勤奮、嚴謹、求實、創新”八個大字,由鐫刻在原法學院逸夫樓前的“建樓銘”,由散落於全國大江南北數以千計、萬計的書法作品可以見證。
與季羨林、金克木並稱“北大三支筆”的老一輩書法家陳玉龍說:李氏狂草,深得張長史真髓,神采飛揚,有大家氣象。運筆如行雲流水,信筆寫來,大小由之,行其所當行,止其所當止。縱筆如飛,或狂飈驚落,或戛然而止,或蘊藉含蓄,翁郁朦朧,元氣淋漓,冥渺難尋,幽深莫測。正如《宣和書譜》所稱“狂客風流,落筆精絕”。志敏尤善布局,任意剪裁,修短合宜,堪稱謀篇布局之高手。人們常說:京劇表演藝術家梅蘭芳先生在舞台上的一舉手、一投足、一顰一笑、一字一腔都是美、都是戲、都是藝術:我謂:李氏一運筆、一揮毫、一筆一畫、一點一撇都是美,都是佳作,都是藝術。諺曰:“真積力久”、“爐火純青”、“功到自然成”,揆諸梅氏李氏,洵非虛語。所著《書論》,言簡意賅,洞幽察玄,頗富哲理,實為李氏定鼎之作。李志敏《書論》獲第二屆505中國文化獎(特別獎)。當代書家如沙孟海、林散之、李志敏等人的作品,飄然出塵,雲海滃鬱,都十分朦朧,讓人浮想聯翩。
著名書法家沈鵬在早年致信李志敏先生時說:新近出版《現代書法藝術作品》第二輯,足下所書亦極佳!此格為全書第一流作品。
我國老一輩哲學泰斗、國學大師張岱年先生曾專門評價:“李志敏同志是書法名家,兼擅書論。他的書法在當代獨樹一幟,他的書論亦多獨到見解,自成一家之言。”
著名文化學者、北京大學教授孔慶東評價道:“李志敏先生是中國20世紀著名的書法大家,他的草書被認為是繼毛澤東之後中國最優秀的草書作品。”
首批“卓有成就的美術史論家”得主葛路教授在《當代書壇一傑李志敏》一文中評價:80年代起,他經常出國講學訪問,時而以法學家的身份出現,時而以書法家的身份出現,有位美國人不理解,怎麼可能把嚴謹的法學研究與浪漫的狂草創作集於一身呢?十年以來,他的獨樹一幟的書法作品,流傳到海內外許多地方,有些已鐫刻於石。他擅長行書,尤入迷狂草。像他這樣有才華、造詣很高的狂草書家,在當代中國書壇寥寥無幾。他作狂草,滿懷激情,提筆之前,佇立審視案上的幅紙,連連吸煙,一旦意象在胸,便將全部心神傾注於毫端,迅速揮掃,一氣呵成,之後,把筆一投,欣然微笑。他的狂草,大家公認其最大的特色是氣勢磅礴。有人批評他的狂草難認,殊不知他“重書之精神內涵,故所書唯求任情恣性,不備六體”。甚至他的署名,也不盡相同,有時猛然一看,不知何許人也。他偏愛草書,傳世作品草書居多。他的行書功力深厚,風神特殊,並不亞於草書。所作所書,雄勁倔犟,老辣生澀,小至點畫,大到整體,給人若引弓待發、若屈鐵鑿銅的印象。書品活托出書家的個性。他的行書,初看並不驚人,久看則意趣不盡。
2014年,北京大學李志敏書法藝術研究會成立,聘請中共中央宣傳部原部長王忍之、中共中央組織部原部長張全景為北京大學李志敏書法藝術研究會顧問,北京大學教授鞏獻田為會長。會上,王忍之同志向研究會贈送了親書的“李志敏贊”書法作品:“熔諸家狂草於一體,極具自己面貌,當能無慚前人。著書論草論為標誌,彰顯獨特見解,可以啟發後學。”
啟功先生更是對李志敏先生的書法造詣大為讚賞,他說:“只有碑帖融合,才能突破前人藩籬。而李志敏先生對引碑入草的探索,代表了中國書法的方向。”
趙朴初先生說:“我是先見李志敏其書,后見其人。最初看到其大草作品時,覺得實在難以認讀,並略顯生澀。可放在一邊,偶然再來看時卻感佩其點畫老辣蒼勁,不乏神來之筆。故仔細端賞,甚感其真神品也!”趙朴初先生後來視李志敏先生為當代書法的扛鼎者、引領人,還多次對李先生開創的“引碑入草”提出可貴的建議。
法籍華裔書法理論家熊秉明提出:“當代書法要從碑帖結合上找出路,狂草就應該像李志敏先生這樣寫,引碑入草價值不容低估”。
魏碑大家孫伯翔評價:“李志敏先生是名副其實的魏碑方家,每觀其書法可謂逸興暢懷。”
韓國書法家金炳基評價:“李志敏先生的書法引碑入草,獨臻勝境。”
著名書法理論家和實力派書法家的寇克讓說:“草書創作就如下棋,不能緊盯几子之得失,要謀全盤之大局。李志敏先生深諳此道,是當代草書一流高手,是真正靠功力取勝的書家。”
九三學社中央副主席、全國政協常委金開誠說:“改革開放以後,記不得從哪一年開始,才在大飯廳的東門看到了“勤奮、嚴謹、求實、創新”八個大字。我想,這一定就是校訓了。這校訓當然很好。因為其中所提出的四種行為指針都對人很有教益(特別在治學方面),值得廣大師生銘記力行。過去,我每次路過大飯廳,都要對這八個字凝眸一觀。這倒不是為了加固對校訓的記憶;而是因為這八個字乃已故的北大書法家李志敏教授所書,李先生的書法雄健奔放,恰如傳統書評中常常說到的“怒猊抉石,渴驥奔泉”,一直得到我的很高評價。北大校訓尤為李先生的精心之作,故而很耐人觀玩。”
李志敏先生一九二五年四月生於湖北老河口,祖籍河南南陽界中鎮李庄,從小讀書習字,聰穎且仁義,深得鄰里嘉贊。由於時局不靖,李志敏少年時代曾輾轉於河南南陽和湖北襄陽求學。
一九四六年,李志敏考入武昌藝專學畫,專攻水墨山水。據同學湯文選回憶,“他的書法功底好,入藝專不久,即成為班上畫得最好的學生。許多人都向他學寫字,他練過的字,就被同學拿去,當字貼來臨寫。此外,他還會刻圖章,布局蒼勁老道,也常有同學請他治印。他的書法、山水、治印都帶有北派風格。”另一同學則回憶說:他“除了畫畫,還是畫畫,一天到晚關在畫室里畫畫,寫字及刻章。很少出去走走。他平常只穿藍布長衫,吃得也很簡單,生活很艱苦”。
一九四九年,李志敏考入中國政法大學(由民國時著名的法科大學朝陽大學改建)。次年,該校併入中國人民大學。李志敏進入中國人民大學法律系學習。一九五四年到北京大學法律系任教直到一九九四年初退休。李志敏先生精通英、法、德、俄等好幾國外語,又有紮實的國學底子,曾任中國婚姻法學會副總幹事、中國婚姻家庭研究會理事、北京大學民法教研室主任。一九五六年參加民法起草工作,一九七九年參加婚姻法修改調查研究工作,一九八四年參加公司法起草工作,曾講授蘇聯民法、蘇聯和東歐國家民法、婚姻法、外國民商法、中國古代民法史、中國婚姻制度史、比較民法等課程和專題。一九八三年起在北京大學和中國政法大學招收碩士研究生。主要法學著作有《民法教程》、《繼承法概論》、《中國古代民法》(中國大陸地區最早出現的民法史著作)、《外國民商法》,主編有《比較家庭法》等書,翻譯了《施蒂納和許來特的比較》等文章,校閱了《國際合同》、英國《合同法概論》等著作。教過的學生有李克強、何勤華等。
李志敏老師的生活是非常不幸的。1954年他從中國人民大學法律系畢業,分配到了剛恢復成立的北京大學法律系工作。剛開始想在民法專業上有所努力,他在《工人日報》工作的妻子孟昭蓉因心直口快而在1957年的“反右”運動中被打成了右派。李老師受到了牽連,他雖仍在北大工作,但孟老師卻被發配回河北唐山。李先生一生坎坷,生活比較拮据,他的兩個女兒竟葬身唐山大地震。
1979年,李志敏和張學書校長、趙寶煦、張振國等老師發起成立燕園書畫會。陳玉龍、楊辛、葛路、羅榮渠諸教授以及在全國首屆大學生書法競賽獲獎者曹寶麟、華人德、白謙慎和張辛四位學生熱誠襄贊其事。在李志敏會長帶領下,燕園書畫會同仁踵武前賢,整合北大書法人才,切磋書藝,舉辦書法展覽和講座,開展校內外、國內外書法藝術交流,指導學生書法實踐。北大書壇呈現一片生機。
1981年中國書法家協會成立,李志敏攜趙寶煦、金開誠、楊辛和陳玉龍四位教授加入,北大成為全國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最多的高校。不久張辛和葛路、羅榮渠教授也相繼加入中國書協。李先生還走遍全國,到處講學或參加筆會,德藝雙馨,聲名漸起。80年代中期志敏先生當選為中國書法家協會理事,北京市書協副主席。1988年,啟功先生當選為北京書法家協會名譽主席,在他的鄭重提議下,李志敏先生當選為北京書法家協會第一副主席兼任評審委員會主任,柳倩、藍玉崧、谷溪為評審委員會副主任,卜希陽、尹瘦石、吳未淳、歐陽中石、秦公、袁其微、徐煥榮、康殷為評審委員。兩人與其他書道好友一起將書法協會發展壯大,助推中國書法的發展繁榮,影響日盛。
1983年7月19日,北京大學團委在辦公樓會議室,為應屆畢業生中志願去西藏、新疆、青海、寧夏等地工作的22位同學召開了歡送會。時任北京大學團委書記、1977級校友李克強主持了歡送會。會上,北大書法史巨匠、法律系李志敏教授代表全校師生揮毫書寫了“獻身祖國、振興邊疆”八個大字,勉勵同學們為邊疆建設貢獻力量!赴西藏工作的北大中文系畢業生代表胡春華激動地接過題詞,表示要不辜負學校期望。隨後他們奔赴邊疆工作崗位。《光明日報》於1983年7月20日頭版作了報道,多家中央重點媒體均進行報道。
1986年,在暑假的北大常委擴大會上通過了大力宣揚“勤奮、嚴謹、求實、創新”八字學風的決定。其實,在前兩年學生們“讀書無用論”思潮最嚴重的時候,時任教務長的王學珍和黨委辦公室副主任的趙存生等人就已經討論出來用這八個字來概括北大應提倡的學風了,但當時沒有廣泛宣傳。倒是時任國家教委副主任的彭佩雲,在一次全國性的教育會議上將它宣揚了,所以一定程度上它成為全國學校應有的學風,甚至成為有的學校的“校訓”。從此,大飯廳外就有了書法家、法律系李志敏教授所書的這八個蒼勁的草書大字,《北京大學校刊》報頭旁白上也刊登了此八個字,成為北大人人都要努力遵行的學風,不少人甚至以為這就是北大“校訓”。
1988年,啟功先生當選為北京書法家協會名譽主席,在他的鄭重提議下,李志敏先生當選為北京書法家協會第一副主席兼任評審委員會主任,柳倩、藍玉崧、谷溪為評審委員會副主任,卜希陽、尹瘦石、吳未淳、歐陽中石、秦公、袁其微、徐煥榮、康殷為評審委員。兩人與其他書道好友一起將書法協會發展壯大,助推中國書法的發展繁榮,影響日盛。
上世紀80年代,一次北大美術社請校外顧問廖靜文、錢紹武、范曾出席完“紅樓畫展”評獎活動已是晚飯時刻,只好來到北大當時唯一對外的燕春園餐廳。那是寒冷的十二月,夜色降臨,北風呼嘯,涮羊肉的鍋子已經擺好,一桌人一定飢腸轆轤,可多數人都客氣著,特別是學生輩雖早已不斷地咽著難以自禁的口水可還是裝作不餓地硬撐著。幾位北大美術社的學生誰也掏不出這頓飯錢,那時侯太貧寒了,最後是李志敏先生自掏腰包解圍的,其實李先生那時也不寬裕的,至今還記得范曾用饅頭沾著羊肉湯玩笑地說:“涮羊肉改成涮饅頭了。”還有一次北大美術社請華君武來北大作講座,李志敏作為美術社顧問老師迎接。美術社的李曉峰、劉小剛等同學看到李志敏先生剛剛從廁所出來,一邊系著褲扣,一邊趕上前去與華老握手,李先生不拘小節得讓人想到《莊子》的“解衣盤礴”。
1990年秋由北京大學藝術教研室發起開辦了首屆書法藝術研究班。這是北京大學建校以來面向全國招生的首屆書法藝術研究班,共有來自全國各地100餘名學員來北大深造。這屆研究班由李志敏先生任總指導,陳玉龍、楊辛、季羨林、袁行霈、張辛(此夫)、沈鵬、歐陽中石、錢紹武、張振國(翁圖)等為主要師資力量。啟功先生對這屆研究班也給予了大力支持,還推薦了不少後學來研究班學習。趙朴初先生是佛教界的領袖,也積極參與推動書法的繁榮。鑒於當時趙朴初先生年事已高,李志敏先生和楊辛先生,及當時還是北大青年教師、後為當代文人書法領軍人物的張辛等,多次上門與趙朴初先生切磋書法問題,留下不少難忘的瞬間。趙朴初先生後來視李志敏先生為當代書法的扛鼎者、引領人,還多次對李先生開創的“引碑入草”提出可貴的建議。
中國美協副主席、中國美術館館長吳為山早年經常以學生身份致信李志敏求教或溝通藝術問題,在1992年3月的一封信中,他就專門談到了李志敏書法在韓國的影響:“浙江美院受國家委託組織高質量作品赴南朝鮮辦展覽,此事負責的二位先生均為我之友,您在南朝鮮影響甚大,前書道理事長也撰文介紹過。現寄去邀請函一份,若您老有興趣,請惠寄1至2幅作品到我……另如您能寫一封信給南朝鮮書總理事長(即為您撰文的),請他在中國藝術展開幕時能予以惠臨指點當更佳,此信可隨同您作品一起寄給我。”吳為山在1992年7月致李志敏的另一封信中曾談到這次展覽的盛況,他說:“您的大作由浙江美院帶到漢城展出,據主辦的樊學川先生講:‘過問者特多,影響很大’……南韓中央電視台、中央日報均作了報導。”此外,韓國的《書法交流》等書法報刊,也多次對李志敏書法作詳細介紹。
隨著中日書法交流的深入開展,日本出版的《書道》《中國書畫作品集》《中國書畫家作品選》等書刊,均收錄了李志敏書作或作專題介紹。李志敏狂草在日本聲名鵲起、影響日隆,不少人都將其與同樣在日本具有較大影響力的林散之並稱“南林北李”。日本社會實業家岡松慶久,多年積極促進中日兩國人民之間的交流,並在多所中國高校設立獎助學金項目或贊助支持教學科研活動,他於1992年出版自傳著作《播種》,特請李志敏為之題寫書名。李志敏用遒勁之筆寫下“播種”兩字,用筆呼應有致,結體渾厚,雄勁剛正,充分體現了作者砥礪奮鬥、回饋社會的精神境界。
李志敏一生孝友溫恭、道風仙骨,求書者、求學者甚眾。在總結歷代書學思想和學書心得基礎上,寫就了兩部書法與書論合璧的傳世之作——《書論》《草論》,堪稱當代書法理論經典。其對書法晚輩亦關愛有加、提攜有方,1986年河南書協舉辦“墨海弄潮——河南中青年書法家十五人作品展”,1987年北京書協舉辦“北京部分中青年書法家作品展”,兩個展覽都在中國美術館舉辦,均請李志敏撰評,都在《中國書法》雜誌刊發。另據遺存書信及當事人回憶,中國書協原主席張海早年曾多次致信李志敏,推薦李剛田、周俊傑書法論文,吳為山、張旭光、王友誼等也時常致信李志敏交流書藝或求賜書作,河南省書協主席楊傑更是視李志敏為書法引路人。張振國、曹寶麟、張辛、王岳川、劉小剛、華人德、劉恆、白謙慎、李曉峰等在北大讀書或工作期間,都與李志敏建立了亦師亦友的關係。
葉清撰文回憶:1994年3月8日,李志敏先生寫出兩封信,一封給我,一封給劉玉嶺。劉玉嶺一信因為有關先生身後囑託,如骨灰墓地的安放選擇,作品的甄選及出版,以及要求我們學生以後開辦書院,可稱遺囑。此信主要是先生交代學生一些身後事,信息量極大。一是先生病時未告知劉玉嶺,但在之前已看中日照小泰山風景,有可生活躬耕自得,可養老乃至身後葬於此的想法。二是如先生不治,作品由學生劉玉嶺、北京容若、上海葉清三人整理,其中十分之一出版。三是所得稿酬可用於開辦書院。同樣在3月8日,先生也給我寫了一信,講身體恢復中,如康復當與我歡聚滬上,乘舟垂釣,切磋藝業。字有晉陸機《平復帖》意,落筆成形,結體通草篆奇字,書隱隱如周秦古器熠熠生輝。近日,又幸見先生致中國書法家協會原主席沈鵬的一封信,時間是同年3月10日。這三封信,可謂先生晚年絕筆,彌足珍貴!
李志敏生前曾任中國書協理事、北京書協副主席、北京大學燕園書畫會會長等職。他腳踏實地工作,對頭銜並不感興趣。“德不可偽立,名不可虛成,藝不可詐取”,這是他做人從藝的信條。他在實踐這一信條中光明磊落地度過信仰無愧的一生。他臨危在病榻輕輕自語:“走,走,戴上眼鏡,穿上風雨衣,走到很遠的地方去!”
李志敏的書法探索之路,大致可分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60歲以前,遍臨諸體百家,探求時代書風,以碑入手志圖引碑入草,作品雄強樸拙、大墨淋漓,但碑之用筆過露,草之意韻不足,碑草融合未及渾然一體。第二階段是60到65歲,偏於今草探索,尤重唐草筆意,輔參北碑氣象,用筆縱橫恣睢,點畫生澀老辣,章法貫通意連,頗顯癲素風神。第三階段是65到69歲,致力將碑之筆法和神韻徹底引入狂草之中,兼融“流放姿縱”與“蒼茫雄渾”於一體,力求化碑魂於狂草自由之境,開創引碑入草獨特書風。縱觀現當代書壇,書法境界每五年時間既能風貌大變、上大台階者寥若晨星,而李志敏先生以書論和書藝兼修、篆隸楷行草五體皆能的堅實根基做到了。
引碑入草是碑帖結合的一種高級形態,對於書法的走向很有影響。北京大學資深教授、書法大家李志敏率先倡導並實踐引碑入草,其探索為準確把握當代書法發展方向及趨勢,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和實踐價值。
在書法諸體中,草書與碑學風貌距離最遠,最具實踐之難度,其實踐價值亦最大,故引碑入草應為碑帖結合之高級形態。作為有深厚學養和藝術創造力的書家,李志敏早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就深刻洞悉這一發展趨向,在汲取前輩書家碑帖結合實踐經驗的基礎上,率先明確提出“引碑入草”的命題,並進行了開創性的嘗試和探索,將碑派書法之內核及精神植入草書,使草書從筆法、結體到風貌為之大變。
李志敏
李志敏引碑入草作品的大氣磅礴之勢,得益於魏碑方筆和圓筆的渾然妙用。同時以狂草神韻境界為精神內核與之互通互融,亦方亦圓,方圓兼備,流暢中不失勁正之氣。他將碑的墨法引到大草之中,厚澀之間現樸拙,酣暢之中出力道,形成濃枯對比更為強烈、線條點畫更具張力、視覺感官更具衝擊力的墨風特色。他注重“用筆貴約,約而能真”,在“化線為點”的探索中將“點”的運用推向極致,打破以傳統點線互補為布局的固定模式。
引碑入草的開創性探索的意義,正在於李志敏的思維里有著明確的取捨原則和強烈的求變思路,即集中將碑的最本質筆法和雄強之風貌,從根本上植入草書特別是狂草實踐之中,同時,他又敢於果斷捨棄一些固有的技法原則和要求,結字高古,取法漢魏,用筆大膽,點畫簡省,結體奇異險峻,使他的草書書風兼具“流放姿縱”和“蒼茫雄渾”的神韻。此外,他的每一幅草書作品都極力尋求變化和差異,這使得他的作品呈現“千篇多面”的特點,但整體上又能體現出凝重粗獷、雄奇厚拙的碑學意蘊。
任何一種書體和書風從開始萌芽到發展成熟,都需要歷經歲月的多重砥礪和洗禮。李志敏作為引碑入草的開創者所進行的探索,為當代書法史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頁,值得書法理論界認真研究和借鑒。
林散之草書為飄逸之美,李志敏草書為蒼茫之美,風格迥異,剛柔互補,並稱為聖。有當代草書“南林北李”兩大家之譽。李志敏遍學歷代書法大家,倡導“碑帖結合”,“引碑入草”是他的一大貢獻。他寫草書走“純草”的路數,很少夾雜行書結體,用筆簡、短、枯、利、碎、險,長形的連綿線不多,走的是急碎步,頗類懷素拓片《大草千字文》。但不同的是李志敏的草書更為凌厲,尖利的銳角線迭出,筆線時生“毛刺”,有時感到刺目,帶有碑所特有的厚重、骨力和氣勢。
李志敏先生的草書個性十分強烈。草書,歷來是連綿線的藝術,而李志敏的草書卻是“點”的散步——每個線段都有“縮線變點”的趨勢,整體看一幅作品就像是點的舞蹈,故此李志敏的草書可稱“散點派”,這在中國草書史上是絕無僅有的,具有開創性。
李志敏
為了避免點的增多阻礙筆勢流動的快感,李志敏在使用很少的“字連”基礎上更多地依靠字的欹側(體連)與筆與筆方向上的(勢連)遙相承接,來達到個性化的效果。而且許多單字結構有意做到不完整,對比、呼應、補救等在一個字中應該完成的東西常常依靠多個字來集體促成,在這裡單字往往是一個傳統完整“字”的部件,兩字或多字的“字組”才是一個圓滿的“字”概念——多字成一字是也。其筆與筆不管連綿還是不連綿都有一股強勁的、集中的力勢沖在前面拉引著身後的一串串字,其書大散而具大聚之態。
結字又分兩種:一是左高右低型,一是右高左低型,這兩種結構也帶動了線走向了多維方向,再加上字體的左右傾斜,動感、旋律都被帶出來了。這裡左高右低型結字與泛常結構不同,字形的左高右低是一方面,高妙處在於整個字中的所有橫線條也呈現出左高右低之勢,給欣賞者造成一種心理上的失重感、跌宕態,正是這種字形與線使李志敏的草書筆勢比泛常書多了一個維度,氣脈產生了擺動、迴旋特徵,一行字似乎都被帶著旋轉起來。欣賞這樣的作品會感到一股奇崛之氣。於是看他的書法會有難以認讀的生疏感,因為他草書結構的形成是個性筆勢帶動下的結果,而不是結構決定筆勢,筆勢第一位的結果就是創作中會有足夠的精力注目於行筆節奏的把握,筆線的長短、字的造型都要迎合於筆勢,點、線、結構被當做書家觸摸個性節奏、追索生動律動的材料,而不是目的——這是狂草書以勢帶形的主要特徵。
李志敏草書開啟了狂草的動力內核,當代書家很少企及。他的用筆旋律是那麼的自然,了無掛礙。各種斜線的大量使用使其書寫節奏、筆勢與古今草書家拉開了距離,李志敏是真正體悟到草書境界和旋律者。
客觀地說,李志敏的草書由於特殊的用筆和結字,造成用筆過於緊張、逼迫、壓抑、收束,他的用線與其擅用頓挫筆法的碑書不同,中間沒有起伏,是一筆拉過,比如說寫一根線,他的用筆就注力於兩端,起筆頓,收筆頓,線就是兩點的連接,中間猛掣過去,與張瑞圖、張海的用筆節奏類似,這樣的用筆是特點,但是由於運用的有些過於偏執、果斷,也就使其線條的“肉”感、“墨”氣略有喪失,有“氣促”之感。值得欣喜的是:他的筆勢很豐富,比張瑞圖豐富一些,一定程度可彌補作品的緊張感。
如果李先生不是那麼早過世的話還會更好的,有時候藝術家前進的步伐被人生的短暫無情地阻止了。但與現當代書家的藝術水準比較,他仍具有難以超越的藝術高度。他的書法造詣和境界,終會得到中國書法界和越來越多人的認同。
李志敏生前在談到自己的書法之路時說過:“我不在乎現在,在乎三百年後。”關於李志敏意義我要講四句話。
第一句是孔子的話,“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荀子後來解釋,“為己之學”是君子之學。“為人之學”是小人之學。“為己之學”是“入乎耳,著乎心,布乎四肢,行乎動靜”。“為人之學”則是“入乎耳,出乎口”。“為己”是“欲得之於己”,在修身,說到底就是做自己。因為人生在世第一做不得神,第二做不得物,第三也做不得別人,只能做自己。那如何做好自己,只能學,只能修身。書法無疑是修身理性,提升生命境界,做好自己的優良方法或途徑。因此我常說書法是一個學者、一個文人基本素質的體現。不必張揚,不必顯擺,不必作秀,不必像某些經常見諸報端,見諸熒屏的“為人”者那樣,四處招搖,不知深淺,玩名詞、概念。李志敏先生是君子,是傳統型的“為己”的學者,是真正意義的書法家。
第二句是米芾的話,書法“貴形不貴作,作入畫,畫入俗;貴形不貴苦,苦生怒,怒生怪”。書法實踐歷史上一直有此兩路,而由來為人所不齒。我稱其為“不明道”,“不入流”。而當今卻有不少人亦然熱衷此道,鼓努為力,非俗即怪。或弄姿作態,裝腔作勢,擺弄牽扯,“經營位置”;或胡塗亂抹,飛毛乍翅,任筆成形,而美其名曰:追求視覺衝擊力。俗哉!怪哉!惡哉!李志敏先生是“貴形”者,是形不美誓不休的藝術創造者。李先生書法激而不厲,狂而不怪,放而有節,沉而不滯。雖稍失剛狠,並不為過,恰性情所致。李志敏書法有本,本於碑學。米芾說過“碑不可學”。因為碑是刀刻的,而書法畢竟是毛筆的表現。如一意學碑,模仿刀法,勢必稜角畢現,失於剛狠。李志敏書法很獨到,他由此及彼過渡得很好。他的草書不滯澀,很流暢。點畫有力度,沉而不浮;結字或出奇而不怪;布白非如“運算元”,而是“星光閃爍”。總之大墨淋漓,氣象剛嚴。
第三句是于右任的話,“國畫無定法而有定理”。我要說這是藝術之通理,書法自不例外。而用之評價李志敏書法尤為合適。我國由來不重方法論,“庖丁解牛”,“解衣盤礴”等等即其謂也,這其實正是藝術的高境界。李志敏先生正是步入此一境界的藝術家。雖然有些人對李先生書法不以為然,或有非議,比如趙朴初先生就曾對李先生書法提出批評。但我們認為除去見仁見智原因外,多少還是因為有些人對書法之“理”缺乏應有認識。什麼是書法的“定理”?還是孫過庭說的“人書俱老”,即內實,老到,點畫質量高;結字高古,字字有出處;章法行氣貫通,血脈相連。李志敏做到了。
第四句是常說的一句話,“筆墨當隨時代”,這是清畫家石濤說的。毋庸置疑,這句話意義深遠。但而今我們不禁要問:時代如何理解?我們要隨什麼?大家都知道當今人類在物化:要麼動物化,要麼器物化。我常說“蔽於用,役於物,迷於客”是當今人類,當今時代的基本特點。因此社會才走向浮躁,走向功利,甚至走向瘋狂和罪惡。試問,如此時代特點我們能追隨嗎?當然不能。然而遺憾的是當今竟湧現出了那麼多的“時代弄潮兒”,他們“誇略舊規,馳騖新作”。一味求新求奇,肆意外化,追求外在的感官刺激;有意無意地硬筆化,也就是拿著毛筆當硬筆來耍:要麼筆根硬擦,小筆展大字,要麼側鋒亂抹。我以為所謂“筆墨當隨時代”的正解還是清人董棨所說:“用古人之規矩,而抒寫自己之性靈。”這實際是中國藝術創作的通則。特定時代產生特定文化產品。規矩是古代藝術家基於中國既定文化心理結構特徵,在一種特定人文背景下創生的,不可再造,不能復為。我們今天所謂藝術實踐無非是運用古人這些規矩,抒發自己的情感,書寫自己的心靈,表現自己的生活。李志敏先生就是一個懂規矩,守規矩的道地的藝術家,並沒有背離古制,去之過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