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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西貴溪籍烈士
何連生
中國象棋大師
1964年,獲北京市少年象棋賽冠軍。
1966年,初中畢業。
1969年,去雲南西雙版納景洪縣曼景康村插隊。
1974年起,數次獲得雲南省象棋冠軍。
1974年,調到雲南省體委,在省象棋隊做教練、隊員,在全國大賽中多次打入個人和團體前12名。
1984年同為雲南知青的阿城以何連生為原型創作的中篇小說《棋王》發表,好評如潮,引起轟動,1987年,大陸導演滕文驥將《棋王》搬上銀幕,謝園主演,何連生任技術顧問。1991年香港導演嚴浩指導翻拍《棋王》,由侯孝賢策劃,徐克導演,梁家輝主演。
1986年,晉陞國家象棋大師。
1993年,攜妻女返回北京,落戶門頭溝。
1993年至2000年多次代表北京礦務局、中國煤礦象棋隊參加比賽。
2000年後退休,期間攜弟子魏國同在西城區月壇街道文體中心講棋。
近況
2012年4月,何大師突發腦淤血,病倒家中,搶救過來后因生活不能自理移居至京西一敬老院。
何連生大師(下文簡稱何大),北京人,跟陳孝堃、蔣志梁、丁曉峰、於紅木等算是同一輩的棋手,74年進入雲南省象棋隊,75年率隊參加全國賽,86年晉陞國家大師,個人和團體都多次打入全國前12名,93年回京,95年和朋友一起打造央視《象棋世界》節目,使古老的象棋闊步登上了影響最大的現代媒體,對象棋的普及和提高做出了貢獻。
時光飛逝,當年的棋壇驍將,已是一名退休老人,寂寂無聞,兩鬢蕭蕭。莎士比亞說過,每一個老人都是一座寶庫。何大還不算太老,但他的身上有著太多的故事,那些故事,曾經成就了兩個名人:文學界的阿城,演藝界的謝園。有關他的趣聞軼事,報刊上有過不少,但記者們的描畫大多是平面的,社會容量和文化命意太少,人物性格也黯淡無光。
我和何大相識較晚,我拿他當老師,他拿我當朋友。古人云:白頭如新,傾蓋如故。此言不虛。在我眼裡,何大是一個非常可愛的老頭,大智若愚,不拘小節,三杯下肚后,秦皇漢武不入法眼,銀川蔣川不在話下。問他何以如此豪放,答曰:老宜張狂少宜穩。
何大滿腹經綸,淡泊寧靜,時而曠達,時而低徊。和他喝酒,如沐春風。
我寫何大,是為了獻給曾經的那一代棋人。
國家一天天強大,棋手一天天衰老,他們的名字已經為很多年輕的棋迷所陌生,但他們的許多對局曾經極大地豐富了象棋這座古老的藝術寶庫。
在此,我把我和何大的一次對話,記錄整理出來,有興趣的朋友也許能從中看出一個多維的、立體的、原汁原味的何大來。
聽說您很喜歡喝酒?
是。
每頓都喝?
早餐不喝。
一頓喝多少?
半斤。
太多了。
這還多?年輕的時候,我一頓能喝2斤。
海量!不喝不行嗎?
不行。
為什麼不行?
喝酒是為了活著,但活著不是為了喝酒。
哈。那咱們今天就邊喝邊聊?
好。
像您這樣嗜酒如命的,棋壇上還有誰?
西南王?獨霸雲貴川?
是的,還加個廣西。
四川的劉劍青和陳新全都不是您的對手嗎?
八十年代,他們很少參加比賽了。
是。
西南王平時上網下棋嗎?
不上。
從來都不上嗎?
上過幾回,我用真名上的,可人家說我是冒充的。
哈。除了真名,還有別的網名嗎?
起了一個,還沒用過。
叫什麼?
七環以外八百米。
哈。月壇活動中心您每周都去講一次課?
是的,基本上每周去一次。
有什麼報酬?
義務的。
不容易。來回坐車得幾個小時吧?
是的,要擠公交和地鐵,路上總共得三四個小時。
這麼辛苦,還沒有報酬,圖什麼?
不圖什麼。景山棋院關門后,首善之區就沒有一個下象棋的地兒了,現在月壇社區想搞個象棋文化場所,我支持一下是應該的。
我覺得您應該是那種比較出世的人,怎麼還會如此入世?
這不矛盾,道家也是食人間煙火的。
哈哈哈。
您這棋盤上、桌子上、屋子裡,到處都是灰塵,看來您是個很散漫的人。
是,我有點散,有所不為才能有所為。
古人云,一屋不掃,安掃天下。您怎麼看?
大丈夫處世,當掃天下,何事一屋?
哈哈哈。您這襯衣黑乎乎的,幾個月沒洗了?
我一般10來天洗換一次,這件本來要換了,可是上一件被煙頭燙了幾個窟窿,所以沒換。
這張照片是誰?
我。
您有這麼帥?
那時候年輕。
您的鼻子很好看。
是。希臘式鼻子。
這張照片我可以發到網上嗎?
可以。
不怕有女棋迷來信騷擾?
不怕。只怕我愛人生氣。
哈哈哈。
這個大傢伙是什麼?
水煙筒。
您抽水煙?
是。
這玩意看上去像個攜帶型反坦克火箭筒。
是有點象。
您在雲南的時候學會抽這個的?
是。
為什麼不學點好的?
那時候抽這個是生存需要。
不明白,願聞其詳。
那時候我們住的是茅草土坯房,四面都可以鑽進蛇和蜈蚣,我有一次睡覺,感覺腿上涼颼颼的,睜眼一看,是一條蛇,從我腿上慢悠悠遛走了。
是有毒的蛇嗎?
是。全身碧綠,肚子是白的,脖子上有一道紅,當地人叫“紅脖子蛇”,劇毒。
當時要是咬您一口,棋壇就少一位大師了。
有可能。
抽水煙跟毒蛇有什麼關係嗎?
有。水煙筒里的水,有很濃的煙味,在房子周圍灑一圈,蛇和蜈蚣就不會進來了。所有的動物都有領地意識,它們僅憑那一圈煙味,就知道這塊地盤有主人了。
不是招惹,是警示。
可是您現在住在北京的樓房裡了,還需要警示嗎?
現在是因為習慣了,不想戒,抽起來很過癮。
看來您是個率性而為的人。
是。
您喝酒就很爽快,自己大口大口地喝,不管別人。
是。我不當“端公”,也不當“抿公”。
您身體還好吧?
建議您還是少喝酒。
嗚。
您平時飲食起居有規律嗎?
沒有。我一般睡的很晚,起的也很晚。
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
是的。不過不是草堂,是磚混結構。
建議您養兩隻公雞,每天聞雞起舞,躍馬爭春。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不會擾民嗎?
哈哈哈。您手上戴串佛珠是什麼意思?您信佛嗎?
我不信佛,但佛家有很多話都是有道理的。
比如?
比如有一位好友送我一聯,頗有禪味。你聽著:了卻過去因緣,紅塵遊戲;還我本來面目,自在逍遙。這聯好不好?
好。逍遙一詞,很切合您。
是。
以前看過一些記者寫的關於您的文章,好像您是1949年11月生人?
其實我是48年1月份的,後來因為文革期間打架鬥毆,把人捅傷了,家裡人找關係把我的年齡改了,改了以後就不滿十八,就可以從輕處理了。
哈哈哈。那個時候喜歡打架?
喜歡。
經常打嗎?
您是仗義行俠,還是精力過剩?
多半是同學朋友找上門來請求幫忙,推不掉。
舉個例子。
比如某某某(現在的演藝大腕,名字我就不公開了),當年曾受我的一位同學之託,照顧人家的女友,這小子卻趁人之危,昧人錢財不算,還侵佔了人家的女友。我一聽天底下竟有這等混賬東西,立刻招呼一幫人,四桿長矛,浩浩蕩蕩,將這小子揍得鼻青臉腫,跪地求饒,磕頭如搗蒜。這事他一定沒齒難忘。別看他現在很風光,見了我,他還得低頭往一邊躲。
是不是覺得特解氣?
當然。
您這麼喜歡打架,有沒有進去過?
有啊,一共進過4次,最長的一次,關了100多天,不信您去分局查檔案。
有過命案嗎?
沒有。有的話,我也活不到今天。
哈哈哈。去雲南插隊以後還打架嗎?
打。那個時候我是知青領袖,西雙版納數萬知青全聽我的。
這麼厲害?黑老大?
差不多。那個時候知青們打架鬥毆是家常便飯,數我名頭最響,什麼阿城,陳凱歌,現在是名滿天下了,那個時候見了我,都得叫大哥,我還懶得理。
哈哈哈。您憑什麼當老大?
看來您武功還真學過不少,但不知學得怎樣?
我拿過宣武區冠軍和北京市前幾名,你說怎樣?
厲害。看來您的武術跟您的棋一樣,算科班了。
當然。
知青里的黑老大,還要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嗎?
當然要。
接受再教育時您態度老實嗎?
不老實,他們啥也不懂,誰教育誰呀。每次知青們打完群架,民兵就來抓我。有一次,來了10個基幹民兵,結果被我一個人打散了。第二天晚上來了一個排,20個人,我睡著了,他們用槍指著我腦袋,我只好跟他們走,他們把我捆綁后,吊起來打。
是像耶穌那樣嗎?
不是。耶穌雙手是展開的,我是雙手捆在身後,這樣(反剪雙手)。
哈哈哈。您現在60多了,還能對付一兩個嗎?
沒問題。
咱倆比試比試?
(何笑)不想傷著你。
象棋界除了您,還有誰會武功?
遼寧隊原來有個蔣峰,人稱“蔣大牛”,是個牛人。
怎麼個牛法?
三棋俱佳,還會武功。
你倆武功誰厲害?
沒有比過。有一次,我要蔣峰和他的領隊立個字據,是傷是亡,後果自負,結果他們不敢立。
哈哈哈。武術界您服誰?
誰都不服。
李連杰也不服嗎?
李連杰是表演型的,不是打鬥型的。真要和我玩命,他恐怕不行。78年在什剎海體校的食堂里,象棋隊和武術隊在一起就餐,朱學增、臧如意慫恿我和李連杰過過招,我滿口答應,要求大夥把我和李連杰關進一間屋子裡,看看最後誰能活著出來。結果李連杰不敢應戰,他那時已經奪得全國冠軍。
哈哈哈。
您剛才提到蔣峰三棋俱佳,您怎麼樣,會下圍棋和國象嗎?
會。
都什麼水平?
80年謝軍剛學棋,現在她讓您一車,應該沒有問題。
不可能。
三棋俱佳的人,棋界多嗎?
多。但三棋都夠省級水平的不多,山東朱錫實算比較突出的一個,他三棋都能參加全國賽,書法又好,是個才子。天津王玉才也是三棋俱佳,可惜英年早逝。上海的趙之雲也是個大才子,出身書香門第,琴棋書畫俱佳。最牛的棋人是董文淵,圍棋和象棋都到了國手前幾名的水平,全國只他一例。陳毅元帥表揚他,他毫不謙虛地說:是啊,象我這樣的,千年一出。
哈哈哈。象棋界哪些人文化水平比較高?
哈哈哈。您這歲數,也當粉絲,不簡單。您和謝老、賈老有過交往嗎?
謝俠遜百歲生日,我去了。賈題韜,我是在劉劍青的引薦下去拜訪的,劉劍青是他的學生,和我是半師半友。賈老國共兩朝都居要職,友人多為社會名流,我們算後生小輩,在那個特殊的年代,為了不給賈老添麻煩,我們每次拜訪都是在夜裡,偷偷地敲門,象做賊一樣。賈老棋高,學問也高。
除了賈老,您還佩服棋壇哪些人?
每個人都有讓人佩服的地方。比如胡榮華,他對棋的貢獻大;柳大華,海內外有很多女粉絲,但他用情專一,對妻子特別好,對母親也特孝順;傅光明也是個大孝子,他的繼母,患有精神病,但他多年如一日,悉心照料,令人欽佩。
您這樣佩服孝悌之人,想必您自己也是個孝子?
咳,我談不上,我文革那幾年闖了不少禍,他們有時逮不著我,就把我母親逮走,現在想想,我真是對不住母親。我母親活到了90歲,前些天清明,我去給她掃墓,我就想,母親還是很有福氣的,我要是也活90歲,還得受多少年的罪。
您現在和愛人分居?一個人住這一套房子?
是的。我覺得人過50就應該分居,對健康有好處。
楊振寧一定不同意您的觀點。
他是他,我是我。
您的事迹成就了兩大名人,您自己也算是名人了,名人一般都有小蜜,您有嗎?
沒有。我沒有那個愛好。
找小姐嗎?
從不。
為什麼?
萬惡淫為首,百善孝為先。
太落伍了,現在流行的說法,叫“舒服一秒是一秒”。
找小姐會舒服嗎?我說的,她聽不懂;她說的,我又不愛聽,這要能舒服,這就不是人,而是種馬了。
哈哈哈。我聽出來了,何大潔身自好,是因為沒有碰到相談甚歡的。
不是這意思。
您一個人幽居郊外,萬一哪天卧槽了,怎麼辦?
這個問題我早交代過了,讓他們找個山清水秀的地,埋了就完事了。
身後想不想再回西雙版納?
不想。山高路遠,太折騰人。
您是69年去的那裡?
是。40年前的事了。
插隊的生活應該很苦也很浪漫?
很苦,但不浪漫。飯都吃不飽,還浪漫啥。
小說《棋王》里有河邊洗浴的情節,我看很美很浪漫。
那是小說家的浪漫。河邊洗浴是家常便飯,每天都洗,再浪漫的事情每天來一次,也就不浪漫了。
傣族人有男女同浴的習俗吧?您給講講這個習俗。
就是男女到同一條河的同一塊地方去洗澡,男的下河不用穿衣服,女的下河要穿筒裙,但筒裙裡面是不穿內褲的,入水后,筒裙從下往上翻到頭頂,身體基本全沒在水裡。
那還是很美很浪漫的。
不覺得。頭一回遇到傣族婦女扎到我們中間時,我們幾個知青嚇得落荒而逃。
後來就膽大了,不跑了?
是。
您下河也像傣族男人一樣,不穿衣服嗎?
是。用手捂著這裡,就下去了。
為什麼要捂?不捂豈不是更加豪放灑脫?
傣族觀念,捂著,就認為你有涵養,是紳士,大家就會接納你。不捂,就認為你沒有教養,人人都對你嗤之以鼻。
呵呵,是這樣。除了河邊洗浴,還有什麼浪漫的回憶?
沒有。
聽阿城說,你們知青經常收聽敵台,有這事嗎?
有的。雲南那個地方,由於地理位置原因,內地電台聽不清,敵台反倒清楚。
您喜歡聽哪個台?
我喜歡聽香港台,裡面有鄧麗君的歌,內地都是八十年代才聽到她的歌,我提前十年就聽過了,那個節目的“片花”我到現在還記得,叫做“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每天都是這句話開頭。
哈。您都喜歡鄧麗君的哪些歌?
哈哈哈。這些歌都是亂人性的,您有沒有亂過?
沒有。內心易亂的人,既習不了武,也下不好棋。
現在的歌曲比鄧麗君的好吧?
哈哈哈。
聽說您曾經有過一段不為人知的扛槍打仗的經歷?
是的。我71年參加緬共,扛一支M16步槍,同當地的5支軍隊打過仗,但正面交火很少,多為情報站。我們那個指導員,非常操蛋,他自己是中國人,對中國兵卻異常嚴格,犯點小錯就嚴懲,對緬甸兵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受不了這個指導員,一年半后當了逃兵,跑到仰光、清邁、曼谷等地,以棋為生,吃了很多苦頭。
想不到您還有這樣奇特的經歷,您應該給劉宗澤多介紹介紹。
現在時代不一樣了,沒有什麼參考價值了。
說說您的棋藝生涯吧。
好,你問吧。
您為什麼沒有成為特大?
我這個人興趣太廣,博而不精,你看我的藏書,文史哲,天地人,兩萬多冊,我都看了,得花多少時間?我還習武不輟,你看我這屋裡,刀劍就有七、八支,如果一心攻棋,我起碼拿了五次特大了。
哈哈哈。您覺得您跟特大的差距在哪裡?
如果硬要找差距,那就是心理素質有差距,棋上沒有差距。沒有哪個特大敢說摁住我脖子,連宰我兩下。
現在嗎?
現在。
蔣川也沒有這個把握嗎?
當然。
為什麼這麼自信?
棋下到一定程度水平就接近了。任何大師,先手想下盤和棋都是不難的,不管對手是誰。
您吹牛是不是從來不上稅?
我是大實話,信不信由你。
有記者在文章里說,有些特大從來沒有贏過您,是這樣嗎?
是的,有四個特大,從來沒有贏過我。
都是誰呀?
許銀川和您很少交手吧?
正式比賽只碰過一次,他先手,和了。
多下幾盤,恐怕您就要破身了。
不一定,他的棋一板一拍,不好輸棋,也不好贏棋的。
我把您這話傳到網上,肯定有人拍你板磚。
我又不上網,罵我我也聽不見。
哈。您覺得您的棋有什麼特色?
我喜歡搏殺,喜歡亂戰,別人不下的棋我下,別人不使的招我使。
具體點。
比如起手上邊馬,比如反向鴛鴦炮,別人都是很少用的,但我經常使。
看來您不懂布局。
我靠!怎麼可能!
哈哈哈。您的棋,圈內如何評價?
孫樹成說過,我的棋總是別彆扭扭,歪歪斜斜,加上我總愛喝點小酒,他就送我個“醉棋”的雅號,大家也都認可。胡榮華曾贈我一把摺扇,上書“出鬼入神”四個字,我認為,老胡的評價還是有一點根據的。
您下過的棋里,有沒有特別鬱悶的?
有啊,78年對胡榮華,80年對呂欽,都是大贏棋,下輸了,那棋讓你下,你都贏了。
為什麼會這樣?
心境不好。那兩年雜事多,後院老起火。
您的棋藝生涯,除了自己下棋,還培養了不少弟子吧?
不是這個意思。“弟子”和“子弟”是不一樣的。子弟八千是借用項羽的典故。
明白了。
雲南的陳信安,鄭新年,都是我一手帶大的,從讓雙馬開始。北京的魏國同,任剛,也是跟我學的棋。還有幾個弟子,我給他們都起了外號,還蠻合轍押韻的,你聽著:大徒弟是“滿盤蒙”,二徒弟是“上場暈”,三徒弟是“聽招走”,四徒弟是“不上陣”。
哈哈哈。名師出高徒,看來您這師傅也太不稱職了。
是他們自己不好好學。
咱們天南海北聊了不少。說說《棋王》這部小說?
好,你問吧。
這部小說好在哪裡?
阿城劍走偏鋒,卻撈了大便宜。在知青題材快要窮盡的時候,他帶著王一生闖了進來,以極小的事件,極小的人物,揭示了人生和哲學的重大命題,小說獲得了巨大的成功,被譽為當代尋根文學的翹楚。
您說的有點玄奧。
聽不懂是你的事。
聽說《棋王》在境外影響巨大?
是,在華人世界里,影響巨大,他們驚訝,在中共當政這麼多年以後,尤其是在文革十年以後,中國大陸還有這樣的作家,這樣的作品。台灣的陳履安先生,特別喜歡《棋王》,曾經自費印刷四次,廣為散發。
是,就是他,陳誠的兒子。
他為什麼這麼喜歡《棋王》?
因為《棋王》里有著中華文化的根。孔子的“禮失求諸野”,孟子的“民為上,社稷次之,君為輕”,老莊的“形神兼備”,“返璞歸真”,“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等思想,在這部小說里都有反映。
何大您很有文學修養。
我就是學中文的。
您是什麼文憑?
我是雲南民族學院中文系的,還讀了歷史系的研究生。
碩士學位?
不是,我只有碩士學歷,沒有碩士學位。
您那一輩棋手裡,您的學歷是最高的吧?
好像是。
聽說有些大學的中文系裡,《棋王》這部小說要講一個星期?
是的。
《棋王》有沒有可能獲得諾貝爾獎?
哈哈,諾貝爾獎的評委里只有一個人認識中文,這對華人作家非常不利。要不然,可以申請一試。
哈哈。都說棋獃子王一生是您的原型,您認可嗎?
《棋王》裡面有些故事確實在我身上發生過,阿城當年去我農場玩過幾回,聽說了我的一些事情。但王一生是小說里的人物,小說嘛,想怎麼寫就怎麼寫,跟我沒有什麼關係。阿城寫完了,定稿了,出版了,一直都沒有跟我通氣,直到3年後拍電影了,攝製組才找到我,請我擔任象棋顧問。從小說到電影,又是一次脫胎換骨的大改造。阿城就曾詼諧地說,只要編劇的錢不少給,你們想怎麼拍就怎麼拍,跟我沒有任何關係。謝園憑藉該劇和隨後的《大喘氣》,成為金雞獎最佳男主角,但《棋王》原著的含蓄雋永的意境,再高明的導演都很難表現出來了。
可是王一生的“啥也不懂,呆而近痴”跟您沒有某種相似?
哈哈哈。
王一生的出身非常寒苦,這一點是不是和您類似?
我是資本家出身,因為這個問題,我的弟妹都上不了高中,他們都是改革開放以後才拿的文憑。
聽說您有皇族血統?
是。不說這些,沒啥意思。
不想。也不敢想。
哈哈哈。
《棋王》里有個給書記送禮的情節,真有這事嗎?
那個書記是不是特可恨?
那人其實是個好人,他很惜才,並且幫助我實現了人生的轉軌。
沒有他,您可能成不了大師?
是的。
看來您很感激他,不感激那副象棋?
哈哈哈。
《棋王》里最後的情節是一對九盲棋大戰,那是虛構的,還是真有其事?
不完全是虛構,也不完全是真事。真實情況是我一對九車輪戰,不是盲棋。最後結果,我是八勝一和,和的那盤,對手是個湖南人,名叫張雄,他多走了一步棋,賴和了。
哈哈哈。還有這事。
最後再問您兩個問題。
好,問吧。
您說話文質彬彬,詩詞佳句信手拈來,平時一定愛看文學書刊?
是的。象棋是我的專業,文學也是我的專業,前人詩詞尤其喜愛。
您最喜歡哪位詩詞名家?
蔣捷的詞沉鬱悲涼,如山中鶴唳,有什麼好的?
這你就不懂了。
你應該喜歡“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才對。
哈哈哈。您一定喜歡“而今聽雨僧廬下,兩鬢星星也”?
是的。
我看您不是兩鬢星星,而是滿頭星星了。
是啊是啊,歲月無情,紅顏易老。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您認為象棋將來會絕跡嗎?
那您認為象棋將來會發展嗎?
也不會。象棋將是不死不活的一種狀態。智運會期間,我曾跟運動員選手建議,要他們輸兩塊金牌給越南,他們不聽。
您為什麼那樣建議?
因為只有從外國人手裡搶金牌,國家才會重視,才有可能加大投入。
有道理。謝謝您和我聊這麼多。
你不喝了?
我還有事,您慢慢喝。
好嘞。慢走。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