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書
晉景公、晉厲公時期執政大臣
欒書(?-前573年),姬姓,欒氏,謚曰武,人稱欒武子,生年不詳,晉景公、晉厲公時期執政大臣、統帥。祖父欒枝,父親欒盾。
歷任晉景公、晉厲公、晉悼公三朝,並於前587年到前573年擔任正卿。晉景公三年(前597年)任下軍之佐,十一年(前589年),參與晉齊鞍之戰,大勝之。晉景公十三年(前587年),欒書官拜中軍將,十五年(前585年),欒書率師救鄭國,迫楚國退軍,伐楚國的盟友蔡國。又擊敗秦國,屢建功勛。后欒書聯合荀偃趁厲公出遊,誅胥童,將厲公囚禁,六天後,將厲公殺死,立孫周為晉悼公。欒書去世后,韓厥任中軍元帥。欒書他才能卓越,從諫如流,頗識大體,卻又口蜜腹劍,包藏禍心,為保衛自己的權威與利益而不擇手段,最終激化國內諸多矛盾,導致晉國內亂暴發。遺物有《欒書缶》,現藏中國國家博物館。
最終被晉悼公廢黜,生死不明。
欒書(?—約卒於前573年):姬姓,欒氏(一作架氏),名書,一名傀,謚號武。(先秦時期男子稱氏不稱姓,雖為姬姓,卻不叫姬書。)時人尊稱欒伯,即欒武子。欒枝之孫,欒盾之子,士匄親家。春秋中期晉國卿大夫,才能卓越的軍事家、政治家、戰略指揮家。欒氏家族振興的奠基人,世卿世祿制的堅決擁護者,他執政時期將晉楚爭霸戰爭再度推向高潮。
欒氏本為晉國公族,晉靖侯之孫名賓,封於欒邑(一作架,今河北欒城一帶),公孫賓另立宗廟,為欒氏,稱欒賓。之後的晉國爆發大規模內亂。曲沃代翼過程中,欒氏的地位仍很顯赫卻又十分尷尬,欒賓輔佐公子成師治理曲沃,欒共叔(即欒共子,名成)支持晉侯,甚至最後為保衛晉侯而戰死(一說欒成未死,而是被曲沃軍俘虜)。畢竟是國家忠良,欒氏在晉武公滅掉原晉國大宗后,地位有增無減。到晉獻公時,欒氏堅決擁護公子重耳,反對驪姬。獻公死後,里克為亂,殺死奚齊、卓子。里克等與公子黨欲擁立重耳,重耳婉言推辭,里克改立惠公。晉惠公即位,里克等權臣被殺,欒氏家族因政治立場不同之故,並不被晉惠公所重用。
前636年,重耳回國,沉默了十幾年的欒氏再度興起。
前633年,晉文公擴大軍隊編製,建立三軍,設置六卿,在朝中尋覓賢能擔任國卿。欒氏宗主——欒枝是道德、才能都堪稱一流的賢臣,大夫趙衰贊之曰:“貞慎”!文公便從趙衰之言,以欒枝為下軍將。前618年,欒枝已死,晉國因新老貴族爭權而發生內亂,趙盾提拔欒枝之子欒盾入六卿。
比之其父,欒盾低調木訥,飽受趙盾排擠、打壓。在其任卿的二十年間,無論欒盾戰功有多高,資歷有多厚,趙盾就是熟視無睹。趙盾一直安排欒盾在下軍中上班,使欒氏長期處於“非主流”世卿的尷尬地位,對政策的制定、戰爭的攻防、外交的縱橫基本夠不上資格。
經過欒枝、欒盾兩代人在六卿當中的經營,欒氏基本預定了六卿中的一個席位,這種地位對於非主流的卿族來說並不穩定。欒盾在下軍中兢兢業業的工作,還慶幸沒有讓趙盾挑出毛病。
前601年,趙盾逝世,執政之位由親信郤缺接任。欒盾終於可以期待出頭之日,時日卻所剩無幾。不久欒盾也故去,其子欒書繼立為欒氏之主。這是一個朝氣蓬勃、懷揣著偉大理想的政壇新星,從此告別欒氏宗子的身份,獨自扛起欒氏振興的重擔。時晉國六卿將佐如下:
中軍將 | 郤缺 | 中軍佐 | 荀林父 |
上軍將 | 先榖 | 上軍佐 | 士會 |
下軍將 | 趙朔 | 下軍佐 | 欒書 |
然而,眼前的一切令年紀輕輕又急於想創出一番成績的欒書頗為失望,原來父親在朝中給他留下的僅僅是一個下卿的空位,一個完全夠不上決策層的尷尬地位。年輕的欒書總結:父親身前不善於廣結人緣,以至於處處碰壁。自己要想振興欒氏家族,就必須至少尋找到一個靠得住的盟友,以免被其他的強族拋棄甚至吞併。此時欒書的直屬上司正是趙盾之子趙朔(同在下軍:趙朔為下軍將,欒書為下軍佐)。在與趙朔的密切交往中,欒書感覺趙朔並不像他的父親那樣作風強硬霸道,欒書便緊靠這位同自己資歷相若,家族勢力卻要比自己強大得多的上司,二人情投意合,從此結下非常要好的同僚關係。很快,欒書得到了趙朔的青睞。
欒書背靠趙氏,取得趙朔的認可與信任,也博得了當權者郤缺的欣賞(郤氏與趙氏屬世交),抹去父親一生不得志的陰影不再是夢想。然而,隨著與趙朔友情的加深,欒書也捲入趙氏內訌之中。趙盾死後,趙朔繼父為卿。而趙盾身前感激趙姬之栽培,將趙姬所生三子全部拉入朝中為大夫,還專門創造一個新官職——公族大夫,並將自己趙氏宗主之位讓予趙姬第二子趙括(春秋時期的趙括,非紙上談兵之趙括),令趙括統帥趙盾的家族封邑與軍隊。
趙盾死後,趙氏地位有所下降,但其族勢力依然控制絳都周圍,盤根錯節,諸卿無不小心。欒書與趙朔交好遭到趙同、趙括的反對。趙同、趙括始終奉行趙盾執政時的家族路線——親於先氏、郤氏;壓制荀氏、士氏、排擠欒氏、胥氏。對於趙朔與欒書交往過密就不幸犯了趙家的大忌。趙朔在趙家雖官銜最高(為卿),卻受到幾個父兄(趙括為宗主)的掣肘。當欒書與趙朔的關係日漸親密時,遭到了以趙同、趙括等人的一致聲討甚至脅迫。
前597年初(亦可能為前598年末),正卿郤缺駕鶴而去,其副手荀林父執政,六卿的人員配備面臨重組。貴族們又集聚朝堂,商討晉國目睹著趙同、趙括在朝中不可一世;郤克、步揚等待著優惠政策的垂青;荀林父、荀首兄弟得寵於先君(即晉成公);先榖在軍中統調大軍;士會、士渥濁在高層出謀劃策。欒書,這位欒氏嗣卿似乎一直就被人不屑、無視。
荀林父為國家的最高執政官,其意志也主導著此次人事大調整,此外。趙同、趙括及黨羽先榖則擁有最強的實力,這股勢力也左右國家機器的運作。依傳統,欒書為欒枝之孫,欒盾之子,欒枝、欒盾皆為卿。既無大過,欒書為卿順理成章,然而情形出現了些許變故。
趙同、趙括本就厭惡欒書。這時候,已經別為邯鄲氏的趙旃也跳出來與本家人共語,申請為卿。這就讓荀林父犯難了。荀林父為執政自不用說;先榖為趙氏死黨;士會才德兼備,人見人愛;郤克是郤缺嗣卿;趙朔則更是不可能。如此看來,趙旃若要擔任卿士,六卿當中他唯一可能取代的卿就是資歷尚淺且家底薄弱的欒書。
趙同、趙括皆提出要以趙旃為下軍佐,這樣就可以將晉國的下軍徹底變為趙氏的財產,同時亦可以排擠欒書,一石二鳥。欒氏的卿位面臨危機。危難時刻,本著壓制趙氏,復興荀氏心理的荀林父頂住強壓,要求一切按部就班。最終在荀林父的關照下,欒書保住卿位,趙旃則只為大夫,悶悶不樂。
郤缺的死訊傳播開來,晉國人員重組。興奮的楚莊王意識到機不可失,於是整頓朝務,便迅速調動大軍北上討伐鄭國,以窺視晉國。聽聞楚莊王北上的消息,荀林父作為國家最高指揮官,對晉國統治階級進行一次大整合,將晉國三軍六卿將佐及諸大夫如下:
中軍將 | 荀林父 | 中軍佐 | 先榖 | 大夫 | 趙括 | 趙嬰齊 |
上軍將 | 士會 | 上軍佐 | 郤克 | 大夫 | 鞏朔 | 韓穿 |
下軍將 | 趙朔 | 下軍佐 | 欒書 | 大夫 | 荀首 | 趙同 |
司馬 | 韓厥 |
這是荀林父所代表的荀氏兩大家族崛起的開始,荀林父重組內閣,也就是這套看似強大卻隱藏內鬥禍根的豪華陣容造就了晉國戰爭史上最恥辱的一場敗仗。
荀林父出道早,位居高位。然而在晉襄公死後,雖高居中軍佐一職卻飽受壓制。趙盾死前,依然憑藉著自己的意志強拉郤缺為正卿,荀林父仍居中軍佐。如今郤缺已亡,荀林父終於修成正果,長期受壓制的心境終於敞開。荀林父執政,先榖、士會得到慣性提升,郤克的受聘頗顯高調,直接超越趙朔、欒書,位居上軍佐。一方面自然是郤缺身前處事的圓滑,但如果沒有趙朔、欒書的讓賢可能性不大。總之,郤克、趙朔、欒書三人在這次諸卿重組中,表現出難得的團結。三個剛剛出道的政壇新星,都將以此作為政治生涯的起點,三人大有攜手共舉大業,“風風火火闖九州”之勢。
荀林父倉促間整頓了內務,便率領晉軍主力南下,三軍六卿六大夫悉數出征,此時已是夏日。晉軍屯兵於黃河北岸,聽聞楚莊王已經包圍鄭國,且鄭襄公已經派遣子良向楚國請降。嚴峻的形勢令晉軍陣營中的人們各抒己見,表面上分成兩大派:
主和派:執政荀林父、以及士會、郤克、趙朔、欒書等諸多卿大夫,他們一致認為楚軍氣勢如虹,晉軍不宜與之決戰。
主戰派:中軍佐先榖,及趙同、趙括等人,他們堅持,出征就是要找對手打仗的,打贏了回國領賞,就算戰死也是條好漢。
這次爭論實為晉國新老貴族的一次摩擦,貌似是荀氏家族(荀林父、荀首)崛起與昔日趙盾內閣成員(先榖、趙同、趙括)的口舌之爭,其爭論的本質卻已超越戰爭本身。先榖、趙同、趙括之流太過剛愎,導致晉國如此不和,又如何與楚國決戰呢?晉軍與楚軍決戰不合時宜,連欒書與趙朔、郤克三人都不贊同作戰,擁護荀林父。將帥正處於會議高潮之時,鄭襄公派使臣皇戌到晉營,報告局勢:“我們向楚國投降是擔心被滅,對晉絕毫無二心。當前楚軍連連得勝,已是驕傲之卒;在位征戰長達半年,已是一支疲憊之師;楚軍現在戒備也不嚴,如果你們攻擊他們,我們鄭國做你們的後援,一定能擊敗楚軍!”皇戌一段話說得主戰派心癢,先榖主張採納鄭國的建議:“打敗楚國,收服鄭國,搶奪戰利品,機會來了,咱們一定得答應!”趙同、趙括也在一旁煽風點火。
沉默了許久的欒書終於發話了,一番獨觀大略之言:第一,楚國自滅庸國(楚莊王親政后的第一戰)以來,楚王時刻教導國人:人民的生活不容易,禍患隨時可能到來,應當時刻警惕,不可懈怠;時刻警告的軍隊:勝利不能永遠保持,商紂百戰百勝,最終滅亡。應當繼續發揚楚國先人若敖、蚡冒“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的作風。並勸勉國人:人民的生計要靠勤勉,勤勉就不會貧乏。“驕”之說並不成立。第二,先大夫狐偃曾經說過:“出兵打仗,理直就氣壯,理曲就氣衰”。現在我們晉國的行為不合乎道德,而貿然和楚國作戰。我們師出無名,所以理虧,楚軍理直。所以,“老”之說亦不成立。第三,楚國國君的衛隊分為二廣,每廣有一卒,每卒又分成兩“偏”。每次作戰,右廣從早晨負責到中午,左廣則從中午負責到黃昏。晚上,是左右近臣按次序輪流職夜,以防備以外。這樣的軍隊,這樣的分工,楚軍“無備”之說也不成立。第四,子良(公子去疾)是鄭國賢臣。師叔,在楚國居高位。現在師叔在鄭國結盟,子良在楚營結盟,鄭國附楚絕非權宜之計。皇戌來勸我們與楚軍決戰,自己持觀望態度,居心叵測。鄭國人是拿晉楚決戰的結果來決定他們的外交立場。所以鄭國人的話語絕對靠不住。
欒書的一席話,從軍事、政治、外交三個方面將當時的局勢分析得透徹清晰,體現一個大政治家的雄才與洞察力。簡短的話語卻飽含天下時局的變化,令人欽佩不已。語音剛落,趙朔不禁讚歎道:“欒伯善哉,實其言,必長晉國!”欒書的金玉良言,未能得到荀林父的重視。荀林父已被雜亂無章的爭論折騰得失去了應有的判斷力。戰還是和?進還是退?一頭霧水。哪怕是士會“有備無患”這樣的基本備戰策略,荀林父也無法接受。
軍前會議依然爭不出個結果來,也不可能爭得出結果。崛起中的荀氏與走下坡路的趙氏之間有著根本矛盾。國內爭不出結果,大家就在國外折騰。荀林父主和,趙同、先榖就主戰,結果晉國的軍事行動堪稱離譜。本就亂得像一鍋粥,晉國人當中又鑽出個搗蛋派:趙旃與魏錡。趙旃、魏錡與荀林父有瓜葛,巴不得荀林父兵敗。二人借口出使楚營,向楚軍求和,荀林父欣然批准。趙旃、魏錡前往楚營不但向楚莊王宣戰,而且在楚軍陣前出醜賣乖。楚莊王大怒,率領楚軍追殺二人。不久,孫叔敖號令全軍向晉軍發動襲擊。荀林父還在中軍大營中徘徊,只聞排山倒海的聲勢和近處兵荒馬亂,荀林父不禁一顫。手下人報告荀林父:楚軍發動了突襲。荀林父大驚失色,號令三軍:“率先渡過黃河者有賞!”這道糊塗軍令,讓晉軍連狙擊敵人的可能性都沒了。晉兵一窩蜂的向黃河岸邊湧來。
晉軍輸得一敗塗地,除開上軍表現尚可外,中軍、下軍都遭重創。欒書與趙朔、趙同等人一併沉默了。
邲之戰結束,晉國慘敗。以屈辱、難堪的方式交出中原霸權,楚莊王乘機率領楚國大軍北上,飲馬黃河,其勢光耀萬世。另一方面,晉軍回國,元帥荀林父請求晉景公賜其一死以謝罪,景公正欲同意,大夫士渥濁反對認為殺死荀林父會使晉國進一步衰落,晉景公赦免荀林父之罪,命其官居原職。其餘諸卿皆作深刻檢討。
前596年秋,也就是邲之戰結束的第二年,時任中軍佐之職的先榖為了轉移國內視線,居然招赤狄攻打晉國本土。後事情敗露,國家政治多事之秋,豈容有如此引狼入室之舉?晉景公宣布先榖在邲之戰擅離職守以及此次通敵賣國,二罪並罰,殺先榖,滅先氏。先榖倒台後,諸卿職位依次提升。正卿荀林父利用手中職權,將弟弟荀首拉入六卿,智氏首次入六卿,為下軍將。時六卿將佐如下:
中軍將 | 荀林父 | 中軍佐 | 士會 |
上軍將 | 郤克 | 上軍佐 | 趙朔 |
下軍將 | 荀首 | 下軍佐 | 欒書 |
當諸卿都在共享著先氏滅亡帶來的利益時,似乎大家都忘記了欒書,他的職務不變,未見高升。受到如此待遇,欒書只能隱忍不發,畢竟荀首是執政荀林父幼弟,也是先君晉成公最寵信的大夫,且在去年的邲之戰中,作為下軍大夫的荀首在戰爭逆境中表現出的迎難而上遠比自己這個下軍佐要光彩得多。
前594年,正卿荀林父退出政壇(或者去世),其子荀庚繼父為中行氏之主,隨武子士會執政,時六卿將佐如下:
中軍將 | 士會 | 中軍佐 | 郤克 |
上軍將 | 趙朔 | 上軍佐 | 荀首 |
下軍將 | 荀庚 | 下軍佐 | 欒書 |
在荀林父死後,其子荀庚直接將下軍,其餘諸卿地位依次提升,惟獨欒書穩居下軍佐一職,就這樣欒書再度被當權派“遺忘”。
前592年,郤克出使齊國被辱,回到晉國,屢次上書討伐齊國,晉景公不從。郤克嗔怒,士會深恐郤氏為亂於國,宣布告老。其子士燮繼之為范氏之主,時六卿將佐如下:
中軍將 | 郤克 | 中軍佐 | 趙朔 |
上軍將 | 荀首 | 上軍佐 | 荀庚 |
下軍將 | 士燮 | 下軍佐 | 欒書 |
士會告老,諸卿都各獲得了一級的提高。這一切變遷只在欒書的身上沒有任何產生。一次次被當權派忽略,最終量變產生質變,就在5年前與自己同在下軍工作的趙朔如今已高居中軍佐,與郤克同理朝政。而欒書依舊在下軍佐的崗位上默默無聞。面對如此坎坷之仕途,欒書無能為力。然而,這正是黎明前的黑暗,由於盟友郤氏與趙氏的當權,欒書的地位即將實現新的飛躍。
前590年左右,晉國中軍佐趙朔突然辭世(《史記·趙世家》記載趙朔於前597年被殺屬趙國史料的杜撰,不可取),從此趙朔便沒有任何事迹留下,只留有一子——趙武(即趙氏孤兒),至多不過三歲,一個乳臭未乾的娃娃能夠對政局造成什麼影響呢?
趙朔之死使趙、欒、郤三家的合力大大削弱,尤其是趙同、趙括代理趙武執掌家門令郤克、欒書非常不適應。郤克本著對趙盾的感恩之情,還是將趙同拉入六卿行列,但與前些年荀首、荀庚、士燮入卿就擔任下軍將不同:欒書升至下軍將,趙同為下軍佐,輔助欒書。
趙氏的地位已不及欒書,這是郤克對欒書與趙氏的親密產生了部分質變。欒書終於看到了希望。
趙朔之死宣布趙氏與郤氏、欒氏的親密關係逐步疏遠。無奈之下,郤克、欒書決定拋下了趙氏,攜手起航。欒書只位居下軍將,卻是郤克執政國家最得力的助手,是郤氏對抗荀氏、范氏的強力盟友。欒書抱穩郤氏,唯郤元帥馬首是瞻。在此後,無論是內政、外交還是征戰,欒氏都不可或缺。
前592年,晉景公為緩和齊、晉矛盾,派時任中軍佐的郤克前往齊國爭盟,欒書則委任其族人欒京廬跟隨郤克同往。不想郤克竟被齊頃公戲弄,氣急敗壞,憤恨離開齊國,並將對齊外交事宜全權委託於欒京廬辦理。結果,欒京廬不負郤克所託,成功爭取齊國來盟。會盟只能暫緩齊、晉矛盾。
前589年,齊頃公攻略魯、衛,季文子、石成子求救於晉景公。齊晉決戰之機已經成熟,曾經使齊受辱的郤克也力主攻討齊國以援魯、衛。但國內的反戰勢力也不容忽視,欒書堅決站在了郤克的立場,不僅僅給予軍事支援,還親自帶兵與郤克、士燮一併出征。此戰中,郤克勇猛,三軍用命,晉軍一舉大敗齊頃公。(鞌之戰)齊軍慘敗后,郤克將主要精力都投入於平衡國內世卿大族利益。
前588年,齊頃公對晉國進行國事訪問,宣布著晉、齊再度媾和的時代來臨。齊國的附晉給其餘諸侯樹立了榜樣,晉國重新成為北方的重心。國內的諸卿皆在國勢再興之際,再度激起了諸卿爭奪利益的衝動。郤克欲擴軍,以此作為緩和貴族的矛盾,而晉景公在鞌之戰後不禁有些飄飄然,一個大國之君的身份與榮耀已不能滿足他的虛榮心。這一年末,晉景公借口獎賞鞌之戰中建立功勛的大夫,韓厥、趙括、韓穿、士朔、趙旃、荀騅都為卿。其中,家族勢力最強的趙氏(原氏、屏氏、邯鄲氏)與荀氏(荀氏大宗、中行氏、智氏)各有三人為卿,崛起中的士氏(士氏大宗、范氏)、韓氏也有兩人入選。時十二卿將佐如下:
中軍將 | 郤克 | 中軍佐 | 荀首 | 新中軍將 | 韓厥 | 新中軍佐 | 趙括 |
上軍將 | 荀庚 | 上軍佐 | 士燮 | 新上軍將 | 士朔 | 新上軍佐 | 韓穿 |
下軍將 | 欒書 | 下軍佐 | 趙同 | 新下軍將 | 荀騅 | 新下軍佐 | 趙旃 |
前587年,正卿郤克已經難以維持生命(《東周列國志》解釋為郤克在鞌之戰中所受之箭傷複發),考慮到郤氏家族的未來,臨終前的郤克實在不放心荀氏叔侄。郤剋死後該由中軍佐荀首執政,荀首之後則由其侄荀庚接任。想到這裡,郤克認為荀首、荀庚都是政敵,很有可能對國君與郤氏不利。
這些年,只有欒書是一如既往的擁護自己,也只有欒書才能夠擔當起晉國元帥之職,郤克向晉景公及朝中諸卿請示,欒書昔日做人八面玲瓏也起到了關鍵作用。除開趙同、趙括大家都不反對欒書為正卿,更關鍵的,大家有著一個共同的對手——趙氏。
於是,在郤克的力主下,欒書以下軍將的身份,一步登天,將中軍,繼而統帥三軍,並身兼執政大夫,至此拉開了欒書執政的序幕。時八卿將佐如下:
中軍將 | 欒書 | 中軍佐 | 荀首 | 新中軍將 | 韓厥 | 新中軍佐 | 趙括 |
上軍將 | 荀庚 | 上軍佐 | 士燮 | 新上軍將 | 士朔 | 新上軍佐 | 韓穿 |
下軍將 | 趙同 | 下軍佐 | 郤錡 | 新下軍將 | 荀騅 | 新下軍佐 | 趙旃 |
欒書作為郤克的接班人,懷揣著和睦諸卿的政治理想,以便於與楚國爭霸。執政初期的主要綱領便是繼承郤克時代的特色:將晉國高層打造成一個和諧的大家庭。為了實現這樣的宏偉目標,欒書也是煞費苦心的。
作為一個已在晉國諸卿當中的政治家摸爬滾打十餘年的卿大夫,已然洞悉晉國諸卿的幾大派系:⒈二荀:即智莊子與中行宣子以及荀氏所控如魏氏、籍氏等諸多幕僚;⒉趙氏:趙同、趙括、趙嬰齊以及韓厥組成的政治聯盟;⒊范氏:士會的兒子士燮(范氏)、士魴(彘氏)、士雃(劉氏)與士氏大宗構成的家族集團;⒋欒郤:由欒書、郤錡以及郤氏大家族在互生共利驅使下促成政治聯合體。
為和諧、團結下屬,為表示願與晉國任何家族勢力合作的理想,欒書找尋另外三大勢力的著力點。最終,欒書將其餘三代集團的代表——荀首、士燮、韓厥共聚一堂。四人成為構建欒書內閣的基石。\
稍稍整頓內政,欒書繼承了郤克的地位,要將郤克為完成的事業繼續下去。前587年11月,楚國聯盟內部矛盾激化,鄭國與許國發生邊境衝突,鄭國與許國大打出手,令許國叫苦不迭。都是自家盟友,讓楚共王很為難。欒書趁著楚國聯盟內訌之際,決定管管這樁“閑事”,悍然打出“救許伐鄭”的旗號,率領荀首、士燮南下,子反率師馳援鄭國,拉開了欒書爭霸的序幕。
與許國不同,鄭國多一份反骨,欒書之意就在於策反鄭國,挑撥離間、借力打力是欒書的拿手好戲。許國得到了晉國的口頭協助,腰桿更硬。許靈公與鄭悼公去楚國要楚共王評理,共王害怕許國繼續親晉,犧牲鄭國的利益。鄭國敗訴,楚國拘留鄭悼公、子國及皇戌一行,不想這正中了欒書聲東擊西之計,欒書對許國實無興趣,他更希望得到鄭國。鄭悼公回國后,對楚國的判罰忿忿不平,命子游前往晉國,請求結盟。欒書欣然接受。
鄭國倒向晉國,楚國無法容忍。楚共王命令尹子重出師伐鄭國,鄭悼公向晉國求救,正卿欒書率領晉國的主力悉數南下,兵貴神速,迅速推進至繞角(今河南確山縣),與子重的大軍對峙,子重看見晉軍軍容整齊,氣勢如虹,便避開晉軍之鋒芒。欒書率軍順便攻擊楚國的另一盟友蔡國。一看晉軍主力逼近邊境,楚公子成、公子申率領申、息兩個縣的軍隊前來抵抗晉軍。諸多大將認為應當乘勝進攻,一舉全殲這兩支楚國偏師。欒書不表態。
欒書召開臨時內閣會議,荀首、士燮、韓厥三人集體反對:“我們出兵是為救援鄭國,如今楚軍已退,我們才能攻入蔡國,這叫‘遷戮’。如果我們繼續作戰,滅掉這兩支部隊,我軍必然疲憊,楚國人必然被我們激怒。這裡是楚國的地盤,楚國主力出動的話,勝負難料。況且,我們以大國之兵攻兩縣之卒,勝之不武,敗則辱國。所以此仗毫無意義,不如見好就收。”英雄所見略同,欒書下令三軍撤退。別人問起欒書:“古之聖人兼聽則明。您攜11個卿出師,卻只有三卿力主不戰,您為何不聽從多數人的意見呢?”欒書說:“如果雙方各有道理,的確該聽從多數一方。但合理性法則優先於多數法則。荀首、士燮、韓厥三個人的主張更合理。所以擇善而從之!”
前583年春,欒書帥軍進攻蔡國,進而侵犯楚國本土,俘虜了楚國大夫申驪。楚軍撤退,晉軍乘勝追擊,進攻楚國的附庸沈國,俘獲了沈君揖初。鄭國軍隊也趁機攻打許國,圍攻其都城東門,俘獲頗多。
這次勝利是因為欒書在前年採納了荀首、士燮、韓厥三人的良言,並給欒書以“從善如流”的美譽。
前584年秋,楚子重捲土重來,再伐鄭國。晉、齊、宋、魯、衛、曹、莒、邾、杞九國組成聯軍救鄭。鄭國人有如此強大的後盾,無所畏懼,共仲、侯羽攻擊楚軍一部,俘虜楚國的鄖公鍾儀,獻給晉國。這年8月,晉、齊、宋、魯、衛、鄭、曹、莒、邾、杞十國君主在馬陵(今河北省大名縣)結盟,晉國再現霸主雄風。
楚國遭到吳王壽夢的猛烈進攻,不得不狼狽退出對晉戰鬥。在鄭國前線,吳國突襲楚、巢、徐三國,威脅楚國後方,正在北邊進攻鄭國的子重顧不得鄭國,倉促回軍救援。8月,晉國組織馬陵之盟,子重準備趁機襲擊鄭國,但吳軍又攻入州來國——楚國藩屬,子重再次班師。僅僅一年,子重、子反多次奔波於前後方。原來屬於楚國的蠻夷小國,都被吳國佔領,吳國實力大增,成為楚國勁敵。
欒書對內的努力是有限的,誠意更有限,其效果自然也一般。首先、欒書的家底並不算闊綽,不如郤克;其次、趙氏對欒書沒有好感,得不到趙氏兄弟的支持;最關鍵的:欒書心性忌刻,不似郤獻子胸懷坦蕩。欒書不具備郤克那樣的主、客觀條件,他能夠做的是“相忍為國”,利用荀氏與趙氏之間的矛盾,從中周旋。在欒書執政初期,他立足未穩,事事不得不委曲求全於趙、荀兩家。趙氏依然強大。欒書要想憑藉著一己之力,扳倒這樣一個世卿大族談何容易?欒書套近荀氏,拉攏同樣反感趙氏的郤錡。即便如此,要想讓趙家人倒台依然不易。然而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前587年,欒書發現了趙同、趙括之弟趙嬰齊經常出入公宮,與遺孀趙莊姬(晉成公之女,姬姓,嫁於趙朔,朔謚庄,先秦女子用姓,故稱趙莊姬)來往過於親昵。欒書就對此事大作宣傳,趙嬰齊與趙莊姬通姦之事被曝光。趙同、趙括以其弟為恥,要將趙嬰齊流放,趙嬰齊求饒未允。第二天就被兩個哥哥放逐齊國。至此趙氏形勢更加不利。趙嬰齊,頗為聰慧的年輕人的離開,使得趙氏內部的離心力加劇。更不幸的,趙同、趙括斬斷了與宗室的裙帶。這為晉國諸姬大臣對趙氏下手取得了先機。
前585年,晉國君臣決意遷都,借口都城環境不好,要遠離這個早已被趙氏經營多年的絳都,最終經過韓厥爭取,遷都新田。大家都在為滅亡趙氏做著最後的物質準備。
前583年,寡居公宮的趙莊姬向晉景公誣陷:“原(趙同,采邑於原)、屏(趙括,采邑於屏)即將造反”。晉景公聞訊大驚,諮詢正卿欒書,欒書與郤錡二人認為機不可失,便為趙莊姬作偽證。晉景公認定趙氏兄弟將反,欒書鼓動晉景公:“趙氏勢大,如果不先發制人,恐為其所制。”晉景公從其言,號召諸卿貴族各自出兵,為國靖難,掃除叛軍。欒書、郤錡各自帶兵跟隨晉景公“平叛”,其餘大夫也積極追隨景公出兵,向趙氏殺來。趙同、趙括猝不及防,被殺。諸卿厭惡趙氏已久,盡皆落井下石,大夥各舉屠刀,斬殺趙氏滿門,並將其所有封地收為國有,后又贈與祁奚。一個百年望族就這樣家破人亡,史稱下宮之難。
自此,趙氏大宗消亡了,只有晉景公的外甥趙武得以倖免。此時的趙武,還不滿十歲,卻不幸經歷了這血腥的一幕,目睹著族人含冤慘死人手,心中烙下了永遠無法抹去的傷疤還有仇恨。
下宮之難,是欒書、郤錡的傑作,趙家內訌恰到時機。政變中,趙同、趙括遇難,加之荀首去世,欒書向晉景公請示,要求縮小晉國的軍隊編製。面對諸卿坐大,國君晉景公、執政欒武子略感駕馭吃力,於是就以晉景公的名義剝奪韓氏、荀氏各一個卿位,鞏氏之卿亦被廢黜。為褒獎郤氏在此次剿滅趙氏過程中所作的貢獻,欒書同意郤錡族弟郤至為卿。欒書不曾料想到,就是這樣一個不經意的慷慨之舉卻為自己培養了一個未來十年極其難纏的對手。時八卿將佐如下:
中軍將 | 欒書 | 中軍佐 | 荀庚 |
上軍將 | 士燮 | 上軍佐 | 郤錡 |
下軍將 | 韓厥 | 下軍佐 | 荀罃 |
新軍將 | 趙旃 | 新軍佐 | 郤至 |
郤錡、郤至並為卿。郤錡主內,坐鎮國內,總統諸郤;郤至主外,主要從事對楚國的外交事宜。郤氏兄弟這對黃金組合很快就上手了。郤氏的政治地位大幅提升,郤毅、郤犨、步招等一大批郤氏族人紛紛走上舞台。其中才能最卓越、立功最為顯著當屬郤犨。郤犨,步揚庶子,步招之弟,郤克從弟,封於苦成(一作姑成),故尊稱苦成叔、苦成叔子。郤犨擅於外交辭令,多在東方諸侯周旋,為晉國謀取中原諸侯的支持立下赫赫功勛,與郤至並為晉國外交部巨擘。
郤錡急於擴大郤氏家族勢力以圖從欒書的陰影中走出。就在郤至為卿不久,趙旃去世(或被郤錡所迫,免去卿位)。趙旃為趙氏旁支,趙氏滅亡后,趙武年幼,不能理事。晉景公保留無足輕重的邯鄲氏,以供奉叔帶之祭祀。趙旃既死,當由其子趙勝為卿;或者交由大宗的趙武(趙武近成年)。然而,下宮之難后,趙氏地位一落千丈,即便趙旃為卿,邯鄲氏在失去大宗的庇護后,獨立難支。
郤錡巧取豪奪,直接剝奪趙氏之卿位,郤犨在郤錡、郤至的引導下,順利為卿,入新軍。新軍將郤至以郤犨為叔為由,讓高位與郤犨。自此,新軍成為郤氏家族的私有財產。三郤也正式成型。郤至入座后,欒書便已對郤氏產生了部分畏懼,不由自主的疏遠郤錡,郤錡更不甘心只做欒書的打手。當三郤成型,欒書則感到萬分壓抑。
中軍將 | 欒書 | 中軍佐 | 士燮 |
上軍將 | 郤錡 | 上軍佐 | 荀偃 |
下軍將 | 韓厥 | 下軍佐 | 荀罃 |
新軍將 | 郤犨 | 新軍佐 | 郤至 |
晉厲公自滿德意,為削弱奢侈卿族的勢力,大力提拔近侍為大夫,並通過國君獨有的政治優勢命親信大夫參與軍政,試圖滲透、稀釋甚至顛覆欒氏等大族的權勢。晉厲公對國內強卿的所作所為,司馬遷先生用了精鍊的四字總結道:“厲公太刻”——《史記·晉世家》。
權欲極強的欒書豈能容忍別人威脅他的正卿權威?欒書之前的趙盾、郤缺、士會等正卿,對內主持國政,對外主持戰爭,持晉之國柄,代國君總攬政務,會盟諸侯。而晉厲公過於勤政,目的在於與欒書爭權;率軍親征,為軍中樹立權威,架空欒書。欒書本就被三郤逼得愁眉不展,厲公也來趟這趟渾水。欒書在正卿高位上如坐針氈,儘管得到了中行氏(荀庚、荀偃)的支持,自知無法在厲公與三郤之間繼續保持和睦。欒書暗自下定決心要改變現狀。面對咄咄逼人的厲公與三郤,欒書選擇先易后難,即先廢君,后除三郤。三郤雖橫,卻都是斯文人,暫時還未對欒書形成致命威脅。而一個年輕人的出現,也讓欒書做出了廢君的決定。這個人就是孫周。
孫周,晉襄公苗裔。成公一脈人丁不旺,就使小宗取代晉國大宗成為可能。較之多寵內侍,喜怒無常的晉厲公,孫周更得人心,雖然勢力單薄,卻以其才識與賢能,獲得了世人的尊敬。多數有識之士認為晉國的復興只有在孫周這樣的賢主的領導下才能獲得成功。欒書也引領時代潮流,主動與孫周秘密套近。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欒書試圖迫使厲公遜位,卻又畏首畏尾,他不知其他同僚態度如何。
前576年,楚共王悍然撕毀弭兵盟書,向鄭國發起攻勢,鄭國向晉國提交告急文書,子駟令公孫舍之反攻楚國至新石。僅僅維持了不到四年的休戰期結束,晉楚爭霸戰爭再度拉開帷幕。正在晉國君臣正欲內相攻伐之時,戰事迫使晉國人暫時放下了手中的活動,國內注意力再度對外。
前575年開春,楚共王以汝陰作為誘餌,欲以鄭國議和。鄭成公沒有經住誘惑,派執政子駟(公子騑)前往武城與楚共王結盟。雙方對共同反晉達成共識。不久,子駟命子罕(公孫舍之)攻打宋國。雙方各有勝負,戰局膠著,衛獻公以晉國盟友的身份,幫助宋國,攻打鄭國。中原再度混亂。
晉厲公召集諸卿商討南下打擊鄭國的叛逆之舉,大家一致通過要對鄭國進行軍事制裁,中軍佐士燮與眾不同,他說道:“如果按照我的願望啊,諸侯都背叛,晉國的危機就可以得到一定程度的緩解。如果只是一個小小的鄭國背叛了我們,晉國的憂患可能馬上就會來臨了!”
士燮洞察這幾年晉國統治階級內部尖銳矛盾,有感而發。對楚決戰是欒書力主的,是其奪回國家霸權,完成他政治抱負的終極目標。欒書隨即鄭重告知士燮:“不可能!我絕不能允許在我執政的時期失去諸侯的擁護,討伐鄭國勢在必行!”與楚國爭霸是晉厲公的既定國策,也是三郤、二荀等擴大國際影響力,掠奪戰利品的機會。當士燮的那一席讓人聽著就喪氣的話沒有起到任何作用時,他只能屈服。
晉厲公與以欒書領班的諸卿大夫商討戰略方針。最終大夥議定兵分兩路:一路為主力,由晉厲公親領,正卿欒書帶領士燮、郤錡、荀偃、韓厥、郤至,同時出軍南下至鄭國,再會合諸侯之師與楚軍決戰;另一路則以精忠報國的智罃為主將,在大軍對外作戰時留守國內,並伺機而動。
4月12日,晉厲公率領軍隊浩浩蕩蕩的向鄭國挺進,郤犨到衛、齊,欒魘至魯國各自搬援兵,以壯聲勢。鄭成公聽聞晉國方面已大軍前來,向楚國求救。楚共王倉促間起傾國之兵,由子反將中軍,子重將左軍,子辛將右軍,三軍悉數北伐。
前575年5月,晉厲公率領晉國大軍橫渡黃河,楚軍也向黃河南岸逼近,士燮再度又想著班師回朝,大唱和平論調:“回國吧!我們假裝逃避楚人,這樣才能緩和憂患。會合諸侯,不是我等能夠做到的,還是把稱霸之事留給那些有能力的人吧!”欒書一口否決:“不可能!”晉、楚兩國主力在鄢陵相遇,晉軍下寨,士燮反戰情緒很高,向回國,被郤至斷然拒絕:“韓原之戰,晉惠公被俘;箕之戰,先軫被殺;邲之戰,荀林父喪師辱國。這是我們難以忘卻的國恥。今天到此,還未交戰,就逃跑,這不是再添一恥嗎?”范燮據理力爭:“前輩們作戰是生存所迫。秦、狄、齊、楚當時都很強大,如果他們不儘力,將會禍及子孫。而現在、戎狄、秦國、齊國都已順服,敵人只有一個楚國。只有聖人才能在做到內外皆安。若不是聖人,外部安定,必然禍起蕭牆,我們幹什麼不放過楚國把他作為我們外國威脅呢?”無論是欒書還是三郤都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讓步。
5月29日清晨,楚共王率楚軍向晉國軍營再度進逼,晉厲公召集諸將召開臨時軍事會議,欒書建議:“楚軍輕佻,晉軍當加固營壘,等待個幾天,楚軍士氣大跌后必然退軍,然後晉軍再出動攻擊,必能大獲全勝。”作為一個穩重的政治家,欒書作戰注重穩中求勝,伺機而動。
而剛猛精進的郤至覺得沒有必要這麼麻煩:“敵軍雖眾,卻有六個缺點不可忽視:楚國二卿相互排斥;楚共王的親兵已經衰老;鄭軍陣勢不齊,子駟心虛;蠻軍混亂不堪,不足為懼;楚王作戰不擇天時;楚軍主力軍容不整、喧鬧混亂,一旦作戰就更亂,沒有多少戰鬥力,這些都是兵家大忌。我們不需要迴避,迅速出軍,楚軍必敗!”郤至,一個長期在南方與楚國周旋的外交大臣對楚國自然是知根知底。考慮到這,晉厲公認為還是郤至更了解楚國,果斷採納郤至之諫,下令準備迎敵。《孫子兵法》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鄢陵之戰尚未開打,勝負已定。
晉厲公分派諸卿準備,自己站在高台之上,詢問身邊的苗賁皇(子越椒之子。子越椒,楚國前令尹),苗賁皇告知晉厲公:“楚國的精銳都在於中軍的王室部隊里,左、右二軍戰鬥力並不強。我們應避開其精銳中軍,將強大的軍力分別擊潰他的左右二軍。如此避實就虛,翦除中軍兩翼,再集中兵力圍攻楚國中軍,楚軍必敗!”晉厲公納其言。
調軍完畢,晉厲公以郤毅為御戎,欒針為車右,總領中軍,由欒書、士燮率領的親兵護衛著前進。四軍列陣,向楚軍兩翼撲來,新軍(郤至所領)牽制楚中軍,其餘大軍向楚國兩側猛攻。一切果不出郤至、苗賁皇所料,楚軍頓時陷入混亂,驍將魏錡沖入敵陣,一箭射去,竟射瞎楚共王一隻眼睛。晉軍氣勢更盛,楚軍只剩招架之力,郤至在敵軍陣前左衝右突,其餘諸卿皆奮力作戰。
楚軍被逼得節節敗退,晉軍依然窮追不捨,直至太陽落山,楚共王被逼迫於險要之地,據險以守。晉軍一時間難以攻下,便撤兵,回營休整。兩廂各自罷兵,以待明日再戰。這一戰楚軍丟盔棄甲,司馬子反打了一天的鬱悶仗,回營后便用酒消愁,不想一喝便喝得酩酊大醉,楚共王宣子反議事,得知子反已爛醉如泥,感慨道:“天敗楚國!……撤軍!”楚軍趁夜棄營而逃。第二天,晉軍大步踏入楚營,享受著戰利品,只有士燮憂慮道:“主上年幼,臣下不才,怎麼獲得了這樣輝煌的戰果?大家還是謹慎為好!”大家都在歡慶勝利,士氣高亢,有誰會去在意這位不識趣的老頭的反覆嘮叨?
晉無公族,晉侯的勢力是靠著諸侯的權威以及與晉宗室血親較近的幾個卿族共同拱衛得以維繫。與晉宗血親較近的主要是欒、郤、韓三家。此時,韓氏尚未發達,欒書與厲公及三郤的不睦,受害最深的還是晉國宗廟。
欒書想對晉厲公下手,但又畏懼三郤的反對。欒書前往苦成家,挑撥郤犨,並以高官利誘他:“您何必為這位昏君忠心耿耿的效力呢?俗話說:‘賢能不得志,源於君主的昏庸統治。’您是不是該考慮考慮啊?”郤犨質問欒書:“郤犨豈敢以‘不得志’的心態去為國效力呢?我行事端正,考慮長遠,雖然不得志,如果合乎道義的,就算是死,又何懼之有?”
欒書本想挑撥苦成叔子,使苦成氏脫離郤氏,疏遠郤錡、郤至兄弟。郤犨經住了欒書的挑撥,更向欒書透露了自己乃至三郤集團的政治主張——全心全意輔佐厲公。郤氏三卿出入廟堂,異常團結,三郤制定國策,出使各國,征戰攻防皆異口同聲,如鐵板一塊。在朝中呼風喚雨,成為晉國最炙手可熱的世卿大族。欒氏與郤氏都屬於晉國宗室旁支,由公族衍化為卿族。他們的作用就在於拱衛晉國宗室。兩家曾經聯合滅掉趙氏(趙氏嬴姓,非晉之族),也是在鞏固晉景公的統治。趙氏覆亡后,兩家都急於擴大家族勢力而逐漸從不和走向決裂。
晉厲公在麻隧之戰後,日益驕橫。欒書陰謀廢掉晉厲公,另立新君。而郤氏三卿都一致反對欒書,不僅僅反對欒書的諸多政策,更無法接受廢立之舉。三郤的咄咄相逼,已令欒書如鯁在喉,必欲先殺之而後快,而廢立之舉也必須先除掉三郤后才能成為可能。欒書心生毒計。他暗中招來楚國俘虜公子茷,以縱其回國為誘餌,條件是公子茷按照他的意思做出有關郤至的假證。公子茷急於回國,滿口答應,對晉厲公說:“鄢陵之戰,實為郤至秘密招來楚王的。郤至見但是晉國盟軍未到,就勸我父親(楚共王)前來決戰。並許諾:‘等晉國戰敗,我奉孫周為晉侯,以臣侍楚國’戰鬥中如非郤至網開一面,我父王是難以逃脫的。”聽了公子茷之言,厲公大驚,半信半疑。
厲公聽到關於郤至通楚的不忠的證詞,舉棋不定,就將此事詢問欒書,請欒書一辨真偽。欒書含糊其辭:“我也聽說,郤至曾派人故意延緩齊、魯盟軍的行軍,而他卻力勸您單兵與楚、鄭聯軍作戰。他既然想迎奉孫周,現孫周就在雒邑。您派他出使周都,再暗中監視,看他是否會與孫周接觸。”厲公依其言,命孫周去雒邑向周王告鄢陵之捷。
郤至作為晉國代表,準備出發,欒書唯恐郤至不去見孫周,派人暗中託人囑咐孫周:“郤至前途無量,他來王都獻捷,你一定要見見他。這對你返國大有裨益。”孫周也不知是計,果然接待郤至,二人談話多時,深為彼賢所敬。這一切被厲公的親信監視,也都在欒書布下的落網之中。
厲公回宮后,招來親信黨羽,商議討伐郤至。胥童提議,要下手就要將三郤一網打盡,否則溫氏遭難,郤錡、郤犨受波及必然救援郤至。三郤族大,積怨太多。討伐三郤受到的阻力就不會太大。厲公命胥童、夷羊五、長魚矯帶領800甲士,前往郤氏宮。三郤聽聞國君即將發難,卻愚忠的不做抵抗。結果,胥童等人毫不手軟,屠殺郤氏滿門,三郤皆玉石同焚。
第二天朝會,胥童受晉厲公之命將三郤陳屍朝堂,請諸卿觀摩。一片唏噓之時,胥童、長魚矯二人迅速將欒書、中行偃逮捕。長魚矯解釋道:“不殺這兩個人物,他們一定會給國君帶來威脅!”心狠手辣的晉厲公反而虛偽的為欒書、中行偃求情:“我看還是算了吧!一天時間就殺了三個卿,寡人實在不忍心再下手了!”頗有遠見的長魚矯預感到事態嚴重,辭官而去。胥童志在光復先祖功業(胥臣、胥甲、胥克皆為卿),要享受國卿之榮譽。為勉勵欒書、荀偃,厲公親自告誡二人:“這是誤會…誤會!寡人討伐郤氏,今郤氏已伏誅,兩位都是國之棟樑,不要把被劫持當做是恥辱,各復其位吧!”欒書、荀偃二人俯首再拜:“君侯討伐罪臣,卻赦免我們一死,這是君侯的恩典,我們就是肝腦塗地,也不敢忘記君侯的大恩大德呀!”
晉厲公自以為做了好事,欒書、荀偃二人戰戰兢兢的退出。這次朝會是欒書這輩子都沒有遭遇過的,面對完全不按照套路出牌的晉厲公,欒書還能堅持君臣之禮嗎?
欒書與荀偃二人離開公宮,整日不敢出門。相反,自詡功勛彪炳的厲公便帶著新官上任的胥童等親信大夫到處溜達,尋歡作樂。在家賦閑的欒書終於忍無可忍,找來荀偃商議大事。二人估測,如今國君這麼荒唐,竟然要攻擊我們,我們如不先發制人,等到胥童等人掌權,厲公羽翼豐滿之時,我們就真的難以保住宗廟了!荀偃很快就被欒書說動,二人決定鋌而走險。
不久,欒書打聽到厲公去匠麗氏遊玩的消息,認定是下手的好機會,便與荀偃各自帶領家族軍隊包圍匠麗氏。欒書為了防止局勢混亂,便立刻以正卿之名壓制諸卿,控制朝堂,各大家族的宗主都在家中呆著,不必出門。失去了郤氏保衛的晉侯在強卿面前幾乎是沒有多少還手之力的。
欒書控制了局勢,不久殺死胥童,以標榜自己懲惡除奸的決心。然而一個國君,諸侯的領袖晉厲公不能像處理胥童一樣草草處理。欒書數了數站在自己身邊的盟友,荀偃——就只有一個荀偃。畢竟弒君在任何時候都屬於大逆不道,狡猾的欒書派人問候諸卿,號召盟友為自己壯膽,也想著拉更多的人下水,讓大家一起承擔罪責。欒書先派人來到范家,詢問范氏新主,士匄含糊其辭,推三阻四;又派人去詢問韓厥,韓厥本就對欒書近些年的卑劣行徑十分不滿,義正詞嚴:“曾經,我是趙家人養大的,後來趙莊姬誣告趙氏,諸卿向趙氏發難,我可以強頂住壓力不出兵。古人有句話:‘殺死一頭老牛尚且沒有人敢做主,’更何況你們今天要殺的人還是國君呢!你們幾位不能夠侍奉國君,那是你們的事情,哪裡還用得著我呢?”言乞!送客!
這段話聽著刺耳,卻句句在理。韓厥永遠都是那麼的忠貞不二,敢於與權貴作鬥爭的氣節與傲骨令人欽佩,將欒書等人的罪惡本質批擊得體無完膚,弄得中行偃惱羞成怒、暴跳如雷,幾欲派軍隊攻打韓氏,還是欒書沉著老練:“咱們怎麼現在騎虎難下,還是不要再去招惹韓厥,他比我們更得民心,如果他以忠君之名號召諸卿及民眾來攻打我們,我們是無法抵擋的!不要再添亂了!”荀偃只能作罷。誠邀諸卿來一起弒君,遭到的卻是慘不忍睹的現實。欒書認為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以免夜長夢多。
前573年開春,欒書已經確定了下一任國君的人選,晉厲公的生命必須結束。經過欒書、荀偃以及一群親信的密謀,刺死厲公。最終這一光榮的使命交由荀偃的族人程滑去完成。
正月初四,欒書鄭重對外宣布:我們的國君崩了。這時候,欒書在面對一個已故主上所採取的手段,其陰險與殘忍以別具一格的形勢表現得淋漓盡致:將晉厲公的屍體用一輛車子送葬,草草埋於翼城的東門外,上謚號為“厲”(意為暴君)。一代霸主竟落得如此下場!
為了對這位新君表示歡迎,欒書攜荀偃、韓厥、士匄等一班文武大臣迎接新主。大家看到這位新君知書達理,溫文爾雅,且年方十五,不禁暗自慶幸。面對諸卿大族恢宏浩大的排場,孫周毫不怯場,站在高台之上,向諸卿大夫發言:“我今日能夠成為國君起初根本沒有想到,這不是天意嗎?人們擁立一個賢能的君主,其目的無非是要稟承他的命令……我如果不是一個合格的君主而被你們所廢黜,那是我的問題,我還能去埋怨誰?若我是個優秀的國君而你們卻用暴虐來對待我,那就是你們這群人的問題了。如果你們想擁護一個優秀的國君來完成大業就在今日;如果你們要繼續這麼胡作非為,令百姓蒙受苦難,也在今日。你們自己思量,我等待著你們的答覆!”
眾臣根本沒有想到一個不滿十五周歲的孩子能夠說出這番話,大家只能向天起誓:“臣等願奉君命!”於是孫周與諸卿大夫訂立盟約。心中忐忑的欒書退下之後,對下屬竊竊私語:“這個君主不是以前的那位(晉厲公)所能夠比擬的,應當小心侍奉!”
晉人簇擁著孫周進入絳都,大家張燈結綵,慶賀新君。
前573年正月初一,孫周坐鎮絳都,正式嗣晉侯之位,是為晉悼公。晉國的重心很快就從執政欒書轉移到悼公的身上。這位晉悼公少年老成,政治素質出類拔萃,戰略遠見也令人欽佩,與唐朝後期的中興之主唐宣宗類似。即位后,晉悼公要尊崇周禮,提拔國家元勛的後代為卿,士會之子士魴、魏錡之子呂相、魏顆之子魏頡、趙朔之子趙武。四位新人獲得了晉悼公的垂青,成為悼公政權的積極擁護者。為了鉗制長期以來胡作非為的欒書,命士貞子為太傅,遵循典制,教化國人;右行辛擔任司空。
如此一來,欒書在晉厲公時代的諸多“特權”被一一取締,至此欒書才明白周子的深藏不露。在晉國政壇橫行多年的欒書怎會甘心就這樣被比步步邊緣化,他企圖奪回原屬於自己的權威。欒書向晉悼公請示委任公族大夫以壯大自己的力量,而欒書心中的最佳人選則是他的嫡子欒魘。晉悼公很爽快的就批准欒書之請,卻採用折中方案,一口氣提拔荀家、欒魘、荀會、韓無忌四人並為公族大夫,且以荀家為首。悼公此舉獲得了智氏、中行氏與韓氏的支持,令欒書哭笑不得。時八卿將佐如下:
中軍將 | 欒書 | 中軍佐 | 荀偃 |
上軍將 | 韓厥 | 上軍佐 | 荀罃 |
下軍將 | 士魴 | 下軍佐 | 呂相 |
新軍將 | 魏頡 | 新軍佐 | 趙武 |
中軍將 | 韓厥 | 中軍佐 | 荀偃 |
上軍將 | 荀罃 | 上軍佐 | 士匄 |
下軍將 | 欒魘 | 下軍佐 | 士魴 |
新軍將 | 魏頡 | 新軍佐 | 趙武 |
此時,欒書之子欒魘已經頂替其父擔任卿大夫。欒書下落不明,史書中也再找不著他的任何事迹。晉悼公掌握國家生殺大權水到渠成。
亂世之奸雄,他將自己的才幹過多的用於與同僚、國君的勾心鬥角之中,觀其一生,血債累累,共滅六卿(趙同、趙括、郤錡、郤犨、郤至、胥童),弒一君,其心思之奸險、手段之毒辣令人瞠目結舌。欒書在未竊取最高職權時,圓滑處世。當位列正卿,為鞏固自己的地位處心積慮。他絕是不忠於任何人,而是忠於理想,忠於事業,並為此不擇手段。欒書下野的僅僅20年,晉國人驅除欒盈(欒書之孫),欒氏滅亡,打出的旗號就是討伐弒君者之後,這大概是上天對他的報應吧!
然而,在殘酷內耗的同時,欒書又展現出其過人的掌控全局的雄才偉略,並最終擁立孫周,間接促成晉悼公時代的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