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由品第一
出自《六祖壇經》的經書
時(1)大師(2)至寶林(3),韶州韋刺史(4)與官僚入山,請師出,於城中大梵寺講堂(5),為眾開緣說法(6)。師(7)升座次,刺史官僚三十餘人,儒宗學士(8)三十餘人,僧尼道俗(9)一千餘人,同時作禮,願聞法要(10)。大師告眾曰:善知識(11),菩提自性(12),本來清凈(13),但用此心,直了成佛(14)。善知識,且聽惠能行由得法事意。
惠能嚴父(15),本貫范陽(16),左降(17)流於嶺南(18),作新州(18)百姓。此身不幸(19),父又早亡(20),老母孤遺(21),移來南海(22),艱辛貧乏(23),於市賣柴。時有一客買柴(24),使令送至客店,客收去(25),惠能得錢,卻出門外,見一客誦經(26)。惠能一聞經語,心即開悟。遂問客誦何經?客曰:“《金剛經》(27)。”復問從何所來,持此經典。客云:“我從蘄州(28)黃梅縣東禪寺來,其寺是五祖忍大師(29)在彼主化(30),門人一千有餘,我到彼中禮拜,聽受此經。大師常勸僧俗,但持《金剛經》,即自見性,直了成佛。”惠能聞說,宿昔有緣,乃蒙一客,取銀十兩(31)與惠能,令充老母衣糧,教便往黃梅參禮五祖。
惠能安置母畢,即便辭違,不經三十餘日,便至黃梅,禮拜五祖。祖問曰:“汝何方人?欲求何物?”惠能對曰:“弟子是嶺南新州百姓,遠來禮師,惟求作佛,不求餘物。”祖言:“汝是嶺南人,又是獦獠(32),若為堪作佛?”惠能曰:“人雖有南北,佛性本無南北,獦獠身與和尚(33)不同,佛性有何差別?”五祖更欲與語,且見徒眾,總在左右,乃令隨眾作務(34)。惠能曰:“惠能啟和尚,弟子自心常生智慧,不離自性,即是福田(35),未審和尚教作何務?”祖云:“這獦獠根性大利(36),汝更勿言,著槽廠去。”惠能退至後院,有一行者(37),差惠能破柴踏碓(38),經八月餘。
祖一日忽見惠能,曰:“吾思汝之見可用,恐有惡人害汝,遂不與汝言,汝知之否?”惠能曰:“弟子亦知師意,不敢行至堂前,令人不覺。”祖一日喚諸門人總來,“吾向汝說,世人生死事大,汝等終日只求福田,不求出離生死苦海。自性若迷,福何可救?汝等各去自看智慧,取自本心般若(39)之性,各作一偈(40),來呈吾看(41),若悟大意(42),付汝衣法(43),為第六代祖。火急速去(44),不得遲滯(45)。思量即不中用(46),見性之人(47),言下須見(48)。若如此者(49),輪刀上陣,亦得見之(50)。”
路睹死屍眾得處分(51),退而遞相謂曰:“我等眾人,不須澄心(52)用意作偈,將呈和尚(53)。有何所益?神秀(54)上座(55),現為教授師(56),必是他得。我輩謾作(57)偈頌,枉用心力。”諸人聞語,總皆息心(58),成言我等已后,依止(59)秀師,何煩作偈。神秀思惟,諸人不呈偈者,為我與他為教授師,我須作偈將呈和尚。若不呈偈,和尚如何知我心中見解深淺?我呈偈意,求法即善,覓祖即惡(60),卻同凡心(61),奪其聖位奚別?若不呈偈,終不得法,大難大難。五祖堂前,有步廊三間,擬請供奉盧珍(62)畫《楞伽(63)經》變相,及五祖血脈圖(64),流傳供養。神秀作偈成已,數度欲呈,行至堂前,心中恍惚,遍身汗流,擬呈不得(65),前後經四日,一十三度(66)呈偈不得(67)。秀乃思惟,不如向廊下書著(68),從他和尚看見(69),忽若道好(70),即出禮拜(71),雲是秀作(72);若道不堪(73),枉向山中數年(74),受人禮拜,更修何道(75)。是夜三更,不使人知(76),自執燈(77),書偈(78)於南廊壁間(79),呈心所見(80)。偈曰:身是菩提樹(81),心如明鏡台(82),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秀書偈了,便卻歸房,人總不知。秀復思惟,五祖明日,見偈歡喜,即我與法有緣,若言不堪,自是我迷,宿業障重(83),不合得法,聖意難測。房中思想,坐卧不安,直至五更。
祖已知神秀入門未得,不見自性。天明,祖喚盧供奉來,向南廊壁間繪畫圖相,忽見其偈。報言:“供奉卻不用畫,勞爾遠來。經云:凡所有相,皆是虛妄(84)。但留此偈,與人誦持,依此偈修,免墮惡道(85)。依此偈修,有大利益。”令門人炷香(86)禮敬,盡誦此偈,即得見性。門人誦偈,皆嘆善哉!祖三更喚秀入堂,問曰:“偈是汝作否?”秀言:“實是秀作,不敢妄求祖位,望和尚慈悲(87),看弟子有少智慧否?”祖曰:“汝作此偈,未見本性,只到門外,未入門內。如此見解(88)覓無上菩提,了不可得,無上菩提,須得言下識自本心,見自本性,不生不滅,於一切時中,念念自見,萬法無滯(89);一真一切真,萬境自如如(90),如如之心,即是真實。若如是見(91),即是無上菩提(92)之自性也。汝且去(93)一兩日思惟(94),更作一偈,將來吾看(95),汝偈若入得門(96),付汝衣法(97)。”神秀作禮而出,又經數日,作偈不成,心中恍惚,神思不安,猶如夢中,行坐不樂。
復兩日,有一童子(98),於碓坊過,唱誦其偈,惠能一聞,便知此偈未見本性,雖未蒙教授,早識大意,遂問童子曰:“誦者何偈?”童子曰:“爾這獦獠不知,大師言:世人生死事大,欲得傳付衣法,令門人作偈來看,若悟大意,即付衣法,為第六祖。神秀上座於南廊壁上書無相偈,大師令人皆誦,依此偈修,免墮惡道,依此偈修,有大利益。”惠能曰:“我亦要誦此,結來生緣。上人(99),我此踏碓八個餘月,未曾行到堂前,望上人引至偈前禮拜。”童子引至偈前禮拜。惠能曰:“惠能不識字,請上人為讀。”時有江州別駕(100),姓張名日用,便高聲讀。惠能聞已,遂言:“亦有一偈,望別駕為書。”別駕言:“汝亦作偈?其事希有。”惠能向別駕言:“欲學無上菩提,不可輕於初學,下下人有上上智,上上人有沒意智。若輕人,即有無量無邊罪。”別駕言:“汝但誦偈,吾為汝書,汝若得法,先須度吾,勿忘此言。”惠能偈曰: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書此偈已,徒眾總驚,無不嗟訝。各相謂言:“奇哉!不得以貌取人,何得多時使他肉身菩薩(101)。”祖見眾人驚怪,恐人損害,遂將鞋擦了偈,曰:“亦未見性。”眾以為然。
次日,祖潛至碓坊,見能腰石(102)舂米,語曰:“求道之人,為法忘軀,當如是乎!”乃問曰:“米熟也未(103)?”惠能曰:“米熟久矣,猶欠篩在(104)。”祖以杖擊碓三下而去。惠能即會祖意,三鼓入室。祖以袈裟遮圍(105),不令人見,為說《金剛經》,至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惠能言下大悟一切萬法,不離自性。遂啟祖言:“何期自性本自清凈,何期自性本不生滅,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無動搖,何期自性能生萬法。”祖知悟本性,謂惠能曰:“不識本心,學法無益;若識自本心,見自本性,即名丈夫(106)、天人師(107)、佛。”三更受法,人盡不知。便傳頓教(108)及衣缽,云:“汝為第六代祖,善自護念,廣度有情(109),流布將來,無令斷絕。聽吾偈曰:有情來下種,因地果還生。無情亦無種,無性亦無生。(110)”祖復曰:“昔達摩大師(111),初來此土(112),人未之信(113),故傳此衣,以為信體,代代相承,法則以心傳心,皆令自悟自解。亘古佛佛惟傳本體,師師密付本心。衣為爭端,止汝勿傳,若傳此衣,命如懸絲。汝須速去,恐人害汝。”惠能啟曰:“向甚處去?”祖云:“逢懷則止,遇會則藏(114)。”惠能三更領得衣缽,云:“能本是南中人(115),素不知此山路,如何出得江口?”五祖言:“汝不須憂,吾自送汝。”祖相送直至九江驛(116),祖令上船,五祖把櫓自搖。惠能言:“請和尚坐,弟子合搖櫓。”祖云:“合是吾渡(117)汝。”惠能曰:“迷時師度,悟了自度,度名雖一,用處不同。惠能生在邊方,語音不正,蒙師傳法,今已得悟,只合自性自度。”祖云:“如是如是,以後佛法,由汝大行,汝去三年,吾方逝世。汝今好去,努力向南,不宜速說,佛法難起(118)。”
惠能辭違祖已(119),發足南行,兩月中間,至大庾嶺(120),逐后數百人來,欲奪衣缽。一僧俗姓陳,名惠明(121),先是四品將軍,性行粗糙,極意參尋,為眾人先,趁及(122)惠能。惠能擲下衣缽於石上,曰:“此衣表信,可力爭耶?”能隱草莽中。惠明至,提掇不動,乃喚云:“行者(123)行者,我為法來,不為衣來。”惠能遂出,盤坐石上。惠明作禮云:“望行者為我說法。”惠能云:“汝既為法而來,可屏息諸緣,勿生一念,吾為汝說。”明良久,惠能云:“不思善,不思惡,正與麽時,那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惠明言下大悟。復問云:“上來密語密意外,還更有密意否?”惠能云:“與汝說者,即非密也。汝若返照,密在汝邊。”明曰:“惠明雖在黃梅(124),實未省自己面目。今蒙指示,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今行者即惠明師也。”惠能曰:“汝若如是,吾與汝同師黃梅,善自護持。”明又問:“惠明今後向甚處去?”惠能曰:“逢袁則止,遇蒙則居(125)。”明禮辭。
惠能后至曹溪(126),又被惡人尋逐,乃於四會(127),避難獵人隊中,凡經一十五載,時與獵人隨宜說法。獵人常令守網,每見生命,盡放之。每至飯時,以菜寄煮肉鍋。或問,則對曰:“但吃肉邊菜。”一日思惟,時當弘法,不可終遁,遂出至廣州法性寺,值印宗法師講《涅盤經》(128)。時有風吹幡(129)動,一僧曰風動,一僧曰幡動,議論不已。惠能進曰:“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130)心動。”一眾駭然。印宗延至上席,征詰奧議,見惠能言簡理當,不由文字。宗云:“行者定非常人,久聞黃梅衣法南來,莫是行者否?”惠能曰:“不敢。”宗於是作禮,告請傳來衣缽,出示大眾。宗復問曰:“黃梅付囑,如何指授?”惠能曰:“指授即無,惟論見性,不論禪定、解脫。”宗曰:“何不論禪定解脫?”惠能曰:“為是二法,不是佛法,佛法是不二之法。”宗又問:“如何是佛法不二之法?”惠能曰:“法師講《涅盤經》,明佛性是佛法不二之法。如高貴德王菩薩(131)白佛言:犯四重禁(132),作五逆(133)罪,及一闡提(134)等,當斷善根佛性否?佛言:善根有二,一者常,二者無常,佛性非常非無常,是故不斷,名為不二;一者善,二者不善,佛性非善非不善,是名不二;蘊(135)之與界,凡夫見二,智者了達,其性無二,無二之性,即是佛性。”印宗聞說,歡喜合掌,言某甲(136)講經,猶如瓦礫;仁者論議,猶如真金。於是為惠能祝髮(137),願事為師。惠能遂於菩提樹下,開東山法門(138)。惠能於東山得法,辛苦受盡,命似懸絲。今日得與使君(139)官僚僧尼道俗同此一會,莫非累劫之緣,亦是過去生中供養諸佛,同種善根,方始得聞如上頓教,得法之因(140)。教是先聖所傳(141),不是惠能自智(142),願聞先聖教者(143),各令凈心(144)。聞了各自除疑(145),如先代聖人無別(146)。一眾聞法(147),歡喜作禮而退(148)。
(1)時:當時,指惠能到寶林寺的時候。也有解釋說這個“時”是表示開始講述這部經典。佛經每部的開頭都有一個特點,就是“如是我聞,一時佛在……。”到底是何年何月何日,經中都不作具體的交待,使人有種佛就在我們面前說法的感受。《壇經》也用這種體例,只用了“時”,省去了那些不必要的時間範疇。
(2)大師:指惠能。
(5)“於城中大梵寺講堂”:城中,就是韶關城裡。韶關城那時候,有個寺叫大梵寺,現在叫大鑒寺;就是因為六祖被封為大鑒禪師,所以虛老在那兒復興南華寺時,又整修這個大梵寺,就改名大鑒寺。在這個寺裡頭有個講堂,很寬闊的,可以容納幾千人。大梵寺講堂:韶州有大梵寺,曾名開元寺、崇寧寺、天寧寺和報恩光孝寺等,惠能在此開山傳法。講堂即講經說法的廳堂。
(7)師:六祖大師。
(8)儒宗學士:儒家的讀書人,學士是尊稱。
(9)僧尼道俗:僧和尼是佛教的男女信徒;道指道教徒,俗指信教而未出家的人。
(10)法要:佛法的要義。
(11)善知識:佛教術語,指信仰佛教掌握佛理而一心向善的人。這裡是對佛教信眾的敬稱。 “善知識”是佛教的專用名詞,指可以幫助我們修行,建立正知正見,趨向涅槃,了生脫死的老師。一般佛教徒出於自謙,常常稱他人為善知識以隨喜。
(13)本來清凈:本來它是清凈沒有染污的,沒有一些委曲相;無諸委曲相。 “但用此心”:你若能明白你這個心,照著去修行,不要有貢高我慢心,不要有妒忌心,不要有障礙其他人的心;但用此心,用什麼心呢?就用這個菩提心。
(14)直了成佛:把你一切的凡情、物慾了了,就能成佛。直了:即頓悟,這是禪宗主張的修行覺悟法門。
(15)嚴父:古時候說父嚴母慈,故稱嚴父。
(17)左降:被貶官降職。左和右表示尊卑之義,在各個歷史時期有所不同,這裡是左卑右尊之意,故稱左降。
(18)嶺南:五嶺以南,即今廣東地區。
(18)新州:今廣東省西南部新興地區。
(19)此身不幸:出生在寒微的家庭,很不幸的
(20)父又早亡:據《景德傳燈錄》,惠能三歲時父親去世。亡:死
(21)老母孤遺:母親帶著抱養孤兒。
(22)移來南海:後來移民到南海縣,大約是廣州新興那兒。南海:今廣東省佛山市一帶。
(23)艱辛貧乏:艱是艱難,辛是很辛苦的,貧是貧窮,乏是沒有錢,
(24)於市賣柴:一生來就在這貧寒的家庭,所以沒有機會讀書;於是乎,就以斬柴來謀生,維持生活。
(25)客收去:把柴收去。
(26)誦經:念經。
(28)蘄州:今湖北省蘄州西北。
(30)主化:(用佛教)主持教化。
(31)取銀十兩:敦煌本無客贈銀兩事,是“惠能聞說,宿業有緣,便即辭親”,這有違於傳統孝道,從惠昕本開始就加上了客贈銀十兩安置老母的情節。
(32)獦獠:音同“葛僚”,是當時對攜犬行獵為生的南方少數民族的一種蔑稱。可能當時惠能的穿戴像少數民族。
(34)作務:幹活,勞動。
(35)福田:好像種田會有收穫,信佛教行善事也會有福報,故稱福田。
(36)根性大利:教講究慧根,即心性中有信佛的因子,大利指領悟很快,這是讚美語。
(37)行者:方丈的侍者,也指遊方僧人,這裡指寺院內管理雜務的僧人。
(40)偈:梵語意譯,又譯頌,四句整齊韻語,用於表達一種對佛法的理解、讚頌。又偈與竭意通,即攝盡其義之意,也就是完全概括了微言大義。 。“偈”是梵語,叫 gatta,翻譯成中文,就叫“頌”;就是作四句,或者四個字,或者五個字,或者六個字,或者七個字,或者八個字,這沒有一定的。
(41)來呈吾看:拿來給我看。
(42)若悟大意:你若明白真正智慧的大意
(43)付汝衣法:我就傳給你衣缽,並且傳給你法。
(44)火急速去:快點作來給我看。
(45)不得遲滯:不要慢慢地。遲滯,就是拖泥帶水的,總是拖延時間。
(46)思量即不中用:你要不思量,就作出偈頌來;你若用思量分別心作成的,那是沒有用的。
(47)見性之人:見到佛性,你自己明心見性的人
(48)言下須見:說完了,即刻就明白,
(49)若如此者:要能這樣,這才能有用,
(50)亦得見之:即刻也能見到自性。
(51)處分:這裡是吩咐的意思。
(52)澄心:清心,使心思進入感悟佛理以便作偈子的境界。
(53)和尚:指弘忍。
(54)神秀:俗姓李,河南開封尉氏人。當時是弘忍的首席大弟子,後來受唐王朝禮遇,他的禪學流派在歷史上號為禪門北宗。
(55)首座就是除了方丈和尚,再來就是首座。
(56)教授師:梵語阿閣梨的意譯是教授,即規範正行,教授師是對可以教授規矩儀則而作眾僧表率之高僧的敬稱。
(57)謾作:胡亂作。意思是自己作的偈子一定水平不高。
(58)總皆息心:就都不作偈頌。
(59)依止:仰仗追隨。依止,就是依止師;依靠他來吃飯、穿衣服,依靠他住、修行,這叫依止師。
(60)覓祖即惡:如果我是想要當第六代祖師,這可就不對了,這個想法是錯誤的。
(61)卻同凡心,奪其聖位奚別:如果這樣子,好像以凡夫的思想、凡夫的心理,奪到這個聖位,有什麼分別呢?
(62)供奉盧珍:供奉是唐朝皇宮中對有某種技能的人給予的官職名稱,供奉盧珍即一個叫盧珍的宮廷畫師。
(63)楞伽”翻譯成中文,是“城”,又叫“不可往”。
(65)擬呈不得:擬,就是想要;預備把偈頌送給五祖,可是,唉!不敢。為什麼不敢呢?這就像賭錢似的。要是贏了,當然很好,可以做第六代祖師;這一下子要是不合格、輸了,就沒有祖師做,祖師位子沒有了!
(66)度:次
(67)呈偈不得:還是不敢交卷。
(68)不如向廊下書著:現在我把偈寫到這個三間步廊的牆壁上
(69)從他和尚看見:就隨便讓和尚自己看見;這和尚就是五祖。
(70)忽若道好:他看見這個偈頌,如果忽然間就說:“喔!這個偈頌最好了,這非常妙、非常好!”
(71)即出禮拜:等看見他這種情形,我就即刻出來,向五祖大師叩頭禮拜
(72)雲是秀作:說這是神秀我作的。
(73)若道不堪:他若說,“唉!這個胡說八道呢!太不像話了,簡直沒有用。”
(74)枉向山中數年:在這山中,住了這麼多年,都白住了!
(75)更修何道:我這簡直一點也沒有道德,也沒有修行啊!
(76)不使人知:不叫人知道,
(77)自執燈:自己拿著燈。
(78)書偈:就把偈寫到牆壁上
(79)於南廊壁間:在南邊的走廊壁間
(80)呈心所見:把他心裡所見的道理,就寫出來。
(83)宿業障重:宿即過去、前世;業是梵語羯磨的意譯,指人的一切思想言行;障是障礙;重即嚴重。
(84)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金剛經》第五品中語,原意是佛祖對須菩提說佛祖所有的身相,都是虛妄不實的,意思是一切皆空才是佛門真諦。
(86)炷香:即燒香。炷是動詞。
(87)慈悲:《智度論》二十七:“大慈與一切眾生樂,大悲拔一切眾生苦。”所以慈悲就是與眾生同樂,救眾生苦難的一種所謂菩薩情懷。
(88)如此見解:這種見解。
(89)“念念自見,萬法無滯”:這一切法,都是圓融無礙的,沒有一點滯塞不通的地方 念念:每一個念頭之間,指極短暫的瞬間。萬法:法是梵語達摩的意譯,指一切小者、大者、有形者、無形者、真實者、虛妄者、事物、道理等,所以萬法就是指包羅萬象的一切。
(90)自如如:如如不動這境界
(91)若如是見:若能這樣見的話
(92)無上菩提:最高的覺悟。
(93)汝且去:你現在先去
(94)思惟:想一想
(95)將來吾看:拿來我看一看。
(96)汝偈若入得門:這入得門,就是明心見性,入到佛法的門裡來了,不作門外漢。你作的偈頌,如果是見性了,得到本體開悟了
(97)付汝衣法”:我就把衣缽傳授給你,你就做第六代的祖師。
(98)童子:還沒有正式出家的少年,或小沙彌一類。
(99)上人:本是對德行高者的尊稱,這裡惠能用以稱呼童子,是表示格外尊重的意思。上人”:他叫這個童子上人。上人本來是師父的別名,一般出家人叫師父多數是叫上人。
(100)別駕:官名,刺史的佐僚。
(101)肉身菩薩:雖然還是父母給予的肉身,但在精神上已經達到了菩薩的境界。
(102)腰石:腰裡捆綁一塊石頭以增加身體重量,便於踏動舂米碓。
(103)米熟也未:米舂好了沒有。熟是舂好的意思。
(104)猶欠篩在:還差一道用篩子篩的工序,暗示還需要五祖點撥驗證的意思。
(105)祖以袈裟遮圍:五祖大師,看見六祖大師進來,於是乎去把門插上。那時候,窗戶不是玻璃的,是用紙糊的,五祖大師,還恐怕外邊有人看見六祖來,偷著在外面看,或者在外面偷聽,就用袈裟,他的袈裟很大的,把兩個人的頭,都包到一起。
(106)丈夫:如來有十號,其一叫調御丈夫。
(107)天人師:如來十號之一,意為天和人都尊佛為師。
(108)頓教:禪宗以頓悟相標榜,所以叫頓教。
(109)有情:梵語薩埵意譯,即眾生。
(110)“有情來下種”偈:前兩句說眾生沒有超脫有情,所以難脫因果報應的循環;后兩句說超脫有情而覺悟后就能達無性亦無生的佛教空諦境界。
(112)初來此土:初次來到中國。
(113)人未之信:人都不相信。
(115)南中人:嶺南人。
(116)九江驛:今江西省九江市。
(117)合是吾渡:“渡”與“度”諧音相通,弘忍與惠能通過說渡船來表達佛法的傳授。
(118)佛法難起:佛法從難的地方,才能興起來,愈難愈好。
(119)已:語氣虛詞,表示動作結束。
(120)大庾嶺:山名,江西省大庾縣南和廣東省南雄縣的分界之處,也是一處地理分界標誌,過了嶺就屬於嶺南。
(122)趁及:趕上。
(123)行者:本義是方丈的侍者,後來泛稱修行佛道的人,這裡是對惠能的稱呼。
(124)黃梅:湖北省黃梅縣,弘忍所在地,可代指弘忍。
(126)曹溪:廣東省韶關市南。
(127)四會:廣東省四會縣,今新會縣。
(128)《涅盤經》:即《大般涅盤經》,主要教義是“一切眾生,悉有佛性”。
(129)幡:寺院里的旗子,窄長,是佛教法物。
(130)仁者:佛教講慈悲為懷,故可稱和尚為仁者。這是惠能對法性寺僧人的尊稱。
(131)高貴德王菩薩:全稱光明遍照高貴德王菩薩。
(132)四重禁:即姦淫、殺戮、偷盜、大妄語四重罪。
(133)五逆:罪惡之極逆於常理,又叫五間業。
(134)一闡提:佛教稱斷絕善根之極惡人為一闡提,但誓願濟度眾生自己不成佛的菩薩也被稱作一闡提,所謂二種一闡提,這裡是指前者。
(135)蘊:指五蘊,又稱五陰,即色、受、想、行、識。
(136)某甲:自稱,相當於“我”。
(138)東山法門:指自己講的佛法是從黃梅憑茂山弘忍處得到的真傳。
(139)使君:對韋琚的尊稱。
(140)得法之因:我得法的因緣
(141)教是先聖所傳:佛教是以前的佛、菩薩所傳出來的
(142)不是惠能自智:不是我自己的智慧。
(143)願聞先聖教者:你們願意聽以前佛所說的教,
(144)各令凈心:你們每個人都自己清凈其心。
(145)聞了,各自除疑:你聽法之後,要把你的懷疑除去。
(146)如先代聖人無別:好像聽佛、菩薩所講的一樣。
(147)一眾聞法:在會的所有大眾聽法后,
(148)歡喜作禮而退:大家都很歡喜的,就叩頭,然後退到一邊去了。
當時大師到了寶林寺,韶州的韋刺史和一些官僚屬員進山登門拜訪,把大師請出來,在韶州城的大梵寺講堂中開講,為大眾開佛緣講說佛法。大師登台就座,下面有刺史和官僚屬員三十多人,儒家飽學之士三十多人,僧尼、道士和在家俗眾一千多人,大家一齊向大師行禮,請求大師講述佛法的微言大義。大師對聽眾說:各位善知識,人人都有菩提本性,它本來就是清潔乾淨的,只要自己發掘出這種本心,就能夠了悟成佛。善知識的人,你們先聽聽我惠能獲得佛法的來龍去脈。
我父親祖籍范陽,被貶職流放到嶺南,成了新州的老百姓。我很不幸,父親早早去世,母親年邁,帶著我這個喪父孤兒遷來南海,生活艱辛貧苦匱乏,靠我打柴去市場賣度日。當時有個客戶買柴,讓我送到客店去,客戶收了柴,我拿了錢,一出門,遇見一個人在念佛經。我一聽他念的經文,心裡就感到有所領悟。我就問那個人念的是什麼經?那人回答說:“《金剛經》。”我又問他從哪兒來,怎麼會修持這部經典。那人回答說:“我從蘄州黃梅縣東禪寺來,那個寺院是五祖弘忍大師在主持教化,門人有一千多,我到寺院中敬禮朝拜,聽講領受了這部經典。大師經常勸諭僧俗兩眾,只要修持《金剛經》,就能夠發現自己的佛性,當下成佛。”我聽他這樣說,也是前世有緣,就有一個人拿出十兩銀子給我,讓我拿去做老母的衣食贍養費,以便我前往黃梅參拜五祖。
我將母親安頓好,立刻辭別母親上路,不到三十多天,便到了黃梅,拜見了五祖。五祖問我:“你是哪裡人?來這兒想得到什麼?”我回答說:“弟子是嶺南新州的百姓,遠道而來拜見您,只想成佛,不想得到別的什麼東西。”五祖說:“你是嶺南人,又是獦獠,怎麼能成佛呢?”我說:“人雖然分南方人和北方人,佛性卻不分南北的,獦獠的肉身也許與和尚您有所不同,但佛性又有什麼差異呢?”五祖想和我更作深談,但看見徒弟們老圍在旁邊,就讓我隨眾人一起在寺里勞作。我說:“惠能有話啟稟和尚,弟子從心裡經常產生智慧,能不離開自身所有的佛性,就是在耕種福田,不知道和尚還讓我做什麼活計?”五祖說:“這個獦獠根性很敏捷呀。你不要再說了,到槽廠里幹活去吧。”我退到後院,有一個行者,分派我劈柴、踏碓舂米,這樣一直幹了八個月。
五祖有一天忽然來後院看我,對我說:“我想你的見解是有道理的,我怕有人暗害你,所以不和你進一步談論,你知道嗎?”我說:“弟子也知道師父的意思,所以這幾個月也不敢到前面講堂去,這樣讓別人不注意我。”五祖有一天把眾多門人都召集起來,說:“我向你們說:人生在世最大的問題是生死,你們卻每天只想通過修行以求得福報,不去想怎樣超脫生死的苦海。自己本有的佛性要是迷惑了,修行的福德怎麼能拯救你們超脫苦海呢?你們都下去,各自反觀智慧,從自己的內心發現般若之性,每人作一首偈語,送上來給我看。如果誰能覺悟大概,我就把衣缽法教都傳給他,讓他繼任第六代祖師。快去作吧,不要耽擱。冥思苦想那可沒用,能見到佛性的人,言談之間立馬覺悟。像這樣的人,就是揮刀上陣打仗時,也能見到佛性。”
眾人聽了吩咐,退下來互相議論說:“我們這些人,用不著費心思勞神作偈子去呈送和尚。那有什麼好處?神秀上座現在已經是教授師,祖師的衣缽一定是傳給他。我們再來隨便作偈子,白白浪費心力。”大家聽了這些議論,都死了心,都說我們以後還要仰仗神秀師傅,何必作偈子添麻煩呢?神秀心裡想,眾人都不呈送偈子,是因為我是他們的教授師,我應該做偈子呈送和尚。如果我不呈送偈子,和尚怎麼能知道我心裡的見解是深是淺?但我要是呈送了偈子,為此求佛法固然很好,要是被理解成是為當祖師那就不好了,那和凡俗心爭奪權位有什麼區別?但如果不呈送偈子,又得不到佛法。真是左右為難,太難了。五祖的禪堂前面有三間走廊,已經請了供奉畫師盧珍準備在廊壁上畫《楞伽經》的經文故事和五代祖師傳承圖,讓後世流傳供養。神秀作好了偈語,好幾次準備呈送,走到禪堂前,心中就恍惚猶豫,渾身流汗,想呈送卻不敢去,這樣經過了四天,做了十三次嘗試都沒有勇氣呈送上去。神秀想了想,不如把偈語寫在廊壁上,讓和尚自然看見,要是說好,我就出來禮拜說是我作的;要是說不好,那說明我白白在山中修行了幾年,白白受人禮拜,還修什麼佛道呢!當天夜裡三更天,神秀不讓人知道,自己拿了燈,把偈語書寫在南面的走廊牆壁上,表達自己對佛性的見解。偈語說: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神秀寫完偈語,就回到自己的禪房,別人都不知道。神秀又想,明天五祖要是看了偈語很高興,那我就和佛法有緣分;如果他說我的偈語很不好,那就是我的本性迷惑,前世業障太重,不應該得到佛法,老師的意思很難推測。神秀在房中左思右想,坐卧不安,一直到五更天。
五祖已經知道神秀還沒有找到法門,沒有自明佛性。天亮了,五祖請了盧供奉來,到南邊廊壁上繪畫圖像,忽然看見廊壁上神秀寫的偈語。就對盧供奉說:“供奉不用再畫了,勞你遠來白跑一趟。經上說:所有的可見身相,都是虛妄不實的。只保留這篇偈語,讓門人念誦修持,從這篇偈語獲得啟示,就能夠避免墮落三惡道了。照這篇偈語修持,會大有好處。”五祖讓門人燒香禮拜,都來念誦這篇偈語,以便覺悟佛性。眾門人念誦偈語,都感嘆叫好。到三更時分,五祖把神秀叫進禪堂內室,問他說:“那篇偈子是你作的嗎?”神秀回答說:“的確是我作的,我並不敢妄想追求祖師之位,只希望和尚大發慈悲,看看弟子還有一點智慧嗎?”五祖說:“你作的這篇偈子,並沒有見到佛性,還停留在門外,沒有進入門內。像這樣來尋覓最高的覺悟,那是不可能得到的,最高的覺悟,必須在言語之間當下就能認識自己的本心,發現自己的本性。達到無生無死的境界,在任何時候,在每一個念頭中,都能自覺認識,萬種事物和境界都達到同一而沒有一點滯礙;一樣真了,則樣樣都真,萬種事物和境界都是相同如一的,相同如一的心,就是真實的。如果能達到這樣的認識,就是獲得了最高覺悟的佛的本性。你再思考一兩天,重新作一篇偈語,拿來給我看,你的偈語如果能覺悟入門,我就把衣缽法教都傳給你。”神秀向五祖行禮后出來,又過了幾天,偈語也沒有作出來,心情恍恍惚惚,神思不安,好像在夢中一樣,行走坐卧都悶悶不樂。
又過了兩天,寺院中一個小童,從碓房門前經過,一邊走一邊唱誦神秀的偈語。惠能一聽,就知道這篇偈子沒有認識佛的本性,雖然我並沒有接受過誰的教導,但早已懂了這首偈語的大意,就問小童說:“你念誦的是什麼偈子?”童子回答說:“你這獦獠哪兒知道,大師說:世人最大的事是生死問題,想要把衣缽法教傳承下去,讓眾門人都作偈語給他看,如果能覺悟大意,就把衣缽法教傳給他,作第六代祖師。神秀上座在南邊廊壁上寫了這篇揭示萬物無相的偈語,大師讓眾人都來唱誦,按照這篇偈子來修持,以免墮落三惡道,照這篇偈子修持,可以獲得大好處。”惠能說:“我也要念誦這篇偈語,好結下輩子的佛緣。上人,我在這兒踏碓舂米已經八個多月了,從來沒有到前面法堂去過,希望上人能引導我到偈語前禮拜。”童子就引導我到偈語前禮拜。我又說:“惠能不識字,請上人給我念一念。”這時正好有一個信佛的江州別駕官,姓張,名叫日用的在旁邊,就高聲朗誦這篇偈語給我聽。惠能聽了以後,就說:“我也有了一篇偈子,希望別駕替我寫到壁上。”別駕說:“你也能作偈語?這種事可是少有。”惠能向別駕說:“要想學最高的智慧,就不能輕視初學的人。最下等的人也許有最上等的智慧,最上等的人也許會埋沒智慧。如果輕視初學的人,就有無限大的罪過。”別駕說:“你念你的偈子吧,我替你寫。但如果你將來得到佛法,首先要超度我,可別忘了我這句話。”惠能就念偈語: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別駕把偈子寫在廊壁上,眾門徒看了都很吃驚,沒有不感嘆的,互相說:“真稀奇呀!看來不能以貌取人,他來的時間還不長,怎麼就成了肉身菩薩了!”五祖看到眾人吃驚奇怪,恐怕有人會傷害我,就用鞋把偈子擦掉,說:“這篇偈語也沒有覺悟到佛性。”大家信以為真。
第二天,五祖悄悄地來到碓坊,見惠能腰裡綁一塊石頭在辛苦地舂米,就說:“追求佛道的人,為了佛法而捨身忘己,就像這樣啊!”又問我說:“米舂好了嗎?”惠能回答說:“米早就舂好了,還欠一道篩的工序。”五祖用禪杖敲擊了石碓三下,然後離去。惠能當時就明白了五祖的意思,到半夜三更鼓響時,悄悄地來到五祖的住室。五祖用袈裟遮住窗戶燈光,不讓別人看見,給我解說《金剛經》,講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時,惠能當下就覺悟,知道所有一切萬事萬物都不脫離自己的本性。惠能對五祖說:“沒想到自己的本性原來清凈,沒想到自己的本性原來就不生也不滅,沒想到自己的本性本身就是圓滿的,沒想到自己的本性原就是堅定不移的,沒想到自己的本性就能產生萬事萬物。”五祖知道惠能已經覺悟了自己的本性,就說:“如果不能認識自己的本心,學佛法也沒用;如果認識了自己的本心,見證了自己的本性,那就可以叫大丈夫、天人師、佛。”我在半夜三更接受了五祖傳法,沒有任何人知道。五祖把頓教的法門和袈裟缽盂都傳給了惠能,並說:“你將成為第六代祖師,要好好守護自己的心念,廣泛超度有情的眾生,使佛法永遠流傳,不要讓它中斷了。聽我的偈語:有情來下種,因地果還生。無情亦無種,無性亦無生。”得遇沙門五祖又說:“從前達摩大師剛來此地,人們還不信仰他,所以傳下來這件袈裟,作為佛教真傳的信物證據,一代一代互相傳承。其實佛法真諦,要以心傳心,都得自己覺悟自己理解。自古以來前佛與后佛之間只是傳授本性的覺悟,每一代祖師交接也只是彼此會意本心的覺悟。袈裟是引起爭端的由頭,到你這兒就不要再傳這袈裟了,要是再傳這袈裟,你的性命就如遊絲一般危險了。你必須趕快離去,恐怕會有人加害於你。”惠能問:“我去什麼地方?”五祖回答說:“逢懷則止,遇會則藏。”我在三更天領受了袈裟缽盂,又對祖師說:“惠能本來是南中人,一向不知道這裡的山路,怎麼樣才能走到江邊渡口呢?”五祖說:“你不用擔憂,我親自送你走。”五祖把我直送到九江驛,讓我上船,五祖親自搖櫓擺渡。惠能說:“請和尚坐下,弟子應該搖櫓。”五祖說:“應該是我渡你。”惠能說:“迷惑的時候是老師度我,覺悟了就得自己度自己,度雖然還是度,那用處可不同了。惠能在邊遠地區長大,說話語音不純正,承蒙老師傳授給我佛法,現在已經覺悟了,就應該自明本性自我超度了。”五祖說:“是這樣,是這樣。以後的佛法,會由你而大行天下的,你離開三年後我才會逝世。現在你好好去吧,努力精進,往南方去吧。不要急於宣傳說教,佛法的興起是要經歷許多磨難的。”
惠能辭別了五祖,拔腳往南走,走了兩個月,來到大庾嶺,後面有幾百個人追來,想搶奪證法的袈裟和缽盂。其中一個僧人俗姓陳,名字叫惠明,出家前當過四品的將軍,性格行為粗暴,格外努力追尋我,跑在眾人的前面,趕上了我。惠能把袈裟和缽盂扔在一塊大石頭上,說:“袈裟缽盂只不過是傳法的信物而已,(並不是法本身)怎麼能靠強力來爭奪呢?”然後就隱身在草叢林莽中。惠明趕來,卻不拿袈裟缽盂,而喊叫說:“行者啊,行者啊,我是為佛法來的,不是為袈裟來的。”惠能就從隱身處走出來,在盤石上打坐。惠明向我行禮說:“請行者給我講解佛法。”惠能說:“你既然是為佛法而來,你現在就靜下心,杜絕一切俗緣,一點俗念也不要產生,我就給你講說佛法。”惠明沉思靜默了很久,我對他說:“不思想善,也不思想惡,此時此刻,不就是惠明上座的本來面目嗎?”惠明立刻覺悟。他又問我說:“除了剛才說的密語密意外,還有別的密意嗎?”惠能回答說:“我對你說了,就不再是秘密了。你如果能用它來觀照自己,秘密就在你那兒了。”惠明說:“惠明雖然在黃梅修行,卻並沒有省察到自己的本性。今天承蒙您指導教誨,好像人喝水一樣,冷和暖只有自己知道。現在行者您就是我惠明的師傅了。”惠能回答說:“你要是這樣想,我和你都是以黃梅五祖為師,咱們共同努力維護佛法吧。”惠明又問我說:“惠明今後該到哪兒去呢?”我回答說:“逢袁則止,遇蒙則居。”惠明向我行禮后告辭而去。
惠能後來到了曹溪,又被惡人尋找追逐,於是躲到四會,與獵人為伍以避難,一共過了十五年,經常隨機給獵人們講說佛法。獵人們常讓我看守捕獲獵物的網罟,我每見到活獵物誤入網罟,就放走它們。每到吃飯的時候,我把素菜放在獵人們的肉鍋里捎帶煮熟。有的人問我為什麼不吃肉,我就回答:“我只吃肉邊的素菜。”終於有一天,我想,到了該弘揚佛法的時候了,不能老是隱遁。我就走出山林,來到廣州法性寺,正遇上印宗法師在講解《涅盤經》。當時有風吹動了旗幡,一個僧人說是風在動,另一個僧人說是旗幡在動,爭論不休。惠能就參與討論說:“既不是風動,也不是旗幡動,是諸位仁者的心在動。”所有在場的人都被我的話震驚了。印宗把我請到上座,詳細詢問我佛法的深奧含義,他見我回答時言語簡潔理當,不受經典字句的拘束。印宗說:“行者一定不是普通人,早就聽說黃梅的袈裟佛法都傳到嶺南來了,是不是就是行者你呢?”惠能回答說:“不敢當。”印宗於是再行敬禮,請求我把五祖傳授的袈裟和缽盂拿出來,給大眾觀看。印宗又問我:“黃梅的祖師在付託傳法時,有什麼指示教誨?”惠能回答說:“倒也沒有什麼指示教誨,只是說要認知自己的本性,並不說禪定、解脫的方法。”印宗問:“為什麼不說禪定、解脫的方法呢?”惠能回答說:“因為禪定和解脫是兩種法,不是佛法,佛法是不二之法。”印宗又問:“什麼是佛法的不二之法?”惠能說:“法師你講《涅盤經》,如果明白佛性,這就是不二之法。例如高貴德王菩薩曾問佛:如果有人犯了四重禁,作了五逆罪,還有一闡提等,他們是不是斷絕了善根佛性呢?佛回答說:善根有兩種,一個是常,另一個是無常,可是佛性並沒有常和無常之分別,所以不是斷絕,這才叫做不二法門;五蘊和十八界,凡夫看見是兩個,有智慧的人就能夠懂得它們的本質並無分別。像這樣無二的真性,就是佛性。”印宗聽了我的回答,滿心歡喜,合掌作禮,說自己講的經就像瓦礫;而仁者您的講論,就像真金。於是印宗就為惠能剃髮,並願拜我為師。惠能就在菩提樹下開始講授東山法門。惠能從黃梅東山禪寺得到佛法真傳,此後經歷了無盡的辛苦和危險,曾經命如懸絲。今天終於能夠和韋使君、眾位官員、僧尼、道人、信佛大眾共同聚會,這都是我們經歷累世的劫數修成的緣分,也是我們在過去生生世世中供養各代佛祖的功德,才能一起種下善根,這才能有幸聽聞到如上的頓教法門,和我獲佛法的因緣過程。頓教是佛和祖師傳下來的,並不是惠能自己的智慧發明。大家如果願意聽受佛和祖師的教理,就要首先使自己的心念清凈無染。聽了以後,要各自去除疑惑,就好像聽佛和祖師親自講說一樣。大家聽了講述后,都很高興,行禮退出。
行由,就是經歷;品,就是章。
文章第一段可以看到弘法與社會各階層的擁護有關,六祖大師弘法,就得到了當地最高領導的支持和擁護。佛教對我們來說是人間佛教,必須面向整個社會,不是關起門來在山裡修行一輩子。對社會、對人類不關心,就不是佛教了。
佛教認為我們每個人都有佛性,都有我們成佛的依據。自性就是佛性本身,它不離開覺性,並且本來就是清凈的。如果它不清凈,又怎能成為成佛的依據呢?既然每個人都有菩提自性,這個自性又本自清凈,所以我們就可以“但有此心,直了成佛”。
自性、此心到底是什麼呢?現在經常都有人說應該自己了解自己,如“三省吾身”,“自知者明”等等,這當然是自我認識的必需功夫。但佛教——禪宗認為,這不夠,不徹底,這樣的省察、觀照自己當然了不起,但還須繼續深入。我現在問你:父母沒有生下你以前,你是什麼模樣,又在什麼地方?百年後燒成灰,你又是什麼模樣,又在什麼地方?生前死後,到底有沒有你?如果說沒有,那你學佛是白學了;如果說有,那又在何處,你答得出一句來嗎?這是祖師們經常驗人的刀口,一般的學人是過不了這個關口的。所以說你並不是真正了解了自己,如果真的認識到了,你就立地成佛。菩提自性就是你的佛性,只要直下了解了自己這個心,就能成佛。
這是禪宗里極為扼要的幾句話,很有概括性。你如果要問禪門中人為什麼能成佛,得到的回答就是如此簡單和明白:因為你有佛性,自己了解自己就成佛了。學禪不要向外求,禪並不在外面,自己就自足自有的啊!但人們總是不相信自己,在外面東抓西抓,反而把自己捆住了,不能直下見性證入涅槃。涅槃是宇宙人生的實相,不是在宇宙人生之外。正因為如此,頓悟成佛才有可能。正因為你自己的那個心,本質就是涅槃,所以不要繞圈子,直下頓悟就能成佛。對這點,學禪的人必須有堅定的信念。
行由即惠能的行履、來歷,品相當於章、節。行由品第一就是第一品,道出了惠能覺悟的始末。六祖一開始就提出了:菩提自性,本自清靜,但用此心,直了成佛。這四句話很關鍵,六祖所演說的頓教法門的總綱,一部壇經,講的就是直指人心,見性成佛,菩提自性,就是佛性,人人本具,而且本自清靜無染,因無明覆蓋,迷而不覺,妄執分別,所以不能了見自性的本來面目,也不能證得自性本自具足的智慧德性。由此可見,眾生與佛的不同之處,就在於心的迷與悟,心若背覺合塵,就是眾生,就是凡夫,心若背塵合覺,就是佛,所以六祖說:菩提自性,本自清靜,但用此心,直了成佛。原來正法的傳授,根本沒有什麼秘密可言,密付的只不過是眾生本具的妙心,單傳的也只不過是眾生本具的自性,五祖說得清清楚楚,法則以心傳心,皆令自悟自解。
《六祖壇經》,佛教禪宗典籍。亦稱《壇經》、《六祖大師法寶壇經》,全稱《南宗頓教最上大乘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六祖惠能大師於韶州大梵寺施法壇經》。禪宗六祖惠能說,弟子法海集錄。《釋門正統》卷八《義天傳》有“大遼皇帝。現有明清諸藏本、房山石經本及流通本等。1976年日本影印《六祖壇經諸本集成》,彙集各種版本《壇經》十一種。
惠能(638年-713),俗姓盧氏,唐代嶺南新州(今廣東新興縣)人。佛教禪宗祖師,得黃梅五祖弘忍傳授衣缽,繼承東山法門,為禪宗第六詔有司令義學沙門詮曉等再定經錄,世所謂《六祖壇經》、《寶林傳》等皆被焚”等語,似宋遼時期此書已入經錄祖,世稱禪宗六祖。唐中宗追謚大鑒禪師。著有六祖《壇經》流傳於世。是中國歷史上有重大影響的佛教高僧之一。惠能禪師的真身,供奉於廣東韶關南華寺的靈照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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