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居英
1982年任引灤入津工程總指揮
劉居英,1917年出生,吉林省長春市人。參加一二九運動后,加入中國共產黨,擔任過北大團支部書記,後到豫西工作。1937年到山東,自萊蕪地區組織抗日武裝。1951年入朝,任志願軍鐵路管理局局長、中朝聯合前方鐵道運輸司令部司令員。1961年,陳賡逝世后,劉居英繼任“哈軍工”院長。“文革”后,劉居英擔任過海軍政治部主任,最終回到鐵道兵任副司令員。他是中共八大代表、第三屆全國人大代表。1955年被授予少將軍銜。曾獲一級解放勳章。
2015年12月6日5時45分,劉居英在北京301醫院逝世,享年98歲。
劉居英(1917~2015)是吉林省長春市人,又名劉志誠,1917年出生。北京大學肄業,1936年他參加一二九運動后(參加一二九運動的23名將軍中,有不少在參軍前已具有大學文化程度。比如還有李偉:清華大學土木與環境工程系,李東野:北平東北大學,吳愷:南開大學和中央航空學院,吳濤:中國大學,謝雲暉:北京大學),加入中國共產黨,擔任過北大團支部書記。後到豫西工作。1937年到山東,在萊蕪地區組織抗日武裝。次年與徂徠山起義部隊會合,任團政委。劉居英后擔任山東分局社會部部長、1940年初,山東分局派劉居英赴湖西處理“肅托”事件的善後事宜。後任山東省民主政府秘書長兼公安總局局長。解放戰爭時期,他隨肖華赴東北,出任長春市市長、吉林省政府秘書長、吉黑支隊政委。劉居英有一段時間從事鐵道工作,先後任哈爾濱鐵路局長、瀋陽鐵路局長、長春鐵路局長、東北鐵路總局副局長、中長鐵路管理局局長。
1951年劉居英入朝,歷任志願軍鐵路管理局局長、志願軍前線運輸司令部司令員、中朝聯合鐵道運輸司令部副司令員兼朝鮮鐵路軍管總局局長、中朝聯合前方鐵道運輸司令部司令員、中朝聯合鐵道運輸司令部司令員兼政委,獲朝鮮一級、二級國旗勳章。
朱瑞(右)和劉居英在哈爾濱
道格拉斯·麥克阿瑟上將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叱吒風雲的美軍反法西斯名將,他1880年1月16日出生在美國阿肯色州小石城的一個軍營里,父親是一名陸軍上尉。從小在軍營里長大的麥克阿瑟,崇軍尚武、熱愛軍隊,1899年經過不懈地努力他如願以償地考入了世界聞名遐邇的西點軍校,在西點他受到了極正規、極嚴格地訓練,加上自己刻苦努力,終於出脫為西點軍校公認的最優秀的學員之一。麥克阿瑟是美軍參加過兩次世界大戰為數不多的將領之一,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他出任陸軍第二十四師參謀長,屢立戰功,被軍中公認為“是戰爭中最勇敢無畏的軍官之一”。戰後,30歲的道格拉斯·麥克阿瑟出任了西點軍校校長,在任期間,為西點的教學改革奠定了現代化軍事教育基礎。他所制定的“責任、榮譽、國家”六字校訓,歷經100年不衰,至今仍是美國軍人奉行的準則。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在太平洋戰場上,麥克阿瑟戰績卓著,他率部隊像趕豬一樣把日本侵略軍從東南亞一直趕到沖繩,成為二戰后舉世仰慕的英雄。躊躇滿志的麥克阿瑟在朝鮮挑起戰端后,這個被勝利沖昏了頭的71歲的美國佬,倚仗美軍裝備先進,具有強大的制空權,作為遠東軍總司令的麥克阿瑟上將,在成功地導演了“仁川登陸”的奇迹后,又制定了一項對付我軍弱點的“空中封鎖交通戰役”(即“絞殺戰”)計劃。
在“絞殺戰”計劃里,他們妄圖對志願軍和人民軍後方所有要地,軍事設施以及交通運輸線實行毀滅性的所謂“地毯式”的狂轟濫炸。道格拉斯·麥軍阿瑟還口出狂言,要在三個月的以內,摧毀朝鮮北部地區所有的鐵路運輸系統,一舉切斷我志願軍後方運輸補給線,割裂我軍前後方之間的聯繫,窒息我軍作戰力量,以此作為政治籌碼,協助其軍事上停戰談判的需要。
“大軍未到,糧草先行”,這是古今中外的軍事家都深諳的道理。我志願軍入在開戰之初,在後勤運輸與供應上,受到麥克阿瑟“絞殺戰”的嚴厲打擊,幾乎被美帝國主義掐斷了脖子。朝鮮戰爭是我軍第一次在異國領域裡進行的作戰。由於戰場條件遠不同於國內,朝鮮地域狹小、人口稀少,無法就地保障幾十萬大軍的供應。志願軍所需糧秣、被服、裝備全靠國內用鐵路運來,由於敵人仗著空中優勢,對我補給線狂轟爛炸,戰爭的物質保障遇到了極大的困難。當時,不僅彈藥不能及時地運上去,就連部隊的口糧也難以為繼。志願軍在數九寒天,零下30度的冰天雪地里,有的部隊甚至穿著單衣,有時幾近斷炊,彈藥也供應不足的條件下,入朝十個月,連續打了五次戰役,共殲滅敵人29萬,並將敵人趕回到“三八線”以南。但要想繼續擴大戰果,像對付國民黨蔣介石部隊那樣,大踏步前進和後退,大口大口吃掉敵人,也難以做到!只能一點、一點的消滅敵人。這個“一點、一點”小到營以下。毛澤東同志稱之為:“零敲牛皮糖”。
如何儘快地提高後勤及裝備保障水平,擺在了志願軍領率機關的面前。為了贏得抗美援朝戰爭的全面勝利,彭德懷同志決心突然以往對後勤工作管理的思維定勢,打破我軍編製的常規,在志願軍指揮機關,創建後勤司令部,全面指揮後勤供應問題,並報請中央軍委任命洪學志同志為司令員,主管軍事物資、裝備的調配及所有軍事物資的運輸的指揮問題。鑒於當時的後勤指揮工作的重點在於運輸,物資從國內運輸不到朝鮮,什麼保障都談不上!運輸工作是後勤保障的最關鍵的環節。洪學志同志深感此項工作責任重大,要對付狡猾老道的世界名將道格拉斯·麥克阿瑟,決非易事!在幹部中挑來挑去,最後選中了我軍鐵道兵年輕的運輸專家,當年只有34歲的劉居英同志,任命他為志願軍前方鐵道運輸司令員兼政委,另兼鐵道軍事管理局局長,全面負責志願軍地面運輸問題。
劉居英,原名劉志誠,吉林省長春市人。1933年4月,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1935年8月,考入北京大學化學系,參加北京大學黨支部工作、擔任共青團北京大學支部書記、參與領導“一二。九”愛國學生運動。1936年2月,由團轉入中國共產黨。
土地革命戰爭時期,1936年8月,任中共北方局豫西特派員,積極發展黨員,建立黨支部,宣傳黨的主張。同年10月,組成豫西工作委員會,配合紅軍北上和東進。1937年1月調回北京,做宋哲元部(29軍)地下黨工作。同年5月,調東北特別委員會任組織委員,“七七”事變后,到太原工作。
抗日戰爭時期,1937年10月,到山東萊蕪地區組織抗日武裝,任萊蕪縣委書記。同年12月,與徂萊山起義部隊會合,合編為山東抗日游擊第四支隊,劉居英任支隊第一團政治委員。1 9 3 8年9月,調山東省委,負責統戰工作,1939年2月,任中共中央山東分局社會部部長,1940年任山東民主政府公安廳廳長,被選為行政委員。1943年任山東省政府秘書長兼山東省公安總局局長。
解放戰爭時期,1945年1 1月,任長春特別市市長。同年12月,任東北民主聯軍吉黑支隊政治委員。1946年2月,任吉林省政府秘書長,同年1 2月,任哈爾濱鐵路局局長。1948年12月,任瀋陽市軍事管制委員會委員。1949年2月,任軍委鐵道部瀋陽鐵路局局長,東北鐵路總局第一副局長,迅速恢復東北地區鐵路交通,保證了部隊入關作戰的軍事運運輸。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1950年5月,任中長鐵路管理局局長同年1 0月,任東北軍區運輸司令部司令員,抗美援朝戰爭中,保障鐵路運輸,及時調運部隊及作戰物資入朝。1951年8月,任中朝聯合鐵道運輸司令部(簡稱聯運司)副司令員。1951年1 2月2 3日,為粉碎美軍在鐵道線上進行的“絞殺戰”,加強前線搶修、運輸,高炮部隊的組織指揮,聯運司成立了中期聯合鐵道運輸司令部前方運輸司令部(簡稱前運司),劉居英任司令員兼政治委員,由瀋陽移駐朝鮮,組織指揮鐵道兵團4個師另一個團、高炮部隊3個師另6個團、鐵路工人萬餘人。形成鐵路搶修、搶運與高炮防護三位一體緊密配合、粉碎“絞殺戰”,保障了鐵路運輸和前線補給。劉居英為創建“打不爛、炸不斷的鋼鐵運輸線”,取得抗關援朝戰爭的勝利做出了貢獻。
1954年2月,任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工程學院副院長、1961年任軍事工程學院院長,1966年3月,軍事工程學院改名為哈爾濱工程學院,劉居英任院長兼黨委書記。1972年6月,任海軍政治部主任,1977年入中央黨校學習。1978年5月,任鐵道兵副司令員,參與組織指揮部隊修建青藏、南疆、通霍、兗石鐵路。1982年,任引灤入津工程總指揮。1987年1月離職休養。
劉居英是第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代表,中國共產黨第八次全國代表大會代表。
1955年被授於少將軍銜。榮獲二級獨立自由勳章、一級解放勳章。獲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一級國旗勳章,一級獨立自由勳章。
1988年榮獲一級紅星功勛榮譽章。
劉居英,吉林省長春人,1917年生。1935年以化學單科100分的優異成績,考入北京大學,就讀於化學系。年輕時代的劉居英思想活躍,追求正義,崇尚革命,在北大讀書前就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1935年國難深重,日寇入侵華北,在北京爆發了震驚中外的“一·二九”運動。在一二·九運動中,劉居英是一個十分活躍的積極分子,運動中遊行時,大個子的劉居英扛著大旗,威風凜凜地沖在遊行隊伍的最前列。此時他是北大團支部書記。后因國民黨搜捕,被迫轉移到豫西,1936年加入中國共產黨,任中共豫西特派員。后因抗戰形勢的需要,受黨組織派遣,來到山東根據地。劉居英來到山東,正值我黨在山東大舉抗日義旗之時,他在萊蕪地區組織抗日武裝,次年與徂徠山起義部隊會合,任團政委。後任中共中央山東分局社會部部長、山東省民主政府秘書長兼公安總局局長抗戰勝利后,劉居英隨羅榮桓到東北,1945年後,任長春市市長兼衛戍司令部政委,東北民主聯軍支隊政委,吉林省人民政府秘書長,哈爾濱鐵路局、瀋陽鐵路局局長,東北鐵路總局第一副局長。建國后,任中長鐵路管理局中方局長。抗美援朝開始,劉居英率鐵道兵部隊入朝,開始了他的鐵道兵生涯。
1951年8月,劉居英上任伊始,正趕上由美軍及其同夥,包括英國、法國等18國軍隊組成的所謂聯合國軍,開始對我軍大規模地遂行“空中封鎖交通線戰役”(即“絞殺戰”)計劃。當時,敵方在軍事裝備上佔有絕對優勢。美軍投入戰場的各種類型飛機共1100餘架。其中,用以攻擊我軍集結地域、後方基地、交通樞紐以及運輸車輛的兵力達50%以上。到7月份,美空軍兵力又增加到24個大隊又10個中隊,擁有各類型飛機約1700餘架,且飛機作戰性能也大有提高。戰役最激烈時期,美軍每天出動220多架B-29轟炸機,每架攜帶15噸炸彈,當飛機集群起飛時,整個天空像發生了蝗災時大批蝗蟲起飛、遮天閉日,昏暗的天空上投下的無數炸彈像冰雹似地落向我軍所控制的鐵路、公路、橋樑,響聲震天,彈片和各種碎片在空中飛舞,到處是一片廢墟。有人統計,在我軍鐵路路基上,平均每7米就落下一顆炸彈。在交通樞紐處,敵人還投下許多定時炸彈和子母彈,用以殺傷我搶修人員,或破壞我已經修好的公路、鐵路和橋樑。對公路、鐵路兩旁的樹林,美軍更是投入大批的凝固汽油彈,燒毀樹林,使我軍車輛無法隱蔽。形勢極端嚴峻!
我軍入朝初期的情況是,當時是既無空軍,又無防空兵器,更沒有防空經驗。入朝初期僅有一個高炮團,共36門高炮,第一批入朝的6個軍共計有18挺高射機槍。本來,蘇中兩黨協議,指望戰爭開始,蘇聯會派空軍來朝鮮參戰,事到臨頭,斯大林又變了卦。這時,志願軍早已集結到鴨綠江邊待命,朝鮮戰局危如累卵,為了顧全大局,志願軍在條件不具備的情況下還是出了兵。所以志願軍在對敵空軍爭奪制空權的鬥爭中,開始時處於被動狀態,只能是採取消極的偽裝、隱蔽、疏散等防護手段,較大的作戰行動和後勤保障,只好在夜間用夜幕掩護下進行。偏偏在這要命的關頭,天公也出來搗亂,1951年8月,朝鮮北方天降暴雨,山洪暴發,到處是洪水。部隊一方面要組織抗洪,另一方面還要組織運輸,在天災人禍雙重打擊下,我軍車輛損失很大。從1950年10月25日入朝算起到11月8日止,僅僅半個月時間就損失汽車339輛,占我汽車總輛數48%。在第一到第三次戰役期間,志願軍的糧食供應僅為部隊總需求的25%,彈藥只能做到重點補給。
臨危受命的劉居英,面對嚴峻的形勢,覺得自己肩上的擔子沉甸甸的!為了完成運輸任務,他必須勇敢地同老牌的名將麥克阿瑟鬥智斗勇!劉居英制定了積極防禦的戰術,他決定先在諸兵種協調上下工夫,努力使鐵道兵成為合同軍隊的一員,力圖擺脫孤立挨打的被動局面。在志願軍本身沒有現代化的防空力量的條件下,劉居英指揮鐵道兵,採用各種土技術、土手段,想方設法搶修鐵路橋樑與線路。在被炸地點,讓工兵和汽車運輸部隊,組織人員使用人力進行漕渡或實施分段倒運。所謂漕渡,就是在河水裡用人力拉縴的方法搞運輸,這是我國古代交通不發達的條件下,在大運河里運輸的方法。分段倒運,就是使用人挑肩扛、人力車、馬車一起上的辦法。總之,為了保持鐵路運輸不因局部鐵路被炸而中斷運輸,什麼原始的、古老的辦法都用上了。戰士們還創造出“出格”的調度辦法,晚上趁敵人轟炸的間隙,鳴槍為號,讓幾輛火車,像趕羊一樣快跑,迅速通過水下“暗橋”。“暗橋”就是戰士們在河流水面下修的隱蔽性橋樑,由於橋修在水下,敵機看不見。就這樣,部隊巧妙地把一部分被阻的彈藥和後勤物資運上前線,有力地支持了前方戰場的武器、彈藥和生活物資的後勤補給。當然,這種補給離志願軍的需求還相差很遠。
中央時刻關注著志願軍裝備的改善,為了更加有力地反擊敵人的“絞殺戰”,1951年9月前後,軍委從國內調來了3個高炮師,用以加強志願軍地面防空力量,與此同時,我年輕的空軍也開始投入了反“絞殺戰”的戰鬥,這樣我軍的防空力量一時大為增加。這些部隊統一配屬給劉居英指揮。在空軍和防空部隊的有機配合下,劉居英指揮鐵道兵在加強搶修的同時,不斷總結戰士們反“絞殺戰”鬥爭經驗,創造了“列車片面續行法”。所謂“列車片面續行法”是在鐵路運輸受阻地段,抓住有利時機,敢於打破鐵路運輸傳統的發一列貨車,回一列空車的慣例,將裝滿物資的重車,一列接一列的連續發現,使各種物資在一個區段上得到了源源不斷地續行,搶得了時間。因為,打破了去一返一的慣例,所以稱為片面續行。這就保障了彈藥、糧秣及冬裝能及時送到前線。此階段通過封鎖區的物資達15400多箱,初步改變了我軍前線的供給面貌。
劉居英
在抗美援朝戰史上,鐵道兵的這段英雄業績,被稱為:“打不爛、炸不斷的鋼鐵運輸線”。劉居英將軍就是鐵道兵的總指揮。他是我軍所有將領中,最早體會到高技術戰爭威力的第一人,也是第一個在高技術戰爭中,以智取勝的第一將。筆者這樣講,也許有人講,當時高技術戰爭還沒有出現。但這只是在名詞上的界限。現今,高技術戰爭的重要特點是,戰爭雙方作戰部隊不直接接觸,採用的技術手段是,遠距離平台和精確打擊相結合。朝鮮戰爭中,美國發動的“絞殺戰”,就是以強大的空軍為基礎,把飛機作為作戰平台,至於精確打擊,當時,雖然做不到,但他們採取了地毯式的轟炸,其威力也不亞於精確打擊技術。
劉居英將軍這段經歷,對以後他在哈軍工的辦學,無疑增加了各種思想上的準備。朝鮮戰爭培育了他,使他成為獨具超前眼光的軍事教育家。成功的軍事教育家,就是要像鄧小平同志所精闢指出的那樣,“面向世界、教育要面向未來、面向現代化”,即能夠預見未來戰爭的樣式的變化,預見未來武器的發展方向,以及對未來戰爭樣式的影響。抗美援朝結束,1954年春,從前線歸來的劉居英由周總理親自推薦,出任哈軍工第一副院長,協助陳賡同志主持日常的教學和科研等各項工作。歷任軍事工程學院副院長、院長。文革復出后出任海軍政治部主任,鐵道兵副司令員等職。是中共八大代表、第三屆全國人大代表。1955年被授予少將軍銜。曾獲一級解放勳章。
口述者:劉居英(原 哈軍工 第二任院長)
訪問時間:2005年2月
陳曉楠: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在中國,有一所大學與當時的清華大學,北京大學齊名。因為坐落在哈爾濱,人們習慣地稱這所學校為“哈軍工”,而它的全稱是: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工程學院。
這所學校,曾經凝聚了毛澤東時代所有關於中國軍事現代化的夢想,有一百五十多位將軍,三十九名中國科學院、中國工程院院士,以及更多的時代精英都曾經在哈軍工度過難忘的時光。這樣一所學校,僅僅在成立了十三年之後,就湮沒在中國的政治風雲之中。
一九六六年,哈軍工被迫退出軍隊序列,隨後而來的肢解、搬遷,終於使這所高等學府不復存在,成為中國教育史上一個無法挽回的悲劇。而四十幾年後的今天,哈軍工這個名字也幾乎已經湮沒在人們的記憶中了。
如果歷史真如人們所說,是過去與未來的對話,那麼我們的講述人劉居英將軍的回憶可能有了更深刻的意義。曾經作為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工程學院的院長,劉居英記憶中的哈軍工,更像是一個傳奇,烙印在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中國曲折而艱辛的歷史中。
這所學校,由開國大將陳賡創立於一九五三年。那時,這所學校的創立是中國辦學史上的奇迹。怎樣在短短一年的時間內建成?對今天的人們來說,是哈軍工第一個難解的謎題。而這個謎題的答案,要從二十世紀五十年代的朝鮮戰場說起。
劉居英:我就講哈軍工,一九六六年四月一號以前是哈軍工,以後就不是哈軍工了。咱們那個同學到底爭氣不爭氣,所以我一看,我死能瞑目,我很高興。
陳曉楠:一九五○年,毛澤東用“唇亡齒寒”四個字就概括了出兵朝鮮的意義。從那時起,劉居英奮戰在朝鮮戰場上。他親眼見到,中國軍隊為了取得戰爭的勝利所付出的巨大的傷亡代價,這個代價也讓中國共產黨的軍隊成立二十幾年來,第一次認清了這樣一個事實。
劉居英:美國傷亡很大,我們傷亡也不小,確實不小,這都是我親眼看到的,我也參加了。我們這個隊伍是能打仗的,美國不如我們。但是,我們傷亡大,就是美國裝備現代化,各軍兵種聯合作戰,部隊的演習是現代化的。我們呢,基本上還是以步兵為主的隊伍,扛著步槍,機關槍進去的。當然也有炮,解放天津,淮海戰役也繳獲了不少炮,但是不配套;坦克有幾輛,也不太多;飛機那時候我們剛成立,剛訓練;海軍軍艦根本不能到海邊上去,一江山島那兒一打,打沉了好幾個。
所以,我們屬於以步兵為主的這麼一個軍隊。打敗了蔣介石倒是真的,但是,他也不是合成軍隊。但是美國是個現代化的軍隊呀。有許多都是絕對優勢的,制空權基本在人家那兒啊,我們還用打蔣介石的辦法把他包圍起來了,人家坦克車開道,嗚嗚一開走了,比我們兩條腿跑得快得多。
那個仗還要繼續打,所以我們的部隊急需變成現代化的軍隊。這是解放軍哪,一個大的飛躍,非這麼幹不成,不這麼干我們國家政權鞏固不了,出事我們解決不了啊!犧牲的人太多。所以這就是兩個問題,一個裝備,我們自己那時候不能生產啊,飛機也不能生產;第二訓練,給你裝備之後,誰開呀,怎麼打呀,壞了誰修啊。現代化裝備可以花錢買,勒著肚皮花錢可以買,但是交給你,你能夠維護,能夠使用,能夠根據這個基礎再研究、設計、製造、創造,這一批還是軍事的技術幹部,高級的,沒有這個,現代化保證不了。
所以,黨中央開會決定使軍隊邁一大步,現代化的一大步,跨越式的。所以就決定成立這麼一個學校,正規的學校,訓練高級軍事技術幹部,就是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工程學院。緊急成立,緊急調幹部,指定陳賡,你干這個事。陳賡那時候是志願軍代司令員。
作為當年黃埔軍校第一期的學員,陳賡是當時著名的“黃埔三傑”之一。那一年黃埔軍東征失敗,陳賡救下了想要自殺的蔣介石,冒著生命危險把蔣介石從火線上背了下來。此後陳賡成了蔣介石的侍從參謀。然而,當他從蔣介石叛變的屠刀下救出黃埔的所有共產黨員后,他與這位前校長成了終生的敵人。
在劉居英的記憶里,他對陳賡更進一步的了解,卻是在五十年代的朝鮮戰場上。當時的陳賡,是中國人民志願軍代司令員,劉居英是志願軍鐵道兵司令。他們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都在這場戰爭中見識到世界上最為現代化的軍隊的力量。
一九五二年,朝鮮戰場上勝負難料,陳賡被一紙委任狀急召回國。毛澤東說,限你三年之內把學校辦起來。而此時,除了一些來自蘇聯的專家,陳賡一無所有。據說,他曾在某次會議上抱拳請所有人多多幫忙,然後就一路北上,將學校的地址,選在了哈爾濱。
從五二年開始建,五三年九月一號就要開學,五二年建十萬平方米,五三年也計劃建十萬平方米,九月一號才建到六萬,學生剛進來,就這麼樣開的學。那個地方天寒地凍啊,冬天說搬墳,搬了四千多個墳。
陳曉楠:一九五三年九月一日,陳賡成為哈軍工的第一任院長。這位行事果斷、迅速的將領,為了哈軍工的籌備建設,曾經為一紙批件將周恩來堵在廁所中。周恩來無奈地說,你真應該寫到自傳里。而陳賡過人的膽識更體現在全國調集教員的時候。劉居英說,那時哈軍工的教員,被人們戲稱為“八國聯軍”。
劉居英:真正搞軍事,飛機、大炮、軍艦,搞這個的,在中國學不著,但是在外國留學的可以學著,人家有這個學校啊。所以有些人就回國了。蔣介石那時候也收容一點。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後,人家回來了。但這些人哪,都說“八國聯軍”啊,都是從英國、美國、德國、義大利、日本這些地方回來的。要按那時候來講,這複雜得很了,誰也不敢用啊。但是我們軍工,陳賡那時候考慮,非用不成,沒有怎麼辦哪?都讓蘇聯人上課,上課誰懂啊?現學俄文,他不教怎麼辦啊?所以這個都來了。
陳曉楠:一九五三年九月一日,哈軍工正式成立了。此時的劉居英,還作為志願軍鐵道兵運輸司令,奮戰在朝鮮戰場上。那時的他並沒有想到,此後不久,他將和哈軍工這所著名的學府結下不解之緣。
對劉居英而言,一生中有兩個學校對他影響至深。一個是青年時代,他曾經以數學一百分的成績考取了當時的北京大學。在一九三五年的“一二。九運動”之後,他做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個選擇,投筆從戎,走出學校參加革命,後來在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中成為一名軍事將領。
一九五四年,劉居英從朝鮮戰場上回國,這一次,他將要再回到學校中去。
劉居英:解放戰爭進入東北的時候,我是從山東過去的,大軍過江,我們是指揮所的,搞小船過渤海,十個師啊。後來到東北,我搞軍運,支援朝鮮搞運輸,也經過很多戰鬥。大學生學得不怎麼樣,打仗還可以,我五四年四月份回來的,朝鮮打仗啊。陳賡當時是哈軍工的院長兼政委,所以他也想擱個人,他管大事,擱個人給他頂著日常工作。所以,在中央開會就提出來,說得找這麼個人。還說,這個人難整啊,軍隊都是農民暴動起來,一個大字不識的很多人,去哪兒找這麼個人?還幸虧有這麼一個,我這個臭名遠揚,我進過大學,北京大學啊。陳賡說,這個人成,這個人腦袋成,他也能打仗。陳賡贊成,這樣給我委任了,中央定的。
陳曉楠:這是當年毛澤東親筆書寫的委任狀,從此,劉居英成為陳賡的助手,哈軍工的副院長。一九五五年,劉居英成為中國幾個最年輕的開國少將之一。那時的哈軍工,已經開始聲名鵲起。在劉居英印象中,哈軍工的招生工作也開始有了一些不大不小的風波。
劉居英:開始的時候我們是招軍內的幹部,後來軍內不夠用了,所以到了一九六○年的時候,就決定從地方大學里優先保送錄取。正趕上那個時候是大躍進哪,大 躍 進各方面都要工程師,各軍兵種那更不用說了,這個說我得建一百艘軍艦,那個說我建一萬輛坦克,那工程師就多了。就有一所軍事工程學院啊!所以,一九六○在廣州開會的時候,羅瑞卿總長開會,說,你們需要多少人哪?一統計,需要三十七萬,三年之內需要三十七萬軍事工程師。軍事工程學院一年要產十三萬,我哪來那麼多?母雞下蛋也得喂呀!不成啊!後來逼得說,這兩年你奔一萬人干。其實開始的時候,工程學院的定額是四千學生。這麼設計的,一年招八百人。所以,六一年招了二千九百人,先前又招了二千二百人,加一塊是五千一百五十人。這樣招人,等級下降了。
根據我們的教學計劃,技術課上的比清華還多,我們的數學課比北大數學系還多呢。我別的不懂,高等數學我都學過。我一看不成,數學系三年級學生的課程,那麼多,到這時候教學質量下降啊,學生學不下去,自己要回家跑。所以留級了七八百,處理了五六百,這叫“瀉大肚子”,所以,六二年的時候,我們就嚴格招生標準,不能低。所以,這一年招了好學生,都在地方學生中招的。北大、清華、哈軍工,全國最有名這三個學校,當然都要招好學生。六二年招生我還親自下手去上海選好學生。那時候就和清華有點小矛盾了。全國統考,第一、第二、第三、第四,你想要多少。我想要多少?其實我跟蔣南翔(當時的教育部長——編者)還很熟啊,我們“一。二九”一塊兒幹起來的。爭學生,我們的招生老師,當時教育部長蔣南翔還挺好,說,你們倆吵什麼?後來我們就互相拉勾了,你要點,我要點,後來傳成佳聞了。我說,我們沒啥矛盾,就是都要點好的。
陳曉楠: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初,哈軍工已經與清華、北大齊名。那個時候的哈軍工在人們的心中,還帶有一點神秘的色彩。當時的開國元勛們,他們的子女或者親屬,很多在哈軍工就讀。十大元帥中有七位元帥的子女,十位大將中有六位大將的子女、親屬就讀“哈軍工”。有人說,哈軍工幾乎成為“將門相國之後”的專門學院。
陳毅的兒子陳丹淮,也曾經是哈軍工的一名普通學員。在一次訪談中,他曾經提到過當年報考哈軍工的經歷。實際上,即使身為幹部子弟,一樣要有優異的成績才能通過哈軍工幾乎苛刻的招生考試。“硬碰硬”的過程,和普通學生絲毫沒有分別。
劉居英:開始的時候,高幹子女考得很好的也是很少數,過我們錄取線的人比較少。後來,六一年大躍進了,擴大招生了,錄取線下降了,那時候哈軍工也有名了,清華、北大、哈軍工,都有名,老百姓都知道了,所以幹部子女都願意考。這時候考試標準也下降了,在合格以上進來了。但是最後的時候,到六二年一整頓,不合格的該留級的,該退學的,這裡幹部子女也不少。有的來人說,我們再學一期?不成,學不好,不成了。
那時候有反應啊。這些子女一退學,家長不願意呀,以為能望子成龍。所以就講,你這個軍工是不是也講階級了?你們軍工是不是沒有階級觀念哪?我們這些子女,那紅的,紅家庭的子女,跟做企業的經理的子女一樣看待,所以成了階級路線如何如何。
陳曉楠:在許多不同的記述哈軍工歷史的書中,對哈軍工成立的意義幾乎有著同樣的觀點。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工程學院的成立,標誌著中國歷史上第一所諸兵種,多學科,綜合性正規高等軍事技術院校的誕生。的確,雖然早在一八六六年,左宗棠在福州創建了船政學堂,由此開始了中國軍事技術學校的歷史,近百年間,只有哈軍工的成立和出現,實現了中國軍事面向現代化發展的跨越。
然而,具有開創意義的哈軍工,在它把肩負歷史命運視為己任的時候,政治風雲的變幻莫測卻成為它意想不到的束縛。有人說,在十三年裡,哈軍工一直是帶著鐐銬起舞。在劉居英的記憶里,當時教學中最大的困難,就是政治運動帶來的干擾。而這種教學與運動的鬥爭,一直持續到哈軍工時代的最後一刻。
陳曉楠:劉居英說,哈軍工有兩個黃金時代和兩個倒霉時代。區別就在於政治運動的多少。因為哈軍工痴迷於教學,所以總是運動中不合格的那一個。第一個倒霉時代是五十年代末,哈軍工第一次被扣上了教條主義的帽子。從此,哈軍工就總要想一些“鬼主意”,來對付運動對教學的衝擊。
劉居英:五七年反右派,五八年大 躍 進,五九年反右傾,所以就來個反教條主義,推翻我們這個教學組織。說,這是教條主義。北京開反教條主義會議,我們參加會議上,我覺得沒法說,我哪有教條啊?所以就沒遞上這個發言稿,就成了罪狀了。說,你全是用蘇聯辦法訓練的,你不教條怎麼著?這回來又讓我們自己反,就是整開了,讓我們取消這個,服從運動,來點什麼運動就停課。
這個時候我就跟陳賡商量,我說咱不能幹,所以就沒幹。沒幹好就挨批呀。五七年反右派開始,劉有光在家,我出門到蘇聯去參觀去了,沒太干,大概挨批了,這個學院怎麼不反右派?我回來以後一著急,反了,一反還反錯了,所以受一次損失。
反完了之後,還得恢復,還要干。我把工作人員和教員、學員完全分開,學員、教員,上課的人別搞運動,上完課回來慢慢再運動。工作人員,除了值班管事的,大多數全天運動。我不是也搞運動嘛,你說我沒搞運動,天天運動,這是最主要的一個辦法。後來上邊來人了,說,你非停不成。不能再上課了,那只有不上課了。不上課怎麼辦?運動只有兩個禮拜,兩個禮拜有辦法,一個是星期天,一個是假期我不開了,我補,這不又上來了。有時候學生必須參與運動,好,學生參加三天,你使勁給我運動,所謂要運動,貼大字報,一個人二十張,都貼完之後上課去,這不也挺熱鬧嘛?
陳曉楠:第一個倒霉時代還沒有結束多久,一九六○年,中蘇關係的破裂,使哈軍工又一次遭遇危機。蘇聯專家突然撤走,蓬勃發展的哈軍工因為支援分校建設,師資力量已經分散,而新的任務又如此艱巨。
劉居英:我們要搞兩彈一艇,原子彈、導彈、核潛艇,奔這個目標下來了。教學力量減少了,任務全是新的,有的根本都沒門兒,原子彈誰知道,誰也沒見過,哪本雜誌、書上都不寫。蘇聯專家不告訴,走了,跑了。我們就通過各種關係搜集資料,一點一點的。那些老教授來研究,開會、討論,先學習,后編書,這麼訓練。那個時候我曾有一句話,我說,哈軍工存亡在此一舉,整不好就要滅了,沒了。那個老教授直出汗,周祖同累得趴地下,他還原子彈原理,他哪見過原子彈啊!他搜集各種雜誌,德國的,英國的什麼,搞一點,搞一點,還有居里的。還有很多教員都這樣干。
這時候,我們研究機關有任務了,中國要想在地球上站住了,第一個,人造衛星要上天,第二個,原子彈要打下,第三個,洲際導彈要出來。我們學生剛訓練哪,有的訓練兩年級,三年級,連窩端。別訓練了,就這幫人,挺好,都給我,那個導彈發射基地,就是馬蘭那個。我們一個班五十四個人,二年級就去建設那個基地。還有原子彈研究,生產原子彈的工廠,那叫基地,我不講多少號了,在渺無人煙那個地方,我們一個年級一百多個人全給他了。從一年級起到四年級,都給他了,等於這系一半兒都給他了。這幫人在那邊參加研製,奮鬥,加上自己的知識,加上哈軍工精神,艱苦奮鬥,有的搞了三十、四時年哪!
九○年的時候,我到四川看我們那幫人,都白頭髮了,問他們二級部研究院,我說,怎麼樣這些人?他們說,全靠這幫人了,來的時候年輕,都五十多了,真奮鬥終身哪!所以,哈軍工的畢業生,為什麼說有名呢,最後這看到結果了。說你工廠有名沒名,你看海爾,看你的冰箱啊,我把冰箱打開一看,不壞,海爾很好,名譽就上了。哈軍工也看產品,就是學生。
後來,哈軍工扒了軍裝,文化革命把我們打散了,整個學院給分散,消滅了,這個我不用講了。那麼學生到底怎麼樣,後來我也看到了,我們整了半天,出一身汗,咱們那個同學到底爭氣不爭氣?我一看,死能瞑目了,我很高興,確實不壞。我對你講,不是我吹,那一窩端去搞原子彈生產工廠,最後1964年10月10四號在那個發射島發射,從生產基地把原子彈押送到基地去,從基地掛到一百二十米的架子上,離開之後回指揮所按電鈕的,就是我們的學生。第一顆原子彈押送,掛起來,發射,是哈軍工的學生,姓韓。第一顆人造衛星,指揮,創造,發射,也是我們的學生。洲際導彈,我不講多少號了,打幾千公里那個,外國人很害怕那玩藝,我們自己設計,不是蘇聯的。
陳曉楠:一九五三年八月,毛澤東曾為即將成立的哈軍工題寫了一篇《訓詞》,《訓詞》中說,今天我們迫切需要的,就是要有大批能夠掌握和駕馭技術的人。然而,十三年後,哈軍工的仰仗劉居英卻發現,掌握和駕馭技術,也就是知識,成為哈軍工遭遇滅頂之災的重要原因。
一九六六年四月一日,對當時的哈軍工而言,是一個特殊的日子。在這一天,哈軍工所有的幹部、教員、學生,在校園裡默默地摘下了代表著軍人身份的帽徽和領章。從這一天開始,原來意義上的哈軍工已經不存在了。
劉居英:哈軍工有名啊,不是哪一個人乾的,是我們黨乾的。最大的困難,最大的障礙,就在這正常的教育、訓練,這樣的嚴格要求的訓練和秩序,與政治運動的矛盾。那個時代呀,不斷地有政治運動。來一次運動,反正我們就是運動里那些不合格的。什麼教條主義,什麼右派,右傾啊。最後,哈軍工成了四比一,四個突出,突出毛澤東思想,林彪突出政治,我們不突出政治。黑樣板,頭一個就是哈軍工。所以,最後文化革命拿哈軍工開刀,先在這開,有道理的。
陳曉楠:1961年,陳賡因心臟病,在五十八歲生日的前一天去世。四個月後,劉居英成為哈軍工的院長。在以往所有與政治運動的對抗中,哈軍工沒有輸掉過一節課。然而,到了1964年,劉居英才明白在那個時代,哈軍工已經不知不覺輸掉了自己的命運。
1964年10月的長沙會議,是哈軍工悲劇的起始點。一場軍隊院校大整風,哈軍工是不合格的頭一名。因為如此,後來林彪的一封電報,硬生生扒掉了哈軍工的軍裝。
劉居英:那是1964年的10月。我知道的,是國防科工委路揚拿著當時林彪的電報。電報很簡單,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退出軍隊系列。就這個,交地方,黑龍江省。就這個。什麼也沒說,怎麼繼承也不知道,沒別的,就這個。
事先我不知道,沒人告訴我。可能有人知道,因為有人要跑。我看長著腿都要走。別人都走,我走不了啊,所以最後的時候人都走了,就剩我了,哎,就剩我了。
文化革命那時候批的,什麼“兩老辦院”啊,,那時候可都是罪狀,都是我的罪狀,說好的,就不是我的了。那個時候我就是總後台呀,修正主義總後台,哈軍工,所有知識分子總保護傘就是我啊,所以不鬥你斗誰啊,那是應該的。
陳曉楠:叫什麼都行,就是別用軍事兩個字,是當年哈軍工推出軍隊序列得到的唯一答覆。文革中,北京大學貼出的“全國第一張馬列主義大字報”打倒了劉居英的哥哥,當時的北大黨委書記陸平。第二天,劉居英就被當街揪斗。
中蘇邊境發生了珍寶島事件后,毛澤東說,要準備打仗。在林彪發布“一號命令”,要求緊急戰備,哈軍工就得到了一紙南遷的通知。原來的學院被打散,主體遷往長沙。文革中,劉居英在牛棚中受盡苦難。而此時的哈軍工,甚至有教學樓淪為馬棚。只是為什麼哈軍工會有這樣的遭遇呢?
劉居英:因為我們那地方是搞修正主義的,知識越多越反動。張春橋講的,知識越多越反動,知識分子都是“禁用詞語”。張春橋他們講的。我是這幫人是保護傘,走資派。
為什麼這所那麼有名的軍事工程學校,會突然被迫退出軍隊序列,繼而在文革間遭遇搬遷,肢解這樣不尋常的滅頂之災?從而不復存在。原因究竟是什麼?已經成為一個未解之謎。是六十年代左傾思潮下的悲劇,還是權利鬥爭下的犧牲品?有沒有可能是一個歷史的陰差陽錯?當我們向劉居英將軍,這位曾經與哈軍工共命運的老校長追問事情的原因時,他回答我們的卻是沉默和憤怒。對他而言,這是他一生中最為痛心的事情。他只能選擇沉默來表達他的憤怒與惋惜。
所有不為人知的真相,依然鎖在回憶當中。今天的我們,也只能從字裡行間去尋找,去思考。然而無論事實真相是怎樣,就像一位校友在文章中所說的那樣,哈軍工留給他們的,不僅僅是一種懷念。
陳曉楠:如今,八十八歲劉居英居住在北京。在他的客廳里,只有這樣一張照片掛在牆上。當他幾年前回到"哈爾濱工程大學",也就是當年哈軍工的舊址,一群學生將他圍在了中央。攝影師在這一瞬間按下了快門。
如今,遷往長沙的哈軍工成為"國防科技大學"重新發展起來,劉居英依然每年都會回到哈軍工原來的舊址去看一看。
那個地點現在是"哈爾濱工程大學",是一所地方大學,是由當年哈軍工的“海軍工程系”發展而來的,那個地方還是很好。那塊土地上,每一粒土都值得紀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