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龍庭
人民美術出版社副編審
劉龍庭(1941.11—)山東濰坊人。字任之,號濰水,筆名魯青、雲漢,擅長中國畫、美術史論。 1957年入山東師範學院學習,1958年併入山東藝專。1962年畢業后在棗莊市從事中學、師範美術教學。1978年考取中央美術學院美術史研究生,1980年畢業獲碩士學位。1981年到人民美術出版社工作,歷任《中國書畫 》編輯、副編審,中國美術出版總社編審、審讀室主任。現任人民美術出版社副編審,《中國書畫》副主編。編輯工作之餘,著重宋元明清書畫藝術研究,兼書畫創作。參加編輯的《中國美術全集·宋金元書法》卷,獲1986年中國圖書榮譽獎。發表有論文《元代書畫家趙孟頫及其藝術》等。
作品有《舉世奇創》、《凌霄》等,論文有《趙孟頫藝術》等。參加編輯《中 國書畫》(叢刊)、《中國美術全集·宋金元書法》、《中國美術年鑒》、《中國出版50年》 等。
——訪美術史論家劉龍庭(組圖)
劉龍庭先生是一位知名的美術史論家,也是一位活躍於當今書畫界的美術批評家。他在人民美術出版社二
劉龍庭
記者:作為知名的美術史論家、批評家,您對當代書法發展狀況作何評價?
劉龍庭:書法不是外來的東西,是我們中華民族固有的文化財產,文化積澱非常深厚,歷代的大家積累了豐富的經驗,也遺留下眾多經典性的作品,足可以使當代中青年學習一陣子,甚至可以說是學習一輩子。古代的文人終其一生全是用毛筆寫字畫畫,毛筆在他們手中的感覺和我們有很大的不同。當代人使用鋼筆、鉛筆、簽字筆,筆種很雜,因此對毛筆的性能以及筆鋒、用筆、使轉、提按、疾徐的感覺,與古代的人相比是有欠缺的,但在知識面、藝術觀念、眼界和思維方式上,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內容,也是古人沒法比擬的。書法作為一種獨特的藝術品類,要超越前人有一定的難度,所以劉炳森同志曾講,首先是要繼承優秀傳統,要老老實實學前人,才能成為一個比較好的書法家。
魯迅先生在上世紀三十年代針對抽象繪畫曾說過一句話,大意是:以任意胡為掩蓋其基本功的不足。在一些所謂的現代書法裡頭,是否也有這種成分?有的書法家不按照永字八法,不按照真草隸篆的規範,弄出來一種又丑又怪的東西,再加上一些不負責任的吹捧,便陡然成家,勢頭甚至壓倒了那些老老實實學習傳統、認認真真研究民族文化的人。當然只是一小部分人。西方人是講究奇怪、新穎、獨特,強調個性、與眾不同、自我表現;中國哲學講究師承關係和源流,好像是一種添磚加瓦的形式,就像一棵長青的古樹不斷發出新枝,老樹開出新花,書法尤其如此。
趙孟頫從湖州到京城來上任,路上走了一個半月,他在小篷船里寫出來《蘭亭十三跋》。現代人住著洋房,坐著小汽車,而書法不一定比得上趙孟頫。所以物質生活代替不了藝術的思維。書法在現代人的手中是現代藝術,但實際書法本身是一門古老的藝術。現在的畫家多如牛毛,書家多如羊毛,如果徒有其名而無其實,“毛”太多了也不好,應該出來更名副其實的書畫家。當然,眾多的人從事書畫創作,從總體看是好現象,質量要由數量作為基礎,但不能浮泛,不應停留在誰的字賣了多少錢,誰的畫多少錢一尺,畢竟還要下一番功夫,動一番腦筋。齊白石有“我欲九原為走狗”的詩句,要在青藤、雪個、老缶“三家門下轉輪來”。現在哪裡還有自己稱狗的?出門都要當爺。古人的碑帖還沒看過幾本,自己手底的東西還不怎麼樣呢,就擺出來一幅大爺派頭,自命不凡、搖頭晃腦、目空一切、不可一世。不要小看文化承傳的重要性,中華民族幾千年來之所以能保持統一、保持各民族的團結,跟文化的繼承有直接的關係,中國人不提倡朝三暮四、朝秦暮楚。搞文化、搞藝術也不能跟風,真正的藝術家提倡默默耕耘,鍥而不捨。
就書法總體水平而言,近現代不如古代。數量雖大,但真正好的屈指可數。有人說現代的書法家還不如明清二流書法家的水平,所以搞書法要適當的厚古薄今。厚古薄今從觀念上講是不對的,因為是現代人,老往後看不好。但在局部的文化現象上,這也是事實,古代人一輩子專心致志地搞書法,心無旁騖;現在的誘惑太多,這對搞藝術也有不利的地方。藝術是神聖的,超越是必要的,也是很有難度的。古人講:“不以巧密得,不以歲月到,自然而然,發自天授。”李可染先生說:大天才下笨功夫,才能成為大畫家。書法家也是一樣。
記者:作為寫意花鳥畫家,您對中國傳統文人畫與中國書法的關係,特別是詩、書、畫、印一體的中國文人畫的特點和境界有什麼看法?
劉龍庭:談到書與畫的關係,主要是指中國畫,書畫界和理論界有書畫同源的說法,畫的出現要早於書法兩三千年,從彩陶開始。但書法和繪畫越到後來關係越密切,主要是在工具上的一致,彩陶圖案就是用毛筆畫的。再從文字學方面講,漢字有六義:象形、會意、形聲、指事、假借、轉注,首先象形就是圖畫,其他如形聲、指事、會意等也與象形有關。唐宋以後兩者的關係就更近了。張彥遠在《歷代名畫記》中描寫吳道子曾向張旭問筆法,之後畫技大進,他的筆畫如風馳電掣,造型生動,以至於在民間被稱為畫聖。北宋的郭熙也在《林泉高致集》中提到書畫用筆同法。南宋的鄧椿在《畫繼》中說:“畫者文之極也。其人也多文,雖不曉畫者寡矣;其人也無文,雖曉畫者寡矣。”意思是說,有文化的人才能懂畫,畫是文化的載體,書法更是。在宋代以後出現了一批書畫兼擅的大家,像蘇東坡、米芾等都是大畫家,也是大書法家,直到後來的趙孟頫、董其昌、鄭板橋等等,書畫結合最有代表性的是在乾嘉之後的趙之謙、吳昌碩、齊白石等。他們的詩書畫印渾然一體,皆達到了很高的境界。
獨具風格,成就空前。還包括徐悲鴻先生,他雖然是留學歐洲學西畫,但書法也非常好,吸收了魏碑字體的營養,書法很厚實,風格獨特,他畫的動物如馬腿也是一筆畫出來的,很有書法功力。徐悲鴻的藝術是提倡中西結合的,但他的傳統功夫也是相當深厚的。
以上是從人的角度分析書畫的關係。兩者之間還體現在本體理論、使用工具、技法、構圖結體和全面的藝術內涵里。書法是在繪畫的基礎上高度的抽象,特別是行草、大草。象形文字包括甲骨文、大篆,是文字的初級階段,發展到草書,出現了懷素、傅山、于右任、林散之等,象形的成分就很少了,抽象的成分不知要超過繪畫多少倍。從書法的理論和實踐裡面可以對繪畫有很大的啟發,反過來繪畫也會給書法不少的啟發。畫家有了書法基礎,線條、用筆會更有力度,更有韻味,更富有節奏感;而書法家如果懂畫,寫出的字比單純寫字的人更富有變化,更生動活潑而有畫意。
具體一點說,回到書畫的本體和技巧上,有代表性的是趙孟頫的四句詩:“石如飛白木如籀,寫竹應須八法通。若也有人能會此,方知書畫本來同。”意思是有意識地把書法的技巧運用到畫法中去,二者之間的關係在於用筆和筆法。畫石頭應像寫飛白體一樣,以表現其凹凸不平的質感;畫樹枝用筆就像寫篆籀一樣,即中鋒用筆,以表現有力、圓渾,從造型形象上更加完美;畫竹子就應運用“永字八法”,如高山墜石、千里陣雲等各種筆法。比趙孟頫稍晚一些的柯九思說得更加具體,他說畫竹干用隸書,畫竹枝用草書,畫竹葉用顏魯公的撇法等等,解釋得很具體,實際上不用那麼拘泥,大概是怕初學繪畫的人看不明白吧。我們可以從中體會書法與繪畫的密切關係。黃賓虹在課圖畫稿中,也用傳統書法辭彙來表明畫意,如錐畫沙、屋漏痕、折釵股、印印泥等等。這些東西也要靈活運用,如果對繪畫的理解比較淺的話就容易陷進去,成了唯技術論。繪畫和書法表現的首先是一種感情、思想,是一種感覺,即所見所思所想,這些筆法是輔助性的。體會用筆的感覺,錐畫沙是中鋒用筆,在篆書和楷書里用得多。行草書里,還有一些更形象的形容,如驚蛇入草、渴驥奔泉等,感覺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表示要生動和流暢,要有氣勢和力度等,這些都是一種對行草書的感覺,但這裡面又有畫面,很生動。
清末民初至近現代,特別是在花鳥畫方面,詩書畫印熔為一爐,不但是中國畫的一大特色,也是中國藝術的高度發展,使中國畫自立於世界藝術之林的一個重要因素。中國畫發展到文人畫階段,文人畫就是文化人所畫的畫,從畫面的樣式上特別講究題跋。如徐青藤的墨葡萄,他題了一首詩:“半生潦倒已成翁,獨立書齋嘯晚風。筆底明珠無處賣,閑拋閑擲野藤中。”如果這幅畫沒有這段題跋,也就是一幅逸筆草草的葡萄而已,大家已司空見慣,如果加上了這首詩,使畫面得到了生髮,相輔相成,相得益彰,就把作者坎坷不平的心境充分表現出來了。他畫山水,題“三間東倒西歪屋,一個南腔北調人”。這裡面有自嘲、有調侃,也有藝術,是一種人生態度,是對現實的嘲弄,是對坎坷的慨嘆。可見,文人畫的特點是不單純畫給別人看的,也包括自我表現,再加上獨具風格的書法、優美雋永的詞句和瀟灑的畫法,使徐青藤成為美術史上的一位大家。再說鄭板橋,他的代表作是蘭竹,他題畫竹詩“衙齋卧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些須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表現了一個下層官吏關心百姓疾苦的心情,詩和畫表現了鄭板橋的特殊身份。鄭板橋論畫的詩如:“四十年來畫竹枝,日間揮寫夜間思。繁冗刪盡留清瘦,畫到生時是熟時。”畫上竹子,題上這首詩,表現了他對藝術創作的一種嚴肅認真的態度,以及他對畫竹藝術境界的追求,是他對畫竹子的一種認識。齊白石論畫詩也寫了很多,如“逢人恥聽說荊關,宗派誇能卻汗顏。自有心胸甲天下,老夫看慣桂林山。”這表明了齊白石對山水畫的主張:歷代畫家可以學習,可以參考,但因襲模仿沒有出息,也不可能有創造,要到真山真水裡去寫生。如果書法不好題到畫上,會把畫破壞了,如果畫不好也達不到應有的藝術效果。這些大家,詩書畫印在畫面構圖和意蘊上互相補充,從圖式學的角度題跋是畫面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是相映生輝、相得益彰的亮點。齊白石的圖章在漢印中鑿印的基礎上,大膽創造,風格獨特,印文雋永,蓋在畫面上也非常協調。印文里有他的藝術主張、有身世、有籍貫,相當豐富。如“大匠之門”,坦白自己是木匠出身,沒什麼不可告人的,“木居士”、“白石草屋不出公卿”,也比較坦率,印文看上去平易,但很深刻,很幽默。印文好,刻得也好。詩書畫印在藝術規範與技法要求上各自成體系,一個書畫家在這四個方面同時能夠達到高超、頂尖的水平,融為一體,應是書畫藝術的最高境界了。
但是也不能把書法和繪畫混淆,例如廣西的李駱公等人寫篆字把山畫成山形,寫鳥畫成真鳥形,把文字變成畫也沒有必要,文字本身有審美價值,高度抽象,過分形象化的字並不是我們所說的畫意,那只是個形似。我認為,中國書法、繪畫本質上都是寫意的,包括京劇,無論繪畫和書法,格調要高,品位要高,不但有個性,還得有風韻。過去文化人寫的規規矩矩字叫台閣體,或館閣體。寫出的字橫看成行,豎看也成行,雖然很規矩,但是也死板,張揚個性差、韻致差,枯索無味。反過來說,太自由散漫的東西也不好,不講究法度也是不行的,無規矩不成方圓。不能放任自流,任何藝術都有規範。中國書法、畫法,有那麼多的講究和內涵,又有這麼高的難度,才使得千百年來文人學士樂此不疲,其樂無窮,從事這一行的人終身不悔。如果很容易學,就像喝杯白開水一樣,也就沒有這麼大的魅力,也沒這麼獨特和高雅了。
要把書畫的關係說清楚,還需要大家共同來努力,把這兩者的關係說清楚了,中國書畫藝術發展規律的問題可以說就解決了一大半。這是一個大題目,是值得我們去繼續深入研究的問題,解決好了,中國繪畫和書法就能再上好幾個台階。
記者:書法、篆刻在中國畫上的作用和效果被過去的畫家表現得很突出,而現在很多畫家在創作時並不注重書法,甚至遠離書法。這種現象對中國畫的發展有什麼影響?
劉龍庭:解放初期到20世紀後半葉,部分有造詣的老先生還能堅持詩書畫印的傳統,總的說,年輕一代逐漸相形見絀。因為五四運動以後有股潮流,就是對中國傳統文化持批判的態度。在解放以後,文藝政策波瀾起伏,一會兒為政治服務,一會兒為工農服務,一會兒學蘇聯,一會兒學西方,對傳統書畫結合衝擊不小。中國畫學西方,一個是五四前後學歐洲,以林風眠、徐悲鴻等為代表。到五六十年代是學蘇聯,就是契斯恰科夫教學法,強調素描是一切造型藝術的基礎。這對中國畫的白描、線描、皴擦點染也是衝擊,特別是年輕人分不清這些東西。然後就是八十年代后的85新潮,改革開放大門敞開,西方的藝術觀念、藝術流派、藝術風格、藝術作品像大潮一樣湧入中國,在中青年畫家當中起到正反兩方面的作用。正的方面,擴大了眼界,開闊了思路,藝術觀念得到了更新;負面影響,從藝術理念上傾向洋化,學識不深的人產生崇洋心理,總覺得外國的東西比中國的好,似乎中國的就是落後的、舊的;一提西方的就是現代的、先進的。20世紀八九十年代,在畫界大家達成共識,中國畫大致形成三種類型:傳統延續型、中西融合型、實驗水墨型。有些實驗水墨型如同現代派,膽子大得很,採用噴、淋、潑、撒的辦法,有的根本不使用畫筆,手拍腳踩,在造型上高度誇張、變形、抽象,叫人看不懂,作品叫“無題一號”、“無題二號”等等,有的也能似是而非地看出些東西來。遠在中國古代,古人就從破牆殘垣的水印上、夏天的雲氣變化上受到啟發,所謂白雲蒼狗、雲里山川,隨著想象而做畫。可見,傳統中國畫的文化內涵、表現方法、藝術觀念並不落後,現代派中提倡和歌頌的東西,我們自己並不是沒有,只是沒有研究。中國畫也不排斥抽象,像徐青藤、齊白石、吳昌碩所體現的詩書畫印完美結合表現得不比“無題一號”、“無題二號”差。在一些現代繪畫裡面缺少的是功力,少數人自知按傳統的路子(詩書畫印結合)超不過齊白石、吳昌碩、潘天壽、李苦禪,夢想一夜成名,成為風雲人物、弄潮兒,也有的是為迎合外國人的歡心和青睞,便任意胡為,自我標榜為所謂的“現代繪畫”、“現代書法”。有的畫家把紙放在地上,用盆碗把顏料往上潑撒,追求意外效果。應該說實驗水墨裡面也有好的,他們在具備了一定的基本功之後,大膽試驗,大膽創造,努力創新,意在突破前人的樊籬,精神可嘉。不過,實驗的過程是一個動態過程,是流動狀態,是不穩定的,也可能成功,也可能失敗,大量的是失敗,一旦成功就能成為大家。從目前來看,在現代派和實驗水墨裡面,外來的因素往往大於本土的因素。
記者:您曾很關注中國書法的發展,也參加編輯過《中國美術全集·宋金元書法》卷,對古代書跡和人物的研究有獨特的看法,請您憧憬一下中國書法未來發展的前景。
劉龍庭: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書法和繪畫恢復了青春,黨和國家、各行各業重新重視這門既古老又年輕的藝術,在新的時代融入了新的觀念,書畫家們以新的姿態從事書畫藝術。以現代人的知識面、見聞,古人是沒法比的。既然古人在比較原始、閉塞、艱苦的條件下還創造了那麼輝煌的藝術,那麼具有現代學識、現代視野的書畫家更應該創造出超邁前人的作品。相信在不久的將來,一定會出現書畫大家。未來的大家很可能還淹沒在現在眾多的書畫家之中,因為任何的大家都不是自我吹噓的,也不是幾個人哄抬的,而是要經受歷史的檢驗。一些自封的大師、著名藝術家,如果不是虛榮的話,一定是淺薄之輩。啟功先生、季羨林先生這樣的人可以稱為大師,因為他們年長,學問也好。即使這樣,季羨林先生還要“摘帽子”,要求摘掉自己大師和國寶的帽子,真正有學問的人不在乎這些虛的頭銜。所以要老老實實做學問,勤勤懇懇練書法,切勿自封為大師,也不要自詡為名家。歷史上的二王、蘇、黃、米、蔡、顏、柳、歐、趙都是後人給定的,當時“大師”這個辭彙還沒有出現。多大的師就算大?是年齡大?學問大?水平高?還是地位高、官大?中國人講“名不正則言不順也”。當代的書畫家如果真有水平,不著名也著名了,還是實事求是好。
書畫家需要內功,不大需要誇誇其談。我們有輝煌的歷史,燦爛的文化,優秀的傳統,在一定時期里自我否定的太多,這種現象在今天也沒有絕跡。崇洋媚外,枉自菲薄,許多人熱衷於走捷徑,不怎麼注重歷史,不怎麼看重古人。我們正處在一個空前開放的時代,越是開放越是要深入研究歷史,在文化方面也需要向古代挖掘,知古而鑒今。研究歷史,就是要與今天對照,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發揚光大。