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建一
畢業於北京大學中文系
岳建一筆名盤古。湖北武漢人。畢業於北京大學中文系。著有中短篇小說、散文、文學岳建一評論《荒魂》、《盤古》、《女媧》、《重鑄民族靈魂》等,1999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
湖北武漢人。中共黨員。1976年畢業於北京大學中文系。1969年參加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歷任排長,《工人日報》文藝部編輯,《開拓》雜誌副主編,中國工人出版社編輯,副編審。1975年開始發表作品。1999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
岳建一
《荒魂》 | 《心星》 | 《盤古》 | 《女媧》 | 《重鑄民族靈魂》 |
《夜祭》 | 《中國知青情戀報告——青春煉獄》 | 《中國知青情戀報告——青春極地》 | 《中國知青情戀報告——青春祭壇》 | 《中國“左”禍》 |
《血色黃昏》 | 《血色煉獄》 | 《黑的雪》 | 《百年風流》 | 《中國知青詩抄》 |
《中國魂告急》 | 《青春的浩劫》 | 《中國貧困警示錄》 | 《輝煌的幻滅》 | 《天堂輓歌》 |
《回首黃土地》 | 《中國知青文學民間文本》叢書 | 《紅麒麟叢書》 |
大陸女作家毛竹與岳建一的認識可以說是毛竹生命中難忘的瞬間。
那一次,毛竹把她的書《透明的激情》寄給了以前在青藏高原現在青島的文友楊志軍。楊志軍就是寫現在暢銷書《藏獒》的著名作家。楊志軍看后可能是覺得《透明的激情》題材珍貴,屬珍貴的民間歷史紀實,就向當時中國工人出版社的著名編輯岳建一推薦了毛竹。
岳建一因為出版了眾多的民間歷史叢書,成為當今中國重量級的編輯家;而楊志軍的重要紀實:《無人部落》、《亡命行跡》、《大祈禱》等書,都是岳建一給出版的。岳建一對楊志軍極為信任和看重,尤其嘆賞他的《荒原大劫史》。岳建一說,能夠出版此書是自己的驕傲,該書使漢語殿堂終於有了回歸漢語天性、天賦和天良的自由敘述,渾融、恣肆、嶙峋、恢廓、精微,盡展自然荒原和精神荒原輝煌的黑暗,以多元、開放、靈變、博遠的精義,以自然主義的凌厲,更以自由生命久蓄的感性和理性無限洞開的衝決力,顛覆著小說文體,將當代文學罕見的廣度與探索到的史詩形式相融合,連汪曾祺都稱其為“一部震撼人心的罕見傑作。”
楊志軍沒想到岳建一早就希望結識毛竹,苦於無門。由於中國社會出版社曾經出版過毛竹的《透明的女性》,岳建一在書店看到后,當即給該書的責編之一張承打去電話:“祝賀啊,你們很有眼力,出版了一本很有價值的好書!”岳建一說:“那一瞬我就想結識毛竹,她的著作不像是出自女作家手筆,厚重,大氣,透著幾多詩意的野性與渾沌,僅從字裡行間便可以看出寫出此作會付出怎樣的辛勞,只是不知道怎麼才能和她聯繫上。”
岳建一甚至對許多人說:要了解青海歷史,東方竹子的《透明的女性》一書不可不讀,其深厚、翔實和豐富的滄桑形態,至今罕有逾越者。毛竹知道,這句話在別人都沒說出時才尤是珍貴。雖然該書由於終校時毛竹尚在青海和盜版等多種原因,還存在許多的缺憾,但是該書中的觀點--對青海文化突破性的認識,“前不見古人,後來見來者”,十分十分珍貴,真可謂是得意之筆。後來中央台大導包為民拍紀實片《三江源》時,多處引用毛竹此書中的突破性論點也是明證。這麼多年過去,連毛竹本人都覺得精彩得難以超越。
不料,楊志軍推薦的正是這位女作家毛竹,自是喜出望外。
岳建一,湖北武漢人,遷居北京沒有幾年便當了北大荒知青,干過種地、打井、伐木、蓋房、築路、修水利各種重活兒,中蘇邊境緊張時還在珍寶島前線扛過搶,修築備戰工事……后畢業於北大中文系,曾當過《工人日報》文藝部編輯、《開拓》雜誌副主編,那時是中國工人出版社副編審。
於是就有了毛竹和岳建一的電話交往。每一次都是岳建一侃侃而談,一談就是幾個小時。中心話題就是一個,希望毛竹給他寫一本他想要的書,而且必須超越《透明的女性》。
岳建一分若干次給毛竹寄來了他編輯的圖書,足足有二十幾本,每本皆是三十到四十多萬字的大書,屬不同版本的民間歷史、民間記憶叢書。這世界上還有這樣寄書的!
有一天,岳建一專程來《中國石油報》看望毛竹。令毛竹驚奇的是:語音那般持重、思想那般深沉、責任感那般強烈、出了那麼多黑皮大書組成的系列叢書的岳建一,被人稱做“民間歷史救星”的岳建一,一想起來就感覺厚重重沉甸甸的岳建一,居然看起來那麼年輕那麼瀟灑,有一種藝術家的風采。岳建一身著黑衣黑褲,連背包都是黑的,脖子上還孩子氣地用黑寬頻掛著一個小靈通,腳下的黑色蹬山鞋似乎是彈性特別好,使得他走起路來一翹一翹的,步子格外輕盈。
尤令毛竹驚奇的是談完書稿,看似文質彬彬的岳建一居然告訴說,自己小時候特別調皮,又黑又瘦,淘得快成精了。夥伴們上房、上樹掏鳥窩,他在下面將梯子扛走。夥伴們下湖游泳,他將全部衣服裝進筐里背走,挨家挨戶地送給家長,還文文靜靜地問叔叔、阿姨好,害得夥伴們躲到天黑才擦著牆邊捂著私處回家。一次,要期中考試了,他竟然站在路口,以中隊幹部身份,一本正經地告訴大家回去,學校臨時決定今天不考了。後果可想而知!因此,他從小在家中的保留節目便是頻繁挨打,頻繁出逃。幾乎一直到下鄉那天,他突然覺得自己一夜間長大了。
他說,看似突變,其實與父母在文革時的不幸境遇有關。一天,一位作者來出版社找到岳建一說:“我想看看,你這個岳建一,是不是當年那個淘得大名鼎鼎的岳建一?當時,區里各居委會傳達過,岳建一舉著兩把傘,一次次從5層高樓頂上往下跳,摔得都沒個模樣了,還跛著腿再爬上樓頂往下跳。”岳建一說,當時因為看了許多物理書上的原理,便想實踐一下,傘蓋都翻過去好幾把,沒有想到,一不留神便從此惡名鼎鼎。
毛竹好奇地問為什麼是3次跳樓?岳建一說,“第1次跳下來居然沒事,只是在地上打了幾個滾,便又爬上樓頂。第2次跳下來也是這樣。家裡從南方帶來的幾把大油布傘全都折騰壞了。”毛竹笑道:“於是,第3次跳下來居然沒事就又爬了上去!”岳建一說,唉,家長們來了,居委會老太太們大呼大喊地來了,傘也壞了,腿也跛了!哪敢再往下跳啊!語氣中似有幾多惋惜。
毛竹說自己不是專業作家,書稿不會太快。岳建一聽到毛竹的答覆並不著急,一副很有耐心的樣子,只是一再希望書名從原有系列書名中跳開。
岳建一還說起生命中遭遇一件奇怪而神秘的事情,至今無法解釋——年輕時有人告訴他,說有一個人特別像他,幾乎難以分辨;甚至,一位多年好友找到他的妹妹,說你哥哥怎麼換女朋友啦?昨天和另一個女孩子去看電影,親親熱熱的,太不像話了!妹妹說不會呀,哥哥昨天在家沒有出門啊。岳建一說當時特別好奇,十分巧合的是對方的岳母竟與自己有工作關係。於是,他們終於見面了,在人民大會堂北門不遠的長安街人行道上。岳建一說,當時我驚呆了,距離十來米遠便不敢再往前走了。這一瞬間,我對神秘的宇宙油生一種特別的敬畏,甚至可以說是恐怖。這種敬畏和恐怖,使得我邁不開步子。我彷彿被一種巨大而神秘的力量給定住了——那個人真的和我太像了!一舉一動,一顰一笑,身高體態,一舉手一抬足,無一不像,甚至包括說話聲音,只有我才能覺出的神態細節。難道,我們是彼此散失的雙胞胎?后經詢問,不是,也根本不可能是。人和人之間,如若沒有血緣關係,又相象到自己都難以分辨的地步,不能不說是宇宙間的某種神秘使然。他的岳母對我特別好,我便要了他的照片,給我妻子(當時的女朋友)看。記得妻子當時失聲道:怎麼會呀,太可怕了!後來,一個偶然機會,岳建一同時見到了他的妻子和岳母。他的妻子只看了岳建一一眼,便始終一言不發,臉色通紅。
岳建一說,他格外崇敬的作家是木心先生,幾年前在三聯書店一樓,見到木心先生的散文集,偶然一翻,便愛不釋手,驚嘆不已,竟坐在樓梯上不知不覺地讀了幾個小時,直到天黑。以後,木心先生的作品陸續出版,岳建一全部購買,一一反覆閱讀,即便在海南島原始森林人跡罕至的黎寨里,也就著燭光拜讀。
岳建一說,我們民族如果真正認識到木心先生作品予以的深遠而寶貴意義,也許需要一百年到二百年,需要超越自我、民族、政治、宗教和地域文化局限,需要將個體、地域與歷史帶來的文化局限透視清楚,需要從看似極其凈煉、清澈、自然、不見人工痕迹的文字表層,洞悉木心先生化中、西文化萬千氣象、萬千波瀾為滴水的巨大功力,需要對先生個人及其文化略歷有著深刻了解,需要更多的審美自由、超拔與境界。
這位老人家何等了得,所有小說、散文堪稱不見常式而卓其態,且窮形而取極境,幾乎每一篇讀來都可窺見厚積薄發的中國文化功底與西方技巧渾融一體。譬如,木心先生的散文,既是在真正復活著每一漢字,賦予新的靈性,又可以說是在顛覆著散文文體,不僅僅是因為化恢廓、恣肆於纖致、靈變,化大痛、大憫、大悟、大省乃至種種終極追問、追思為似水行韻乃至韻外之致,更是因為幾乎在取中、西文體、語體一切所長,又一一棄之,融小說、寓言、漢賦、古典詩詞、國畫、油畫、現代新詩一切形神……乃至東、西方哲學於一體,又一一淡出淡遠。
我想,如此博大精深的文學、文化功底,不僅僅來自木心先生畢生探索與積累,更來自先生對中國文化及至人類一切文化建樹入骨入髓的摯愛,來自嚴峻的使命感。我想,從胡適、魯迅、徐志摩……到余光中、余秋雨、北島……中華民族幾百年來,尚無一人臻於此境。可以想象,臻於此境的木心先生會有著怎樣深刻的孤獨。尤其可以想象,許許多多讚美木心先生的文章,會給木心先生帶來怎樣更加深刻的孤獨。
在讀到的評價木心先生的文字里,我認為李靜、陳丹青文章不錯,甚是難得。岳建一說,有友人希望他寫一篇評論木心作品的文章,太具挑戰性了!他說,自己一向不知天高地厚,面對木心作品,平生頭一次產生了深重的敬畏,以自己現有功底,豈敢妄為,即便寫出來,可以想象會是一種怎樣的淺薄。但是,會有一天,自己將去迎接挑戰,以不負木心先生的畢生心血和非凡建樹。
岳建一說起出版《血色黃昏》的過程。岳建一是中國出版界風雨迷亂時出版《血色黃昏》的。當時,他聽說有一個叫老鬼的,寫了一部內蒙古知青生活的長篇紀實小說,被包括香港在內的14家出版社退稿,輾轉8年不能出版。岳建一決心找到這部作品,親自讀一讀。可是,他只打探到老鬼住在萬壽寺一帶某座樓房的401房間。然而,這裡有上百座樓房呀。這就意味著他要爬上每一座樓的每一個單元4層,叩問每一個401房間。於是,岳建一從上午9點開始,一一詢問,顧不上吃午飯,汗如雨下地一直找到下午4點多……
當他讀罷這部沉甸甸的書稿時,立刻肅然起敬,應該說這是—部靈魂的孤本!那種莊嚴而殘忍的真實,有著可怕的魅力,堪稱具有化石般的品格。
《血色黃昏》在中國工人出版社出版后,頓時轟動海內外,很快7次印刷達40多萬冊。這樣傑出的作品,竟然歷時8年不能出版,簡直是詘詘怪事。他對出版社領導說,這樣的書稿如果不能出版,還當編輯幹什麼,我回家賣烤白薯去!
作為有著同樣知青經歷的岳建一深刻地理解老鬼。岳建一曾是北大荒知青,1969年參加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任過排長。岳建一說起那些自殺於原始森林的戰友,說起自己怎麼戰勝萬般絕望中的自殺衝動,有一種撼動人心的氣場被呼來喚來,撼動著毛竹。裡面夾帶著那個特定時代知青被置於蠻荒絕地靈魂深處的無助、孤獨、和悲烈。那個特定時代的陌生信息向毛竹撲來,似乎有點難以置信,卻又那麼真實,就那樣厚重地席捲而來。
岳建一一直希望那一段的民間歷史有人來記錄,讓歷史來珍藏。而老鬼書中寫法是紀實手法。雖然是小說,但是紀錄了許多的珍貴的民間歷史。那裡面記載的那場大火,不知道是不是就是1972年5月5日西蒙西烏珠穆沁(草原)旗寶日格斯台牧場那場奪取了69條知青生命的大火。
《血色黃昏》多年前我在市場買過一本,一口氣讀完后,那本有我無數批註的書被朋友借走至今沒還。《血色黃昏》誰沒看過聽說過,可是,這個時代對於真正的運作者並不在意,包括毛竹。而岳建一就是這樣一個藏在幕後的重量級人物。這個岳建一和中國文聯出版公司出版《第二次握手》、《男人一半是女人》的顧志城一樣,是這個時代敢於最先吃螃蟹的最著名的編輯家和出版家,都屬於給中國帶來光明的超拔於時代的人物。毛竹始終認為這種人物才屬於中國國寶級人物。
岳建一說:為了等老鬼的新書稿,我等了許多年。這期間我們不斷地交流、溝通。老鬼後來娶了一個內蒙古女知青,該女知青很能幹,是一家公司董事長。兩人從相知到相戀,既恩恩愛愛著,又爭爭吵吵著,愛得轟轟烈烈,吵得渾渾沌沌,且時常讓我評理。我這個人有一毛病,喜歡無原則地袒護朋友,喜歡對最好的朋友惡作劇,反正老鬼是哥們兒,反正兩口子戰事無是非,不論老鬼有理沒理,是對還是錯,總是毫無條件、毫無原則性地向著老鬼,找來各種理由批評他的太太!他的太太非常大氣,善良,從不計較,真的覺得我的批評很有道理,並且其實對老鬼極好。
有一次,他們又鬧彆扭了,他的太太找到岳建一訴說。岳建一說,你不要老說老鬼的不是,有本事你以後不要再理老鬼了!老鬼太太說,不理就不理。岳建一說,有本事你連電話也不給老鬼打。老鬼太太說,不打就不打!岳建一說,萬一打了怎麼辦?老鬼太太說,請你吃飯行了吧?岳建一說,不行,打了你就將你的公司輸給我。老鬼太太說,行!岳建一說,空口無憑,簽字畫押!老鬼太太慷慨凜然地簽字畫押了。事後僅僅才一天,她便忍不住給老鬼打電話問候,關心衣食住行。就這樣,老鬼太太將公司輸給我了。至今,她依然穩穩地當著董事長,每當見到我時,都挺不好意思的。
岳建一看著柔弱的毛竹,似乎是對這個能寫出厚厚大書的女子十分的珍惜和憐惜,請吃飯時,講的全是讓毛竹怎麼保護好自己的身體。
岳建一說,由於家族病史,自己很早便研究中國養生文化與西方營養學比較。中國文化中的診脈、看舌苔,與骨診、顱診、掌診、足診、耳診、甲診乃至音色診,其實同宗同源,盡皆來自幾千年民間累積的概率,不過一部分進入了皇家、官宅,成為中醫;一部分進入了民間,成為巫術。巫術中的養生部分,如若剔除糟粕,同中醫養生部分一樣,同是博大精深;而對於巫術,中國最優秀知識分子群體皆是要麼膜拜迷信,要麼摒棄剷除,魯迅更是完全排斥中醫。因此,我們對於自己的遺產極少嚴謹區分,加以現代比較、觀照和辨析,以轉化為有益人類身心的資源,致使其精華部分或流失於日、韓(人家還不承認)、蒙、藏乃至東南亞,或幾近全部失傳。自己雖能望診,僅懂皮毛。岳建一對親朋志友和有信念的作家,有一種全心身的珍愛和珍惜,常為他們診病,為他們的健康出謀劃策。政界、商界時有大人物找來,他總是一再謝絕。毛竹認為,這種拒絕中透出岳建一的某種意志和偏激。
岳建一說,他堅持在夜裡12點左右練功,練到一定時候會身不由己地手舞足蹈,甚至自行倒立,常常一立就是一個小時。平時自己根本不會倒立。
岳建一,真是一個奇人!岳建一,真是一個奇迹!
岳建一還說了一句話讓毛竹的靈魂撼動的話:“十幾年前,我偶然見到楊志軍,只是對楊志軍說了一句:志軍,你應當把煙戒了!楊志軍後來告訴我,他從此真的就把煙戒了!”這兩個優秀、深沉的男子漢之間似乎有一種默契,似乎在產生一種力量,一種將會影響整個華人世界的力量。毛竹明白岳建一沒說出的話:為了寫書你一定要珍惜自己的身體。毛竹沒有說什麼,可是感覺到了那一種能讓世界撼動的力量。
岳建一絕對不是酸文人,他關心他看上、他喜歡、他珍視的作家,他不但關心他們的創作,更關心他們的身體、他們的生活、他們的“經營”。岳建一不斷地鼓勵他們買車買房買股票,在各個城市真正地紮下根來,為寫作創造較好的條件。
毛竹常常懷疑岳建一身後有個巨大的力量,這是一個謎,一個令毛竹費解的謎。這是一個團隊還是一個國家?是一種宗教還是一種協會?是一個組織還是一些大款?抑或是一個可怕的組織。因為岳建一總是能把那麼厚的一般人都讀不懂的深邃厚重的大書,發行好多萬。那些年裡,岳建一給中國工人出版社創下的效益是巨大的。岳建一則說,他的力量來自他不竭的愛,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愛著自己的民族和文化、愛著不可抗拒的人類主流文明有多麼深邃,多麼的無以替代。
毛竹同樣也知道岳建一的智慧、運作、理念本身就是一個金庫。他是可能創造出版界一切奇迹的。
岳建一說,有兩個人的照片,他認為可擺在他書房最重要地方,一是焦國標,一是王康。岳建一對焦國標充滿了敬意,從未寫過詩,竟破例寫詩道:
當地平線上不再奔騰真實的磷火,當陽光也開始炫耀霉爛的絢麗,當叫賣良心的末日望不見盡頭,當自由只能裹進最污穢的繃帶,你去了——用脊背凝視沒有生命的海。你去了——將自己抵押給永訣恥辱的未來。你去了——高擎靈魂之火走向殷紅的暴風雪。你去了——拒絕黑夜漫過悠久的歲月。你去了——證明著一個民族尚存的底色。
這是索還最後的尊嚴,這是一去不還的孤征!
我的淚是紅的,濁的。
從此,死去的大地有了活著的憤怒,喪盡尊嚴不再是聚族聚居的歸宿。從此,放牧良知的茫茫荒野,疾馳起一束來自淵底的夜光。從此,骨骼淤泥般消融的濕地,有了不倒的靈魂出沒……這是封凍在冰層下的激響,這是中國刀鋒般痛楚的低吟,這是比歷史更悠久的古大陸再生的祈望……讓我們——從一句真話做起,從一次操守做起,從一方沉默做起,從一個反省做起,從還原常識做起,從自我啟蒙做起,從索還最卑微的尊嚴做起,從進行最無奈的出征做起,還原每一靈魂擁有的生命尊嚴,還原每一尊嚴生命擁有的自由靈魂,讓血脈重新流動陽光,讓陽光成為我們民族靈魂的顏色……
岳建一說,王康尤其令自己敬重,不僅僅學識、睿智非凡,且堅忍不拔,人格俊偉,乃是民間知識分子中真正具有終極關懷的布衣精神貴族。如此卓爾不凡者,其文章之非凡膽識、遠瞻、深湛、峻拔乃至詩意般行文如虹和磅礴氣韻,可想而知……
這讓毛竹十分驚奇。因為這兩個人都是她多年的朋友。那一年,毛竹給《中國文化報》投稿,《中國文化報》連載了毛竹的散文。連載到後期,《中國文化報》責編、大博士焦國標轉幾次長途車,親自來到小涿州向毛竹約稿。毛竹認識王康卻是因為樂山大才子毛喻原。毛喻原被樂山才子陳建挖來京城。而陳建總經理的公司是香港首富龔如心的子公司。王康和毛喻原都屬於四川大才子。而北大博士焦國標則因寫檄文被北大開除,現在正忙於被跟蹤著到美國日本各個國家去講學。王康最近在重慶組織上百名畫家,給五百名抗日壯士和為國犧牲者作畫,不論黨派、地區。凡是男畫家一律沒有工資,凡是女畫家一律給一點點生活費。這種客觀展示民間歷史的精神是悲壯的,可歌可泣。為此,鳳凰衛視記者特別地專訪了王康。
與安波瞬前來約稿一樣,毛竹雖然沒有動筆,可是她也在消化岳建一說的那一籮筐一籮筐的話,感悟岳建一表達的那一背簍一背簍的期望,體會岳建一那一疙瘩一疙瘩的願望,醞釀著有一天給岳建一交一部他想要的書稿。
有一種感覺是真切的,那就是:在毛竹的心裡,岳建一是當代最有份量的著名編輯家、著名出版人;而最讓毛竹感動的是岳建一身上的使命感。因為認識了岳建一,毛竹最近還特意從市場上買來了出版社再版的老鬼著的《血色黃昏》,細細拜讀了岳建一寫出的精彩的後記。細細感覺了這本書。
毛竹開始注意收集岳建一的作品。岳建一1975年就開始發表作品。1999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中國作家協會。也真是奇怪,和岳建一當年跳下樓去再又爬上樓頂相似,岳建一在知青聚會上提出“我們這一代人需要集體懺悔”,引起軒然大波,反對者們喊聲、噓聲一片,甚至有人搶他的話筒,將他轟下台去后不久,他又登上台去。其實,熟悉岳建一的人都知道,他的口才極好,有些台灣學者聽了他的脫稿學術講演后后甚至說,三十年來不曾聽到如此精彩和具有感染力的講演。當時,知青學者劉小萌在喧嘩聲中登上台去,引經據典,慷慨陳詞,動情地講述知青一代人懺悔的文化意義和歷史意義,表示堅決支持和聲援岳建一。
劉小萌發言完畢,岳建一再次登台嚴肅道:“我今天的發言,是事先應主持人一再邀請的,是做了認真準備的,是嚴肅的。我們同是知青,擁有同等的發言權利,你們有不同意見,可以嚴厲批駁,我一定予以尊重。同樣,我也嚴正要求你們的起碼尊重。你們都經歷過文化大革命,應該知道剝奪別人發言權是意味著什麼?關於懺悔,不會因為剝奪了我的發言權,懺悔便會失去意義。可以斷言,未來引領我們民族進步最重要的聲音之一,將是懺悔。我盼望著,這最重要聲音會有我們知青一代發出……”毛竹從岳建一的再次登台發言,感受到了那種撼動人心的力量。
毛竹認為,當年的紅衛兵如同“蝗蟲”一般,走到哪兒打到哪兒,破壞文物、毀滅古迹,毫無思想頭腦,失去思緒判斷,逼死、打傷許多國寶級省寶級縣寶級的文人:在北京逼作家老舍跳湖、把演員嚴鳳英開膛破肚、逼死美女孫維世......在青海開上萬人的批鬥會,直到將一心想把青海建設好的青海省長王昭逼死、開七千人的批鬥會,瘋打瘋踢,把青海民院副院長戴金璞逼得上吊自殺,串聯鼓動青海紅衛兵奪《青海日報》的權,致使三百多位風華正茂的美少年美少女喪生.....
而這批“蝗蟲”給全國農村,特別是大巴深山帶去的的毀滅性災難,多次深入大巴深山採訪的毛竹更是耿耿於懷。僅一個紅椿公社,被“除槽”的人就達三百多人,渚河邊血流成河。武鬥后光槍斃就槍斃了六十多人。這些被武鬥牽連進去的有公社書記,有小學教師,有學生領袖等等。而大巴山那時的文化人有幾個?弄得剩下的文人人人魂飛魄散個個噤若寒蟬。大巴山失去的元氣何時才能真正恢復?大巴山由一個山珍寶庫淪落成陝西省“最貧困地區”的“最貧困縣”,責任誰負?沒有起碼的懺悔,行嗎?
這批“蝗蟲”毀掉多少文物。僅就我身邊的,劉關張結義堂,保存千年,文革時僅剩一個門和一個石碑,涿附近上方山的七十二庵被毀到現在都沒有恢復,宏偉的青山綠水間只隱現殘垣斷壁,隱示昨日輝煌……這批“蝗蟲”的瘋狂,最後連毛老人家都怕了,把他們下放農村——又將戰火引向農村。其它地方我不說,這批不能獨立思考失去判斷力失去理智的蝗蟲在青海搞什麼深耕土地,搞什麼深播草種,又不知道毀了多少良田草原和森林。
他們為什麼不願懺悔?他們難道認為自己有熱情有激情有頭頭有指揮,就可以忽略自己的瘋狂犯下的錯嗎?難道上面的罪責便是他們不懺悔甚至心安理得的理由嗎?而這一代人中,只要有一個岳建一,一個願意反思的岳建一,一個願意懺悔的岳建一,那麼那幾百萬瘋狂迷亂的紅衛兵就有救,那麼那整整一代人就有救,那麼我們這個時代就有救。從另一個角度說,中國只要有一個岳建一,中國紅衛兵、中國知青的民間歷史就有救,中國的近代民間歷史就有救,中國就可以有真實的當代歷史為鑒,就可能不會覆轍。就如一個鄧某人搶救了那一批雲南知青的歷史。就如一個梁某人搶救了那一批北大荒知青的歷史。就如一個楊某人搶救了青海公路的建設歷史,就如一個斯某人搶救了延安的歷史......
正如著名導演楊陽在拍《記憶的證明》時說的一句話:一個不知道反思的民族是沒有希望的民族。正如鳳凰衛視《口述歷史》欄目的定位:搶救歷史,反省歷史。因為這個欄目的理念是:一個勇於反思的民族才會有更多的智慧,一個勇於懺悔的民族才會有更多的寬容;而岳建一是想強調以史為鑒,為抗拒中華民族自身的集體失憶而努力。
毛竹說,如若岳建一做的許多工作都是搶救性的,那才真正是一件功德無量的事情。如果岳建一要做的是客觀公正地搶救民間歷史,從不同角度再現歷史真相,把判斷的權力交回百姓,顛覆某種蓋棺定論式的歷史事件敘述方式,那麼,我認為這才是從根子上讓中國人激活的方式,這才是中華民族發展和穩定最根本的需要。
後來,岳建一沉痛地說,其實,我們這一代人天然地缺少獨立思想、獨立人格和公民意識,經過"靈魂深處爆發革命"、"脫胎換骨"、"思想改造"的愚化、奴化與獸化,不僅最集體地失去了一切個性特徵和生命意志,精神世界一貧如洗,而且在"徹底埋葬封資修"的激狂中,最主動、最自覺、最堅決、最不分青紅皂白地切斷自己的一切文化根基。我們堪稱文革的直接受害者,也更是這場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文化毀滅和精神崩潰的最主要、最主動、最瘋狂的參與者。
我們以極端主義與農民式的非理性理想主義思維方式,只講敵我,不論是非,缺少寬容與博愛精神,更缺少現代文明與傳統文明的約束,排斥一元以外的一切多元的思維方式,排斥文化的偉大旨意,排斥人類一切最深刻的經驗、高貴的理性、情感和世俗的邏輯,惟現代個人迷信是尊,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進而成為強行顛倒文明進程與秩序的馬前卒,粗暴地、野蠻地、自以為是地以文化的名義進行武化,以民主的名義消滅民權,以真理的名義“橫掃一切牛鬼蛇神”,派同伐異,派異伐同,張揚奴性與獸性幾近極致。
我們告密、檢舉、造謠、中傷,自以為是反戈一擊。我們捕風捉影,羅織罪名,逼迫無罪的人們交待滔天罪行,自以為是階級立場鮮明。我們向親生父母宣布劃清界限,自以為是大義滅親。我們搗毀寺廟,焚燒文物,批鬥同胞,落井下石,刑訊逼供,抄家劫舍,動輒"炮轟"、"油炸"、"砸爛"、"宣戰"、"遣返"、"示眾"、"揪出",甚至毆打自己恩重如山的老師,製造無數慘絕人寰的酷刑與冤案,使無數人日夜生活在無所不在的恐懼里。
我們的惡行只有人們想象不到的,沒有做不出來的。我們自詡為龍子龍孫,卻不曾有過龍脊龍骨龍髓,骨血里涌動著亦狼亦羊的髓液,兇殘而又卑怯,一如魯迅所言:"遇見了狼,就成了羊,遇見了羊,就成了狼。我們浩浩蕩蕩、爭先恐後、熱血滿腔地擠進靈魂屠場,閹割、肢解、烹殺自己的靈魂,並且以慷慨"赴閹"、"殉閹"的激情和壯懷去閹割、肢解、烹殺他人的靈魂,自以為是為真理、為正義、為人類的解放而鬥爭,更自以為幸福、神聖、光榮,且歌且頌,群舞群蹈,翩然扭動起我們至今不敢回眸一望的太過醜態百出的"忠字舞"。我們愚昧、愚忠、愚頑、愚妄,貌似偶像崇拜,實為根深蒂固的對天人政教合一的勢力崇拜。
如果我們的子子孫孫問及,有誰能夠相信——整整一代人,幾乎沒有背對命運的慷慨悲吒,沒有支撐人格、良知、尊嚴的高貴脊樑與頭顱,沒有自救的義舉,沒有真正的靈魂倖存,更沒有誰因為文明的傾覆而以砥以礪。其時,我們已經淪為一堆喧囂的、躁動的、混亂的、沒有思想沒有骨骼沒有良知沒有廉恥沒有憐憫心的異類。我們活著,精神集體地匍匐與低徊,人的種種生動屬性正在漸漸失去。我們曾經有過的愚昧與無恥,其實是一種遠比歷史更悠久的愚昧與無恥。我們崩毀的不僅僅是生存的質量和生命的精神,更是對幾千年來太多愚昧與無恥的記憶世界。於是,我們有了超越歷史的更加驚天動地的愚昧與無恥,有了遠比千山萬嶺的傾覆更為可怕的、浩瀚而深遠的記憶世界的傾覆。
我們怎麼可以不懺悔呢?針對有人說應該懺悔的是文革災難的製造者,我們作為受害者為什麼要懺悔,岳建一說:請大家回憶一下,從秦始皇到雍正,從希特勒、墨索里尼、斯大林,到波爾布特,哪一個極權專制頭子懺悔過?懺悔的權利僅僅屬於百姓,對於極權專制頭子不是懺悔可以了事的,而是必須將他們永遠釘在恥辱柱上,供人民世世代代地進行歷史的審判!我們永遠不能因為文革災難製造者不會懺悔,自己便拒絕懺悔。
懺悔就是無情地解剖自我,解剖曾經是百孔千瘡的靈魂,是將記憶靠近良知的真正痛心疾首的自省、自我靈魂酷審。其實,懺悔是一種胸襟,是真正的自信、自重,是良知覺醒的需要,是自我理性的進化,更是人類最高貴的品格。正視自己的文明質量、精神內容、文化結構,甚至正視自己血管里流動的基因,自究才能自救和自強,才能還歷史以真實,變歷史的不幸為再造尊嚴的靈魂與歷史的巨大資源。懺悔應該是一種高尚的精神行為,應該是自覺的而非強迫的,應該允許各種方式,可以是公開的,可以是私秘的,可以有言有行,可以有行無言。我們提倡懺悔,尤應尊重他人不懺悔的權利……
岳建一能理解毛竹為何願和風燭殘年的老人深談,毛竹為何願一次次深入大巴山深入青海深入全國鄉鎮。當一代一代的老人相繼隨風而去,對於毛竹的求索是多大的損失,那是一段民間歷史的湮滅,將令人令人扼腕長嘆不已。因此,岳建一明白毛竹為何在作品最暢銷的時候,放棄出暢銷書一個猛子扎了下去。
而毛竹同意岳建一的定位:搶救歷史,反省歷史,這才是一個作家、一個編輯家真正應當做的。
但是,毛竹總有點擔心,大氣天然的岳建一太有骨性,不交官友;太有韌性,不願泛交;太有拗性,不願深交。這些優秀的品格,將使得岳建一容易站在某一種立場上,難以客觀地再現歷史,難以超拔地站上一個高度,難以了解決策人的思路,難免使其出版的作品有所偏頗。再者,岳建一的叛逆性格,難免使他對同樣有叛逆性格的作家有所偏愛,這樣會否保證民間歷史的公正?還有,岳建一的目光似乎太被文革所吸引,且過多注重特定時代“微觀人”的權益,忽略“宏觀人”的權益。
這些都是岳建一運作中國民間歷史的大忌。因為一個偉大的出版家在微觀上、宏觀上首先都必須是客觀的,就是敵人也能客觀地描述,這樣才能公正,這樣才能給人類留下真正的民間歷史。
岳建一是中國出版界風雨迷亂時《血色黃昏》的第一責編。當時那個書稿歷時10多年15次被出版社退稿。岳建一打聽到了世上有這樣一部書稿。同樣做為北大荒知青的岳建一十分激動。
岳建一動態:
2008年春節我給岳建一發簡訊,他說自己正在進行歷時11天的養身絕食,現在是第9天。“我瘦天下肥,我正以此法體會民間疾苦,表達我與民同苦樂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