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乞大
元末明初時供朝鮮人學漢語的課本
《老乞大》是古代王氏高麗和李朝時期人們學習漢語廣泛使用的會話教材,在過去的數百年間,該書經過了漢語原文和諺文的多次修訂,是考察漢語變化的珍貴的文獻資料。乞大一詞即契丹的音轉,又作乞塔、起炭或吉代,語出蒙古對漢人之稱謂。漢人,蒙語讀如“kitat”,老乞大,意即老漢兒。
《老乞大》是元末明初以當時的北京話為標準音而編寫的,專供朝鮮人學漢語的課本。《老乞大》全書採用會話的形式,記述了幾個高麗商人到中國經商,途中遇到一中國商人後結伴同行的經歷,以及到大都(北京)等地從事交易活動的全過程。其情節連貫,內容廣泛,涉及旅行、交易、契約、宴飲等各個方面。全書採用口語寫作,是研究元明清時期北方漢語最直接的材料。關於書名“老乞大”,學術界普遍認為“乞大”為“契丹”的音轉,契丹指當時的中國,因此,“老乞大”即“老中國”,也就是“中國通”的意思。1998年,韓國發現了元代古本《老乞大》,裡邊的明以前“胡衕”的寫法,是漢語“胡洞”。該書都是地道的元代北方口語,證實元人用漢語說話,元人語是漢語,對研究元代漢語和社會具有重要價值。進入中原的北方游牧民族,都普遍換用了的漢語,這種阿爾泰化的“北語”歷史上稱之為“漢兒言語”。《老乞大》中還記有“過的義州,漢兒田地里來,都是漢兒言語”。遼金元以後北方人語言已經受各族語言深度混合。這就是為什麼朝鮮人學“漢兒言語”的教材要叫《老契丹》而不叫《老漢子》、《老唐子》,從這種“漢兒言語”中發展成了如今的普通話。
大哥,你從那裡來?
我從高麗王京來。
如今那裡去?
我往北京去。
你幾時離了王京?
我這月初一日離了王京。
既是這月初一日離了王京,到今半個月,怎麼才到的這裡?
我有一個火伴落後了來,我沿路上慢慢的行著等候來,因此上來的遲了。
那火伴如今趕上來了不曾?
這個夥伴便是,夜來才到。
你這月盡頭到的北京么?
到不得。知他,那話怎敢說?天可憐見,身已安樂時,也到。
你是高麗人,卻怎麼漢兒言語說的好?
我漢兒人上學文書,因此上些小漢兒言語省的。
你誰根底學文書來?
我在漢兒學堂里學文書來。
你學甚麼文書來?
你每日做甚麼工課?
每日清早晨起來,到學里。師傅上受了文書,放學,到家裡吃飯罷,卻到學里寫仿書,寫仿書罷對句,對句罷吟詩,吟詩罷師傅前講書。
講甚麼文書?
講小學、《論語》、《孟子》。
說書罷又做甚麼工課?
到晚,師傅前撤簽背念書。背過的,師傅與免帖一個;若背不過時,教當直的學生背起,打三下。
怎的是撤簽背念書?怎的是免帖?
每一個竹籤上寫著一個學生的姓名。眾學生的姓名都這般寫著,一個簽筒兒里盛著。教當直的學生將簽筒來搖動,內中撤一個,撤著誰的,便著那人背書。背念過的,師傅與免帖一個。那免帖上寫著“免打三下”,師傅上頭書著畫押。若再撤簽試不過,將出免帖來毀了,便將功折過免了打。若無免帖,定然吃打三下。
你是高麗人,學他漢兒文書怎麼?
你說的也是,各自人都有主見。
你有甚麼主見?你說我聽著。
如今朝廷一統天下,世間用著的是漢兒言語。我這高麗言語,只是高麗地面里行的。過的義州漢兒地面來,都是漢兒言語。有人問著,一句話也說不得時,別人將咱們做甚麼人看?
你這般學漢兒文書時,是你自心裡學來,你的爺娘教你學來?
是我爺娘教我學來。
學了多少時節?
我學了半年有餘。
省的那省不的?
每日和漢兒學生們一處學文書來,因此上些小理會的。
你的師傅是甚麼人?
是漢兒人。
有多少年紀?
三十五歲了。
耐繁教那不耐繁教?
我師傅性兒溫克,好生耐繁教。
你那眾學生內中,多少漢兒人?多少高麗人?
漢兒、高麗中半。
裡頭也有頑的么?
可知有頑的。每日學長將那頑學生師傅上稟了,那般打了時,只是不怕。漢兒小廝們十分頑,高麗小廝們較好些。
大哥,你如今那裡去?
我也往北京去。
你既往北京去時,我是高麗人,漢兒地面里不慣行,你好歹拖帶我,做火伴去。
這們時,咱們一同去來。
哥哥你貴姓?
我姓王。
你家在那裡住?
我在遼陽城裡住。
你京里有甚麼勾當去?
我將這幾個馬賣去。
那般時最好,我也待賣這幾個馬去。這馬上駝著的些小毛施布一就待賣去。
你既賣馬去時,咱們恰好做火伴去。
哥哥,曾知得京里馬價如何?
近有相識人來說,馬的價錢這幾日好。似這一等的馬,賣十五兩以上,這一等的馬賣十兩以上。
曾知得布價高低么?
布價如往年的價錢一般。
京里吃食貴賤?
似這般時,我年時在京里來,價錢都一般。
咱們今夜那裡宿去?
咱們往前行的十里來田地里,有個店子,名喚瓦店。咱們到時,或早或晚,只那裡宿去。若過去了時,那邊有二十里地沒人家。既那般時,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咱們只投那裡宿去。
到那裡便早時也好,咱們歇息頭口,明日早行。
這裡到京里有幾程地?
這裡到京里還有五百里之上。天可憐見,身子安樂時,再著五個日頭到了。
咱們到時,那裡安下好?
咱們往順城門官店裡下去來,那裡就便投馬市裡去卻近些。
你說的是,我也心裡這般想著,你說的恰和我意同,只除那裡好。但是遼東去的客人們,別處不下,都在那裡安下。我年時也在那裡下來,十分便當。
你這幾個口頭,每夜吃的草料,通該多少錢?
這六個馬,每一個五升料、一束草,通算過來,盤纏著二錢銀子。這六個馬每夜吃的草料不等:草料貴處,盤纏三四錢銀子;草料賤處,盤纏二錢銀子。
這個馬也行的好,可知有幾步慢竄。除了這個馬,別個的都不好。
你這馬和布子,到北京賣了時,卻買些甚麼貨物,回還高麗地面里賣去?
到你那地面里,也有些利錢么?
那的也中。
我年時跟著漢兒火伴到高唐,收買些綿絹,將到王京賣了,也尋了些利錢。
你那綾絹綿子,就地頭多少價錢買來?到王京多少價錢賣?
我買的價錢,小絹一疋三錢,染做小紅里絹。綾子每疋二兩家,染做鴉青和小紅。絹子每疋染錢二錢,綾子每疋染錢,鴉青的三錢,小紅的二錢。又綿子每一斤價錢六錢銀子。到王京,絹子一疋賣細麻布兩匹,折銀一兩二錢。綾子一疋,鴉青的賣布六疋,折銀子三兩六錢,小紅的賣布五疋,折銀子三兩。綿子每四兩賣布一疋,折銀子六錢。通滾算著,除了牙稅繳計外,也尋了加五利錢。
你自來到京里賣了貨物,卻買綿絹,到王京賣了,前後住了多少時?
我從年時正月里,將馬和布子到京都賣了,五月里到高唐,收起綿絹,到直沽上船過海,十月里到王京。投到年終,貨物都賣了,又買了這些馬並毛施布來了。
這三個火伴是你親眷那,是相合來的,都不曾問姓甚麼。
這個姓金,是小人姑舅哥哥。這個姓李,是小人兩姨兄弟。這個姓趙,是我街坊。
你是姑舅弟兄,誰是舅舅上孩兒?誰是姑姑上孩兒?
小人是姑姑生的,他是舅舅生的。
你兩姨弟兄,是親兩姨那,是房親兩姨?
是親兩姨弟兄。我母親是姐姐,他母親是妹子。
你既是姑舅、兩姨弟兄,怎麼沿路穢語不迴避?
我一們不會體例的人,親弟兄也不隔話,姑舅、兩姨更那裡問!
咱們閑話且休說。那店子便是瓦店,尋個好乾凈店裡下去來,歇頭口著。街北這個店子,是我舊主人家,咱們則這裡下去來。
拜揖,主人家哥。
噯,卻是王大哥。多時不見,好么?好么?你這幾個火伴,從那裡合將來?
我沿路相合著,做火伴北京去。
你這店裡草料都有阿沒?
是稈草好,若是稻草時,這頭口們多有不吃的。
黑豆多少一斗?草多少一束?
黑豆五十個錢一斗,草一十個錢一束。
是真箇么?你卻休瞞我。
這大哥甚麼言語?你是熟客人,咱們便是自家裡一般,我怎麼敢胡說!怕你不信時,別個店裡試商量去。
我則是這般說。我共通十一個馬,量著六斗料與十一束草著。這鍘刀不快,許多草幾時切得了。主人家,別處快鍘刀借一個來。
這們時,我借去。這鍘刀是我親眷家的,他不肯,我哀告借將來,風刃也似快。你小心些使,休壞了他的。
這火伴,你切的草忒粗,口頭們怎生吃的?好生細細的切著。這火伴,你敢不會煮了?你燒的鍋滾時,下上豆子,但滾的一霎兒,將這切了的草,豆子上蓋覆了,休燒火,休教走了氣,自然熟了。
客人們,你打火那不打火?
我不打火喝風那!你疾快做著五個人的飯著。
你吃甚麼飯?
我五個人,打著三斤面的餅著,我自買下飯去。
你買下飯去時,這間壁肉案上買豬肉去,是今日殺的好豬肉。
多少一斤?
二十個錢一斤。
你主人家就與我買去,買一斤豬肉著。休要十分肥的,帶肋條的肉買著。大片兒切著,炒將來著。主人家迭不得時,咱們火伴裡頭教一個自炒肉。我是高麗人,都不會炒肉。
這肉熟了,你嘗看鹹淡如何?
我嘗得微微的有些淡,再著上些鹽著。
主人家,餅有了不曾?
將次有了,你放卓兒先吃,比及吃了時,我也了了。
主人家,我明日五更頭早行,咱們算了房錢、火錢著。我這一宿人馬盤纏通該多少?
你稱了三斤面,每斤十個錢,該三十個錢。切了一斤豬肉,該二十個錢。四個人,每人打火、房錢十個錢,該四十個錢。黑豆六斗,每斗五十個錢,該三百個錢。草十一束,每束十個錢,該一百一十錢。通該五百個錢。
我草料、面都是你家裡買來的,你減了些個如何?
罷,罷,只將四百五十個錢來。
既這般時,火伴你三個一發都出了著。記著數目,到北京時一發算除。那般時,我都與他。火伴,你將料撈出來,冷水裡拔著,等馬大控一會,慢慢的喂著。初喂時,則將料水拌與他,到五更一發都與料吃。這般時,馬們分外吃得飽。若是先與料時,那馬則揀了料吃,將草都拋撒了。勞困里休飲水,等吃一和草時飲。咱們各自睡些個,輪著起來勤喂馬。今日是二十二,五更頭正有月明,雞兒叫起來便行。主人家點個燈來,我整理睡處。
這的燈來了,壁子上掛著。
這般精土炕上怎的睡?有甚麼藁薦,將幾領來。
大嫂,將藁薦席子來,與客人們鋪。席子沒,這的三個藁薦與你鋪。主人家,
你種著火,我明日五更頭早行。
那般著,客人們歇息,我照覷了門戶睡也。
來,來,且休去,我問你些話。我先番北京來時,你這店西約二十里來地,有一坐橋塌了來,如今修起了不曾?
早修起了,比在前高二尺闊三尺,如法做的好。
這們時,我明日早則放心的去也。
你十分休要早行,我聽得前頭路澀。
為甚麼有這般的歹人?你偏不理會的?
從年時天旱,田禾不收,飢荒的上頭,生出歹人來。
礙甚麼事?我則是趕著這幾個馬,又沒甚麼錢本,那廝們待要我甚麼?
休這般說。賊們怎知你有錢沒錢?小心些還好。我這裡前年六月里,有一個客人,纏帶里裝著一捲紙,腰裡拴著,在路旁樹底下歇涼睡。被一個賊到那裡見了,則道是腰裡纏帶里是錢物,生起歹心來。就那裡拿起一塊大石頭,把那人頭上打了一下,打出腦漿來死了。那賊將那人的纏帶解下來看時,卻是紙,就那裡撇下走了。官司檢了屍,正賊捉不住,干把地主並左近平人涉疑打拷。後頭別處官司,卻捉住那賊,發將來,今年就牢里死了。年時又有一個客人,趕著一頭驢,著兩個荊籠子里盛著棗兒,駝行著。後頭有一個騎馬的賊,帶著弓箭跟著行。到個酸棗林兒無人處,那賊將那客人脊背上射了一箭,那人倒了。那賊則道是死了,便趕著那驢往前行。那客人射的昏了,蘇醒回來,恰好有捕盜的官來那裡巡警,那客人就告了。捕盜官將著弓兵,往前趕到約二十里地,趕上那賊。捉拿其間,那賊便將一個弓手放箭射下馬來,那賊往西走馬去了。捕盜官襲將去,到個村裡,差了一百個壯漢,將著弓箭器械,把那賊圍在一個山峪里,才拿著回來。看那射著的弓手,那人左骼膊上射傷,不曾傷了性命。如今那賊現在官司牢里禁著。
既這般路澀時,咱們又沒甚麼忙勾當,要甚麼早行?等到明天時慢慢的去,怕甚麼?
說的是,依著你,天明時行。安置,安置,客人們好睡著。
主人家且休去,我又忘了一件勾當。我這馬們不曾飲水裡,等一會控到時飲去。那裡有井?
那房后便是井。
有轆轤那沒?
淺淺的井兒,則著繩子拔水。井邊頭有飲馬的石槽兒。
既這般時,你收拾灑子、井繩出來。
井邊頭灑子、井繩都有。我又囑咐你些話:那灑子不沉水,你不會擺時,灑子上拴著一塊磚頭。
這的我自會,不要你教。咱們輪著起來,勤喂馬,常言道:“馬不得夜草不肥,人不得橫財不富。”卻休槽兒平直到明。咱們拌上,馬吃一和草時,飲水去。盛草的筐兒也沒,著甚麼將的草去?
既沒時,且著布衫襟兒抱些草去,我將料水去。
這家主人好不整齊,攪料棒也沒一個。疾快取將咱們的拄杖來攪料。且房子里坐的去來,一霎兒馬吃了這和草飲水去。馬敢吃了草也,飲去來。咱們都去了時,這房子里沒人,敢不中。留一個看房子,別個的牽馬去來。
礙甚麼事!這店裡都閉了門子了,怕有甚麼人進來?
休那般說,小心的還好。常言道:“常防賊心,莫偷他物。”你自依著我,留一個看房子。
那般著,咱們留誰看房子?
你三個裡頭,著這老的看著。“三人同行小的苦”,咱們三個去來。這衚衕窄,牽著馬多時過不去,咱們做兩遭兒牽。
那般著,你敢慣打水?
我不慣打水,你先打水去,我兩個牽馬去。
那般著,我打水去,你將馬來。
我恰纔這槽兒裡頭拔上兩灑子水也,著馬吃,這個馬快吃水,這個馬吃水小。這水小,再打上一灑子著。將灑子來,我試學打。這灑子是不沉水,怎生得倒?
我教與你:將灑子提起來,離水面擺動倒,撞入水去,便吃水也。
這般時,真箇在前曾見人打水,不曾學,從今日理會得了。
你高麗地面里沒井阿怎麼?
我那裡井不似這般井。這井是磚砌的井,至小有二丈深。我那裡井都是石頭壘的,最深殺的沒一丈,都是七八尺來深。我那裡男子漢不打水,則是婦人打水。著個銅盔,頭上頂水。各自將著個打水的瓢兒,瓢兒上拴著一條細繩子,卻和這裡井繩、灑子一般取水。
卻怎麼那般打水?我不理會得。我只道是和我這裡一般打水。你牽回這馬去,再牽將別個的來飲。這馬都飲了。
這般黑地里,東廁里難去,咱們則這後園里去凈手不好那。我拿著馬,你凈手去。
我不要凈手。你離路兒著,休在路邊凈手,明日著人罵。
咱們一個牽著兩個去,拴的牢著。這槽道好生寬,離的遠些兒拴,又怕繩子紐著。疾快將草料來,拌上著,盡著他吃著,咱睡去來。
火伴們,起來!雞兒叫第三遍了,待天明了也。咱急急的收拾了行李,鞴了馬時,天亮了。辭了主人家去來。主人家哥休怪,我去也。
你休怪,好去著。回來時,卻來我店裡下來。這橋便是我夜來說的橋,比前十分好。在先則是土搭的橋來,如今都是板幔了。這橋樑、橋柱比在前忒牢壯,這的捱十年也壞不得。
日頭這般高了,前頭又沒甚麼店子,咱們則投那人家糴些米,自做飯吃去來。
主人家哥,我幾個行路的人,這早晚不曾吃早飯,前頭又沒甚麼店子,我特的來,怎生糴與些米做飯吃。
要甚麼糴米?我的飯熟了,客人們吃了過去。
這般時,敢少了你飯。
別個菜都沒,只有鹽瓜兒與客人吃。
也好,將來。
客人們休怪,胡亂吃些。
小人們驟面間廝見,大哥便這般重意,與茶飯吃,怎麼敢怪?
量這些淡飯,打甚麼緊?偏我不出外?出外時,也和你一般。
大哥說的是。慣曾出外偏憐客,自己貪杯惜醉人。
你外頭還有火伴么?
有一個看行李,就放馬里。
他吃的飯卻怎生?
我們吃了時,與他將些去。
有碗與一個,這飯里盛出一碗飯,與那個火伴。
由他,你都吃了著。家裡還有飯里,吃了時將去。你休做客,慢慢吃的飽著。
我是行路的客人,又肯做甚麼客!
吃的飽那不飽?
我好生飽了。
收拾碗碟著。客人們有一個看著馬的,不曾來吃飯。興兒,你另盛一碗飯,罐兒里將些湯,跟著客人去,與那個火伴。吃了時,卻收拾家事來。
主人家哥休怪,小人們這裡定害。
有甚麼定害處?吃了些淡飯,又沒甚麼好茶飯。
休那般說,不當飢時得一口,強如飽時得一斗。我正饑渴時,主人家這般與茶飯吃,怎生忘得你?
休那的說,偏我出外時頂著房子走?也要投人家尋飯吃里,卻不說“好看千里客,萬里要傳名”。
主人家哥,小人這裡攪擾了,姓也不曾問。大哥貴姓?
我姓張,是張社長家。客人,你卻姓甚麼?
小人姓王,在遼東城裡住。大哥因事到我那裡,不棄嫌小人時,是必家裡來。
若能勾去時節,便尋你家裡去。
我偏背你。那個人家,我恰纔糴米去來,不肯糴與我。他們做下見成的飯,與我吃了,又與你將來。你吃了時,與這小的碗碟將去。火伴你趕將馬來,咱打駝馱,比及駝了時,他也吃了飯也。咱們便行。
這個馬怎麼這般難拿?
元來這般的。既這般歹時,再來著絆著。我在前絆著來,今日忘了,不曾絆。
咱們眾人攔當著,拿住。駝馱都打了也,咱們行著。
小的,你將碗碟罐兒家去,生受你,休怪著。日頭卻又這早晚也。這裡到夏店還有十里來地,到不得也,則投這路北那人家,尋個宿處去來。
那般著,咱們去來。
都去時,那人家見人多時,不肯教宿。著兩個看行李,我兩個問去。
拜揖,主人家哥。我是客人,今日晚了,你房子里尋個宿處。
我房子窄,沒處安下,你別處尋宿處去。
你這般大人家,量我兩三個客人,卻怎麼說下不得?你好房子里不教我宿時,只這門前車房裡教我宿一夜如何?
我不是不教你宿。官司排門粉壁,不得安下面生歹人。知他你是那裡來的客人,自來又不曾相識,怎知是好人歹人,便怎麼敢容留安下?
主人家哥,我不是歹人。小人在遼東城裡住,現將印信文引。
你在遼東城裡那些個住?
小人在遼東城裡閣北街東住。
離閣有多少近遠?
離閣有一百步地,北巷裡向街開雜貨鋪兒便是。
那雜貨鋪兒是你家的那?近南隔著兩家兒人家,有個酒店,是我相識的,你認的么?
那個是劉清甫酒館,是我街坊,怎麼不認的?
雖然這般時,房子委實窄,宿不得。
你可憐見。你是有見識的,這早晚日頭落也,教我那裡尋宿處去?不揀怎生,著我宿一夜。
這客人,怎麼這般歪廝纏!如今官司好生嚴謹,省會人家,不得安下面生歹人。你雖說是遼東人家,我不敢保里。你這幾個火伴的模樣,又不是漢兒,又不是達達,知他是甚麼人,我怎麼敢留你宿?你不理會的,新近這裡有一個人家,只為教幾個客人宿來。那客人去了的後頭事發,那人們卻是達達人家走出來的,因此將那人家連累,官司見著落跟尋逃走的。似這般帶累人家,怎麼敢留你宿?
主人家,你說那裡話!好人歹人怎麼不認的?這幾個火伴,他是高麗人,從高麗地面里來。他們高麗地面,守口子渡江處的官司,比咱們這裡一般嚴。驗了文引,仔細的盤問了,才放過來。他們若是歹人,來歷不明時,怎生能勾到這裡來?他見將文引趕著高麗馬,往北京做買賣去。他漢兒言語說不得的,因此上不敢說語。他們委實不是歹人。
既這般的時,休則管的纏張。後頭房子窄,老小又多,又有個老娘娘不快。你不嫌冷時,則這車房裡宿如何?
這般時,我只在車房裡宿。主人家哥,小人又有一句話,敢說么?
有甚麼事,你說。
這早晚黑夜,我其實肚裡飢了,又有幾個馬。一客不犯二主,怎麼可憐見,與我一頓飯的米和馬草料如何?
我這裡今年夏里天旱了,秋里水澇了,田禾不收的。因此上我旋糴旋吃里,那裡有的米?
我從早起吃了些飯,到這早晚不曾吃飯里,好生的飢了。你糴來的米裡頭,那與我些個,我只熬些粥吃。這的一百個錢,隨你意與些個。
一百個錢,與你多少的是?
隨你與的是。
今年為旱澇不收,一百個錢糴的一斗米。我本沒的的米,既是客人則管的央及,我糴來的米裡頭,那與你三升,煮粥胡亂充饑。客人們休怪,其實今年艱難。若是似往年好收時,休說你兩三個人,便是十數個客人,也都與茶飯吃。
主人家哥,說的正是。我也打聽得,今年這裡田禾不收。既這般時,主人家哥,小人們待要後頭熬粥去,這早晚黑地里出入不便當,又你這狗子利害。不揀怎麼,你與我做些個粥如何?
罷,罷。你客人只這車房裡安排宿處,我著孩兒們做將粥來與你吃。
好,好。多謝,多謝。
主人家哥,又有一句話。人吃的且有些個,這馬們卻怎生?一發那與些草料如何?
客人們說甚麼話,人吃的也沒,又那裡將馬的草料來?我這院子後頭,有的是草場。你吃了飯時,著兩個趕著馬那裡放去。頭到明,不吃的飽了?不須糴草料。
這們時,哥哥說的是。我車房裡去,沒甚麼火,教小孩兒拿個燈來。
這們時,如今教將來。
咱們吃了飯時,這裡留兩個看行李。先著兩個放馬去,到半夜前後,缺著這裡的兩個替回來。大家得些睡時,明日不渴睡。
這的燈來了。若有粥將來,匙碗都有,你吃著。咱們飯也吃了,你兩個先放馬去,到半夜裡,我兩個卻替你去。我恰纔睡覺了起去來,參兒高也,敢是半夜了。我先去替那兩個來睡。你卻來那裡,咱們兩個看著馬。這們時,你去。你兩個去睡些個。到那裡時,教那個火伴來著。你來了?你趕過馬來,在一處著,容易照管。月黑了,恐怕迷失走了,誤了走路。明星高了,天道待明也。咱們趕將馬去來。到下處,收拾了行李時,恰明也。這馬們都拴住著,教那兩個起來。你兩個疾快起來,收拾行李打駝馱。但是咱們的行李,收拾到著;主人家的東西,休錯拿了去。駝馱都打了,叫主人家辭了去來。主人家哥,休怪,我去也,這裡定害了。
你有甚麼定害處?你休怪,好去著。
咱們前頭到夏店時,買飯吃了,盡晚到了京城。這裡到夏店有多少路?
敢有三十里多地。
你夜來怎麼說十里來路,今日卻怎麼說三十里地?
我夜來錯記了,今日再想起來,有三十里多地。
咱們休磨拖,趁涼快,馬又吃的飽時,趕動著。
日頭又這早晚了,那望著的黑林子便是夏店。這裡到那裡,還有七八里路。
你在先也曾北京去來,怎麼不理會的?
這夏店我曾走了一兩遭,都忘了,那裡記得?店子待到也,咱們吃些甚麼茶飯好?
我高麗人不慣吃濕面,咱們則吃乾的如何?
這們時,咱們買些燒餅,炒些肉吃了過去。咱們這裡當住馬拴著,卸下行李著,飯店裡去來。過賣,先將一碗溫水來,我洗面。
客人們洗面了。
過賣,抹卓兒。
客人吃些甚麼茶飯?
我四個人,炒著三十個錢的羊肉,將二十個錢的燒餅來。這湯淡,有鹽醬拿些來,我自調和吃。這燒餅,一半兒冷,一半兒熱。熱的留下著,我吃;這冷的你拿去,爐里熱著來。咱們飯也吃了,與了飯錢去。過賣,來會錢。通該多少?
二十個錢燒餅,三十個錢羊肉,通是五十個錢。
咱們打駝馱行。日頭正晌午也,有些熱;早來吃了干物事,有些渴。前頭不遠,有個草店兒。到那裡,咱們吃幾盞酒解渴。歇住頭口著,暫時間卸下行李來,吃幾盞酒便過去。賣酒的,拿二十個錢的酒來。
客人們,這二十個錢的酒。
酒好么?
好酒,你嘗看。酒不好時,不要錢。
將就吃的過。有甚麼好菜蔬,拿些個來。
這們時,有鹽瓜兒,如今便將來。客人們,熱吃那涼吃?
罷,罷。休旋去,我只涼吃。大哥,先吃一盞。
大哥受禮。
你敢年紀大,怎麼受禮?
大哥,你貴壽?
小人年紀三十五歲。小人才三十二歲。大哥,你年紀大,受禮。
小人雖年紀大,怎麼便受禮?咱們都起來,大家自在。
那般時,教你受禮,堅執不肯。滿飲一盞,休留底酒。
咱們都休講禮,吃一盞酒。
吃了酒也,會了酒錢去來。賣酒的,來會錢。這的五分銀子,貼六個錢饋我。
大哥,與些好的銀子,這銀只有八成銀,怎麼使的?
這銀子嫌甚麼?細絲兒分明都有,怎麼使不得?你不識銀子時,教別人看。
我怎麼不識銀子?要甚麼教別人看去?換錢不折本,你自別換與五分好的銀子便是,要甚麼合口?
這賣酒的也快纏。這們的好銀子,怎麼使不得?今早起吃飯處貼將來的銀子。
罷,罷。將就留下著,便使不得也罷。
你說甚麼話!使不得時,你肯要麼?打了駝馱著行。日頭後晌也。這裡離城有的五里路,著兩個後頭趕將頭口來,我和一個火伴先去,尋個好店安下著,卻來迎你。
咱們先說定著,則投順城門官店裡下去。那們時,你兩個先去,我兩個後頭慢慢的趕將頭口去。咱們疾快行動著,比及到那裡尋了店時,那兩個到來了也。
店主人家哥,後頭還有幾個火伴,趕著幾疋馬來也,你這店裡下的我么?
你通幾個人,幾個馬?
我通共四個人,十個馬。
車子有么?
車子沒。
這們的時,下的你。那東邊有一間空房子,你看去。
你引我看去來。
我忙,沒功夫去。你自看去著。
誤了你多少功夫?到那裡看了房子,中不中,我說一句話。
這們時,去來。
這房兒也下的我。茶飯如何?
茶飯時,我店裡家小新近出去了,委實沒人整治。你客人們自做飯吃。
我們自做飯吃時,鍋灶碗碟都有么?
那的你放心,都有。
這麼便,我迎火伴去。
你去著。
你兩個到這裡多少時?
我才到這裡,待要尋你去來,你卻來了。
店在那裡?
客人們,你這馬要賣么?
可知我要賣里。
你既要賣時,也不須你將往市上去,則這店裡放著,我與你尋主兒都賣了。
罷,罷,到明日再說話。咱這馬們路上來,每日走路子辛苦,喂不到,都沒甚麼膘。便將到市上,市上人也出不上價錢。咱們舍著草料,好生喂幾日發落,也不遲里。
你說的是,我也心裡這們想著。我又有人蔘、毛施布,明日打聽價錢去來。有價錢時賣了著,怕十分的賤時,且停些時。
你那裡打聽去?
吉慶店裡有我相識,那裡問去。
這們時,到明日咱們同去。你兩個看著口頭,我兩個到城裡去便來。
下冊老乞大諺解下
拜揖大哥。這店裡賣毛施布的高麗客人李舍有么。你尋他怎麼。我是他親眷。才從高麗地面來。恰纔出去了。往羊市角頭去了。他說便來。你且出去。等一會再來。既他羊市角頭去時。又不遠。我只這裡等。隨你等著。他在那個房子里下。那西南角上。芭籬門南邊。小板門兒便是。他出去了。看家的有么。有個後生來。這裡不見。敢出去了。
你高麗地面里將甚麼貨物來。我將的幾疋馬來。再有甚麼貨物。別沒甚麼。有些人蔘毛施布。如今價錢如何。價錢如常。人蔘正缺著里。最好價錢。如今賣的多少。往年便只是三錢一斤。如今為沒有賣的。五錢一斤家也沒處尋里。你那參那裡參。我的是新羅參。新羅參時又好。愁甚麼賣。
那個不是李舍來了。好么好么。幾時來。家裡都好么。都安樂來。我下處去。請請。裡頭坐的。你從幾時離了王京。我七月初頭雛了。卻怎麼這時間才來到。我沿路慢慢的來。我家裡有書信么。有書信。這書上寫著。沒甚麼備細。你來時。我父親。母親。伯父。叔父。伯娘。嬸子。姐姐。姐夫。二哥。三哥。嫂子。妹子。兄弟們。都安樂好么。都安樂。那般好時。休道黃金貴。安樂直錢多。怪道。今日早起。喜鵲兒噪。又有嚏噴來。果然有親眷來。又有書信。卻不道。家書直萬金。小人拙婦和小孩兒們。都安樂么。都安樂。你那小女兒。出疹子來。我來時都完痊痾了。
你將甚麼貨物來。我將著幾匹馬來。又有些人蔘毛施布。如今價錢如何。馬的價錢和布價只依往常。人蔘價錢十分好。說的是。恰纔這店裡。那客人也這般說。你有幾個火伴。又有兩個火伴。都是親眷。一個是姑舅哥哥。一個是兩姨兄弟。在那裡下。在順城門官店街北一個車房裡下著。從幾時來到。我只夜來到。這火伴是誰。到遼東這邊。合將他來。他也有幾匹馬。一處趕將來。他是漢兒人。在遼東城裡住。我沿路來時。好生多得他濟。我漢兒言語。不理會的。路上契的馬匹草料並下處。全是這大哥辛苦。說的是。
我且到下處去。再廝見。且停些時。咱們聊且吃一杯酒。不當接風。不要。今日忙。明日再廝見。吃酒也不遲里。這們時。明日就店裡尋你去。一發和那親眷們。一處吃一兩杯。我送你到外頭去。不要你送。你這房裡沒人。不要去。這們時。你卻休怪。小人沒甚麼。館得。怪甚麼。咱們一家人。又不是別人。
不多時。卻到店裡見。店主人和三個客人立地看馬。店主人說。這三個火伴。兩個是買馬的客人。一個是牙子。你這馬。他們都一發買將山東賣去。便到市上。也只一般。千零不如一頓。倒不如都賣與他。你既要賣時。咱們商量。這個青馬多少歲數。你只拿著牙齒看。我看了也。上下衢都沒有。十分老了。你敢不理會的馬歲。這個馬如何。今春新騸了的十分壯的馬。這好的歹的。都一發商量。
這兒馬。騸馬。赤馬。黃馬。燕色馬。栗色馬。黑鬃馬。白馬。黑馬。鎖羅青馬。土黃馬。綉膊馬。破臉馬。五明馬。桃花馬。青白馬。豁鼻馬。騍馬。懷駒馬。環眼馬。劣馬。這馬牛行花塔步。又竄行的馬。鈍馬。眼生馬。撒蹶的馬。前失的馬。口硬馬。口軟馬。這些馬裡頭。歹的十個。一個瞎。一個跛。一個蹄歪。一個磨硯一個打破脊樑。一個熱瘸。一個疥。三個瘦。只有五個好馬。
你這馬。好的歹的。大的小的。相滾著。要多少價錢。一個家說了價錢。通要一百四十兩銀子。你說這般價錢怎麼。你只說賣的價錢。沒來由這般胡討價錢。我不是矯商量的。你說的是時。兩三句話。交易便成了。不要你這般胡討價錢。怎麼還你的是。牙子說。客人們。你不要十分多討。你兩個枉自成不得。我是個牙家。也不向買主。也不向賣主。我只依直說。你要一百四十兩銀子時。這五個好馬。十個歹馬。你算多少。這五個好馬。我算的該六十兩。這十個歹馬。我算的該八十兩。似這般價錢。其實賣不得。如今老實的價錢。說與你。兩家依著我說。交易了如何。
我且聽你定的價錢。這五匹好馬。每一匹八兩銀子。通該四十兩。這十個歹馬。每一個六兩銀子。通該六十兩。共通一百兩。成了罷。似你這般定價錢。就是高麗地面里。也買不得。那裡是實要買馬的。只是胡商量的。這個客人。你說甚麼話。不買時害風那。做甚麼來這裡商量。
這馬恰纔牙家定來的價錢。還虧著我了。你這般的價錢不賣。你還要想甚麼。你兩家休只管叫喚。買的添些個。賣的減了些個。再添五兩。共一百零五兩。成交了罷。天平地平。買主你不添價錢。也買不得。賣主多指望價錢。也賣不得。邊頭立地閑看的人說。這牙家說的價錢。正是本分的言語。罷罷。咱們只依牙家的言語成了罷。既這般時。價錢還虧著我。
只是一件。低好子不要與我。好銀子與我些。咳低銀我也沒。我的都是細絲官銀。既是好銀時。咱先看了銀子。寫契。這們便布袋裡取銀子來。著牙人先看。你賣主自家看。裡頭沒有一錠兒低的。這銀子雖是看了。真假我不識。你記認著。久后使不得時。我只問牙家換。我有認色了。不揀幾時要換。
文契著誰寫。牙家就寫。這契寫時。一總寫么。分開著寫。休總寫。總寫時。怎麼轉賣與人。你各自寫著。你這馬是一個主兒的那。是各自的。這馬是四個主兒的。各自有數目。你從頭寫我的馬契。你的馬是家生的那元買的。我的是元買的。你在那裡住。姓甚麼。我在遼東城裡住。姓王。寫著王某著。
我寫了這一個契了。我讀你聽。遼東城裡住人王某。今為要錢使用。遂將自己元買到。赤色騸馬一匹年五歲。左腿上有印記。憑京城牙家羊市角頭街北住坐張三。作中人。賣與山東濟南府客人李五。永遠為主。兩言議定。時直價錢。白銀十二兩。其銀立契之日。一併交足。外沒欠少。如馬好歹。買主自見。如馬來歷不明。賣主一面承當。成交已后。各不許番悔。如先悔的。罰官銀五兩。與不悔之人。使用無詞。恐后無憑。故立此文契為用者。某年月日。立契人王某押。牙人張某押。其餘的馬契。都寫了也。
咱們算了牙稅錢著。舊例買主管稅。賣主管牙錢。你各自算將牙稅錢來。我這一百零五兩。該多少牙稅錢。你自算。一兩該三分。十兩該三錢。一百零五兩。牙稅錢該三兩一錢五分。牙稅錢都算了。我這馬契。幾時稅了。這的有甚麼難。你著一個火伴。跟我去來。到那裡便了。更不時。你都只這裡等候著。我去稅了。送將來與你。
我不曾好生看。這個馬元來有病。有甚麼病。那鼻子里流[鼻農]。是馬。我怎麼敢買將去。不爭將去時。連其餘的馬。都染的壞了。這們的你要番悔。我委實不要。你既不要時。契上明白寫著。如馬好歹。買主自見。先悔的罰銀五兩。官憑印信。私憑要約。你罰下銀五兩。與他賣主。悔將去便是。不須惱躁。這們時。你拿出這個馬契來。問他們。元定價錢內中。除了五兩銀子。做番悔錢。扯了文契著。這個馬悔了。該著八兩銀價錢。你要過的牙錢。通該著一錢二分你卻回將來。那們時回與你。你都這裡等候著。我稅契去。要甚麼等你。我趕著馬。下處兌付草料去。你稅了契時。到明日。我下處送來。相別散了。
你這人蔘布匹。不曾發落。還有些時住里。我別沒甚買賣。比及你賣布的其間。我買些羊。到涿州地面賣去。走一遭回來。咱們商量別買貨物如何。這們時也好。你買羊時。咱們一處去來。我也閑看價錢去。到街上立地的其間。一個客人趕著一群羊過來。大哥。你這羊賣么。可知賣里。你要買時。咱們商量。
這個羝羊。臊胡羊。羯羊。¤¤羔兒。母¤¤。共通要多少價錢。我通要三兩銀子。量這些羊。討這般大價錢。好綿羊卻賣多少。討的是虛。還的是實。你與多少。你這們胡討價錢。我還你多少的是。你說的是。這們便。我減了五錢著。你來。你休減了五錢。你說老實價錢。只一句兒話還你。我與你二兩銀。。肯時便賣。你不肯時趕將去罷。休要只說二兩。你再添五錢。賣與你。添不得。肯時肯。不肯時罷。我是快性的。撿好銀子來。臨晚也。我濫賤賣與你。火伴。你再下處好去坐的著。我趕著羊。到涿州賣了便回來。
我恰尋思來。這幾個羊也。當走一遭。既要去時。我有些余剩的銀子。閑放著怎麼。一發買段子將去。咱們鋪里商量去來。賣段子的大哥。你那天青胸背。柳青膝欄。鴨綠界地雲。鸚哥綠寶相花。黑綠天花嵌八寶。草綠蜂趕梅。柏枝綠四季花。蔥白骨朵雲。桃紅雲肩。大紅織金。銀紅西蕃蓮。肉紅纏枝牡丹。閃黃筆管花。鵝黃四雲。柳黃穿花鳳。麝香褐膝欄。艾褐玉磚階。蜜褐光素。鷹背褐海馬。茶褐暗花。這們的[糹寧]絲和紗羅都有么。客人你要南京的那杭州的那蘇州的那。大哥。南京的顏色好又光細。只是不耐穿。杭州的經緯相等。蘇州的十分澆薄。又有粉飾不牢壯。
你有好綾子么。你要甚麼綾子。我要官綾子。那嘉興綾子不好。客官你要絹子么。我有好山東大官絹。謙涼絹。易州絹。倭絹。蘇州絹。水光絹。白絲絹。我只要大官絹白絲絹蘇州絹水光絹。其餘的都不要。你有好絲么。我多要些。要甚麼絲。我要白湖州絲。花拘絲。那定州絲不要。
這段匹綾絹紗羅等項。你都看了。你端的要買甚麼段子。別個不要。只要深青織金胸背段子。我老實對你說。不是我自穿的。要拿去別處轉賣。尋些利錢的。你老實討價錢。這織金胸背要七兩。你休這般胡討。倒誤了你買賣。我不是利家。這段子價錢。我都知道。這織金胸背是蘇州來的草段子。你討七兩時。這南京來的。清水織金絨段子。卻賣多少。不須多說。你既知道價錢。你與多少。這織金胸背。與你五兩是實實的價錢。你肯時我買。不肯時我別處商量去。你既知道價錢。要甚麼多說。揀好銀子來。賣與你。這段子買了也。
咱們再商量。這個柳青[糹寧]絲。有多少尺頭。勾做一個襖子么。你說甚麼話。滿七托有餘。官尺里二丈八。裁衣尺里二丈五。你一般身材。做襖子時。細褶兒也盡勾了。若做直身襖子。也有剩的。你打開。我托看。那裡滿七托。剛剛的七托少些。你身材大的人。一托比別人爭多。這段子地頭是那裡的。你說是我織貨物。卻又不識。這段子是南京的。不是外路的。你仔細看。沒些個粉飾。好清水段子。要多少價錢。這段子價錢。誰不知道。要甚麼討價錢。若討時討五兩。老實價錢四兩。拿銀子來便是。這段子也買了。
再買一張弓去。到賣弓的房子里回道。有賣的好弓么。可知有。沒時做甚麼買責里。你將這一張黃樺弓上弦著。我試扯。氣力有時我買。新上了的弓。慢慢的扯。是好弓時。怕甚麼扯。這弓把里軟。難扯。沒回性。這弓你卻是胡駿彈。這的弓你還嫌甚麼。由他說。駿彈的是買主。這一張弓為甚麼不樺了。你不理會的。這弓最好。上等弓。若樺了時。買的人不信。教人看了面子上的角背子上鋪的筋。商量了價錢然後。樺了也不遲里。這弓卸下。¤子小些個。梢兒短。弓也買了也。
有賣的弓弦時將來。我一發買一條。就這裡上了這弓著。弦有。你自揀著買。這的貳細。這的卻又粗笨。似這一等兒著中。恰好。這弓和弦。都買了也。
再買些碗子什物。鍋兒。鑼鍋。荷葉鍋。兩耳鍋。瓷碟子。木碟子。漆碟子。這紅漆匙。黑漆匙。銅匙。紅漆筋。銅筋。三腳。甑兒。這盤子。是大盤子。小盤子。漆碗。這漆器家火。一半兒是通布裹的。一半兒是膠漆的。再有些薄薄的生活。其餘的都是布裹的。是主顧生活。其餘的都是市賣的。
今日備辦了些個茶飯。請咱們眾親眷閑坐的。公公。婆婆。父親。母親。伯伯。叔叔。哥哥。兄弟。姐姐。妹子。外甥。侄兒。侄女。舅舅。女婿。妗子。又嬸母。姨姨。姑姑。姑夫。姨夫。姐夫。妹夫。外甥女婿。叔伯哥哥兄弟。姑舅哥哥兄弟。房親哥哥兄弟。兩姨哥哥兄弟。親家公。親家母。親家伯伯。親家舅舅。親家姨姨。使喚的奴婢。都請將來。欄門盞兒都把了。請家裡坐的。今日些小淡薄禮。虛請親眷。酒也醉不得。茶飯也飽不得。休怪。休這般說。不當。教你一日辛苦。我們酒也醉了。茶飯也飽了。你休怪。
如今正是臘月。天氣寒冷。拾來的糞將來。¤著些火。熱手腳。糞拾在筐子裡頭。收進來。休教別人將去了。這車子。折了車輞子。輻條將來。可惜了。咱們後頭不修理那。車軸。車釧。車鐧。車頭。車梯。車廂。車轅。繩索都好。樓子車。庫車。驢騾大車。坐車兒。都好生房子里放著。休教雨雪濕了。
似這般冷時。咱們遠垛子放著射。賭一個羊。咱們六個人。三棚兒箭。勾射了。那邊先射過來。人叫喚大了。才射的歪了。高些個射。休小了。低射時。竄到了。誰贏誰輸。由他。你看。早里。一會兒。再添一枝箭時。咱們滿了。我贏了。輸了的。做筵席著。
咱們做漢兒茶飯著。頭一道團攛湯。第二道鮮魚湯。第三道雞湯。第四道五軟三下鍋。第五道干按酒。第六道灌肺。蒸餅。脫脫麻食。第七道粉湯。饅頭。打散。咱們點看這果子菜蔬。整齊么不整齊。這藕菜。黃瓜。茄子。生蔥。薤。蒜。蘿蔔。冬瓜。葫蘆。芥子。蔓菁。赤根。海帶。這按酒。煎魚。羊雙腸。頭。蹄。肚兒。睛。脆骨。耳朵。這果子。棗兒。干柿。核桃。干葡萄。龍眼。荔支。杏子。西瓜。甜瓜。柑子。石榴。梨兒。李子。松子。砂糖。蜜栗子。這肉都煮熟了。脖項骨。背皮。肋扇。前膊。後腿。胸子。卻怎麼不見一個後腿。饅頭餡兒里使了。湯水茶飯。都完備了。日頭落了。疾忙抬肉時散著。咱們今日筵席。吃了多少酒。吃了二兩銀的酒。咱們通是十數個人。怎麼吃二兩銀的酒。也不只十數個人吃。下頭伴當們偏不吃。這筵席散了。
我有些腦痛頭眩。請太醫來診候脈息。看甚麼病。太醫說。你脈息浮沈。你敢傷著冷物來。我昨日冷酒多吃了。那般時。消化不得。因此上。腦痛頭眩。不思飲食。我這葯裡頭。與你些克化的藥餌。吃了便教無事。消痞丸。木香分氣丸。神芎丸。檳榔丸。這幾等葯裡頭。堪服治飲食停滯。只吃一服檳榔丸。食后吃。每服三十丸。生薑湯送下。吃了時。便動臟腑。動一兩次時。便思量飯吃。先吃些薄粥補一補。然後吃茶飯。明日太醫來問。你好些個么。今日早晨。才吃了些粥。較好些了。明日病痊痾了時。太醫上重重的酬謝。
咱們每年每月每日快活。春夏秋冬一日也不要撇了。咱人今日死的明日死的。不理會得。安樂時不快活時。真箇獃人。死的後頭。不揀甚麼。都做不得主張。好行的馬。別人騎了。好襖子。別人穿了。好媳婦。別人娶了。活時節。著甚麼來由不受用。
大概人的孩兒。從小來。好教道的成人時。官人前面行著。他有福分時。官人也做了。若教道他。不立身成不得人。也是他的命也。咱們盡了為父母的心。不曾落後。你這小孩兒。若成人時。三條路兒中間里行著。別人東西休愛。別人折針也休拿。別人是非休說。若依著這般用心行時。不揀幾時。成得人了。常言道。老實常在。脫空常敗。休做賊說謊。休姦猾懶惰。官人們前面。出不得氣力行時。一日也做不得人。
火伴中間。自家能處休說。休自誇。別人落處休笑。船是從水裡出。旱地里行不得。須要車子載著。車子水裡去時。水裡行不得。須用船里載著。一個手打時響不得。一個腳行時去不得。咱們人廝將就廝附帶行時好。又這火伴們。好的歹的。都廝扶助著行。人有好處揚說著。人有歹處掩藏著。常言道。隱惡揚善。若是隱人的德。揚人的非。最是歹勾當。
咱們做奴婢的人。跟著官人們行時。這裡那裡下馬處。將官人的馬牽著。好生拴著。肥馬涼著。瘦馬鞍子摘了。絆了腳。草地里撒了。教吃草。布帳子疾忙打起著。鋪陳整頓著。房子里搬入去著。鞍子轡頭。自己睡卧房子里放著。上頭著披氈蓋著。那的之後。鑼鍋安了著。疾忙茶飯做著。肉熟了。撈出來。茶飯吃了時。碗子傢具收拾了。官人們睡了時。教一個火伴伺候著。若這般謹慎行時。便是在下人。扶侍官長的道理。
咱們結相識行時。休說你歹我好。明友的麵皮。休教羞了。親熟和順行時。便是一個父母生的弟兄一般。相待相顧眄著行。朋友們。若困中沒盤纏時。自己錢物休愛惜。接濟朋友們使著。朋友若不幸。遭著官司口舌時。眾朋友們。向前救濟著。若不救時。傍人要唾罵。有些病疾時。休迴避。請太醫下藥看治著。早起晚夕。休離了。煎湯煮水。問候著。若這般相看時。便有十分病也減了五分。朋友有些病疾。你不照覷他。那病人想著沒朋友的情分。凄惶時。縱有五分病。添做十分了。
咱們世上人。做男兒行時。自己祖上的名聲。休環了。凡事要謹慎行時。卓立的男子。父母的名聲。辱么了時。別人唾罵也。父母在生時。家法名聲好來。田產家計有來。孳畜頭口有來。人口奴婢有來。爺娘亡沒之後。落後下的孩兒們。不務營生。教些幫閑的潑男女。狐朋狗黨。每日穿茶房。入酒肆妓女人家。胡使錢。眾親眷街坊老的們勸說。你為甚麼省不得。執迷著心。言道。使時使了我的錢。壞時壞了我的家私。干你甚麼事。因此上。眾人再不曾勸他。隨著他胡使錢。每日十數個幫閑的家裡。媳婦孩兒。吃的穿的。都是這呆廝的錢。騎的馬三十兩一匹好竄行馬。鞍子是時樣減銀事件的好鞍轡。通是四十兩銀。
穿衣服時。按四時穿衣服。每日脫套換套。春間好青羅衣撒。白羅大搭胡。柳祿羅細褶兒。到夏間。好極細皆毛施布布衫。上頭綉銀條紗搭胡。鴨綠紗直身。到秋間是羅衣裳。到冬間。界地[糹寧]絲襖子。綠綢襖子。織金膝欄襖子。茶褐水波浪地兒四花襖子。青六雲襖子。茜紅氈段藍綾子褲兒。白絹汗衫。銀褐綢絲板摺兒。短襖子。黑綠[糹寧]絲比甲。這般按四時穿衣裳。
穿靴時。春間穿皂麂皮靴。上頭縫著倒提雲。夏間穿皮靴。到冬間穿嵌金線藍條子白麂皮靴。氈襪穿好絨毛襪子。都使大紅¤絲綠口子。一對靴上。都有紅絨鷹爪。那靴底。都是兩層凈底。上的線。蠟打了。錐兒細線粗。上的分外的牢壯。好看。
吃飯時。揀口兒吃。清早晨起來。梳頭洗面了。先吃些個醒酒湯。或是些點心。然後打餅熬羊肉。或白煮著羊腰節胸子吃了時。騎著鞍馬。引著伴當。著幾個幫閑的盤弄著。先投大酒肆里坐下。一二兩酒肉。吃了時。酒帶半酣。引動淫心。唱的人家裡去。到那裡。教那彈弦子的謊廝們。捉弄著。假意兒叫幾聲。舍人公子。早開手使錢也。那錢物只由那幫閑的人支使。他只妝孤。正面兒坐著。做好漢。那廝們。將著銀子花使了。中間克落了一半兒。養活他媳婦孩兒。一個日頭。比及到晚出來時。至少使三四兩銀子。後來使的家私。漸漸的消之了。人口頭匹家財金銀器皿。都盡賣了。田產房舍也典當了。身上穿的也沒。口裡吃的也沒。幫閑的那廝們。更沒一個肯瞅睬的。如今跟著官人拿馬。且得暖衣飽飯。
我買這貨物。要涿州賣去。這幾日為請親眷筵席。又為病疾耽閣。不曾去的。我如今去也。火伴你落後好坐的著。我到那裡。賣了貨物便來。你好去著。我賣了這人蔘毛施布時。不揀幾日。好歹等你來。咱商量買回去的貨物。你是必早來。
店主人家。引著幾個鋪家來。商量人蔘價錢。這參是好么。將些樣參來我看。這參是新羅參也。著中。你說甚麼話。這參絕高。怎麼做著中的看。牙家說。你兩家不須折辨高低。如今時價五錢一斤。有甚麼商量。你這參多少斤重。我這參一百一十斤。你稱如何。我的是官稱。放著印子里。誰敢使私稱。這價錢一定也。我只要上等官銀。見要銀子。不賒。怎那般說。銀子與你好的。買貨物的。那裡便與見銀。須要限幾日。你兩家休爭。限十個日頭。還足價錢。這般時。依著牙家話。這參稱了。只有一百斤。你說一百一十斤。那一十斤。卻在那裡。我家裡稱了一百一十斤。你這稱大。因此上。折了十斤。那裡稱大。這參你來時節有些濕。如今幹了。因此上。折了這十斤。這參做了五分兒分了。一個人二十斤家。每一斤五錢。二十斤該十兩。通計五十兩。
又店主人家。引將幾個買毛施布的客人來。你這毛施布。細的價錢。粗的價錢。要多少。細的上等好布。要一兩二錢。粗的要八錢。這黃布。好的多少價錢。低的多少價錢賣。這一等好的一兩。這一等較低些的七錢家。你休胡討價錢。這布如今見有時價。我買時。不是買自穿的。一發買將去。要覓些利錢。我依著如今的價錢。還你。這毛施布高的一兩。低的六錢。這黃布高的九錢。低的五錢。我不賒你的。一頓兒還你好銀子。牙家說。他們還的價錢是著實的。你客人們。遼東新來。不理會得這著實的價錢。你休疑惑。成交了罷。這們時。價錢依著你。銀子依的我時。成交。依不得我時。我不賣。我這低銀子都不要。你只饋我一樣的好銀子。似你這般都要官銀時。虧著我。待虧你多少。肯時成交。不肯時你別處買去。這們時。與你這好銀子買。
你這布裡頭。長短不等。有勾五十尺的。也有四十尺的。也有四十八尺的。長短不等。這布都是地頭織來的。我又不曾剪了稍子。兩頭放著印記里。似這一個布。經緯都一般。便是魚子兒也似勻凈的。似這一等經緯不等。織的又松。卻不好。買的人多少駁彈。急且難著主兒。似這等布。寬時好。這幾個布忒窄。窄時偏爭甚麼。也一般賣了。你怎麼說那等的話。寬時做衣裳有餘剩。又容易賣。窄時做衣裳不勾。若少些時。又要這一等的布零截。又使一錢銀。為這上。買的人少。要甚麼閑講。算了價錢。看了銀子。
你是牙家。你算了著。該多少。上等毛施布一百匹。每匹一兩。共該一百兩。低的三十匹。每匹六錢。共通一十八兩。都與好銀子是。委實沒許多好銀子。敢只到的九十兩。那零的二十八兩。與你青絲如何。客人看。這偌多交易。要甚麼爭競。這些個銀子是好青絲。比官銀一般使。這們時依著你。將好青絲來。這銀子都看了。我數將布去。
你且住著。這銀子裡頭。真的假的。我高麗人不識。你都使了記號著。牙家眼同看了著。後頭使不得時。我只問牙家換。卻不當面看了見數。出門不管退換。怎麼說。你這們慣做買賣的人。我一等不慣的人根前。多有欺瞞。你使著記號著。大家把穩。這一百兩做一包。這的是一百一十八兩。那幾個客人。將布子去了。咱們人蔘價錢。也都收拾了。貨物都發落了。
咱們買些甚麼回貨去時好。商量其間。涿州買賣去來的火伴到來。相見。好么好么。買賣稱意么。托著哥哥們福陰里。也有些利錢。你的貨要都賣了不曾。我貨物都賣了。正要買回去的貨物。尋思不定。恰好你來到。你要買甚麼貨物。我知他甚麼好拿去。大哥你與我擺布著。我曾打聽得。高麗地面里賣的貨物。十分好的。倒賣不得。只宜將就的貨物。倒著主兒快。可知。大哥你說的正是。我那裡好的歹的不識。只揀賤的買。正是宜假不宜真。
我引著你買些零碎的貨物。紅纓一百斤。燒珠兒五百串。瑪瑙珠兒一百串。琥珀珠兒一百串。玉珠兒一百串。香串珠兒一百串。水精珠兒一百串。珊瑚珠兒一百串。大針一百帖。小針一百帖。鑷兒一百把。蘇木一百斤。氈帽兒一百個。桃尖棕帽兒一百個。琥珀頂子一百副。結棕帽兒一百個。麵粉一百匣。綿胭脂一百個。臘胭脂一百斤。牛角盒兒一百個。鹿角盒兒一百個。綉針一百帖。棗木梳子一百個。黃楊木梳子一百個。大篦子一百個。密篦子一百個。斜皮針筒兒一百個。大小刀子共一百副。雙鞘刀子一十把。雜使刀子一十把。割紙細刀子一十把。裙刀子一十把。五事兒十副。象棋十副。大棋十副。雙六十副。茶褐欒帶一百條。紫絛兒一百條。壓口荷包一百個。剃頭刀子一百把。剪子一百把。錐兒一百個。秤三十連。等子十連。那秤等子都是官做的。秤竿秤錘。毫星秤鉤子。都有。
再買些粗木綿一百匹。織金和素段子一百匹。花樣段子一百匹。更有小孩兒們。小鈴兒一百個。馬纓一百顆。減鐵絛環一百個。更買些文書一部。四書都是晦庵集注。又買一部毛詩尚書周易禮記五子書。韓文柳文東坡詩詩學大成押韻君臣故事。資治通監翰院新書標題小學貞觀政要三國志評話。這些貨物。都買了也。
我揀個好日頭回去。我一發待算一卦去。這裡有五虎先生。最算的好。咱們那裡算去來。到那卦鋪里坐定。問先生。你與我看命。你說將年月日生時來。我是屬牛兒的。今年四十也。七月十七日寅時生。你這八字十分好。一生不少衣祿。不受貧。官星沒有。只宜做買賣。出入通達。今年交大運丙戍。已后財帛大聚。強如已前數倍。這們時。我待近日回程。幾日好。且住。我與你選個好日頭。甲乙丙丁戊已庚辛壬癸是天干。子丑寅卯辰巳午未未酉戍亥是地支。建除滿平定執破危成收開閉。你只這二十五日起去。寅時往東迎喜棘去。大吉利。五分卦錢留下著。各自散了。
到二十五日起程。辭別那漢兒火伴。已前盤纏了的火帳。都算計明白。大哥我們回去也。你好坐的著。我多多的定害你。你休怪。咱們為人。四海皆兄弟。咱們這般做了數月火伴。不曾面赤。如今辭別了。休說後頭再不廝見。山也有相逄的日頭。今後再廝見時。不是好弟兄那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